第10章 白夜

吱吱……喳喳……

夜間的野外，是屬於昆蟲的世界。

吱吱……

啊啊啊啊啊——

卡爾掀開被褥，在心底無聲地吶喊。

從睡夢中醒來后，外界的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讓他難以再次入眠。

「阿嚏！」

帳篷外的人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心想反正都睡不著了，卡爾裹上外衣，從帳篷里走了出去。

時間已至深夜，蟲鳴被晦暗的夜空襯得更為明亮。

此刻在篝火旁守夜的人名叫倫內特，他也是萊恩傭兵團的成員。

「你不用來守夜的。」倫內特看上去有點犯困。

「我只是失眠了，出來坐一會兒。」卡爾回應道。

「真羨慕你，如果我今天也失眠就好了。」

說著，倫內特又打了個哈欠。

兩人的談話沒再進行下去，倫內特是精力匱乏，卡爾則是沒多少興緻。

隨手拉過一個小木箱，卡爾當成凳子坐了上去，他經已意識到了自己失眠的原因——是山洞前的血跡，以及多爾頓的遇害。

這兩起「流血事件」都存在疑點，又是在同一天發生，難免會讓卡爾對昆寧鎮的安全感到擔憂。

即使昆寧鎮有著作為邊境地區的強大防備，但王國的核心戰力終究無法輻射到這片區域。

因此，像昆寧這樣的邊境重鎮，最主要的作用並不是「禦敵於國門之外」，而是為王國的情報傳遞和軍事調動提供緩衝。

曾經卡爾也不是沒勸說過尤利婭女士離開昆寧鎮，但她的回答與萊恩如出一轍：

「我在昆寧鎮生活五十四年了，卡爾……這裡就是我的一生，我不會離開她，我……更願意一同死去。」

當然，對昆寧鎮的年輕一代來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則更願意去到外面的世界。

卡爾看了眼倫內特，這個開始奔三的傭兵，最大的夢想，就是帶著他的弟弟在恩多利昂行政區安家。

烏雲逐漸散去，露出月色，官道旁的樹林在視野里更加清晰。

月光下，又一隊騎士踏著「蹬蹬」的馬蹄聲，從樹林的陰影中穿出，進到了車隊內部，倫內特的目光也被這隊騎士吸引了過去。

但卡爾卻一下感到了陣陣的心悸，他單手抵住胸口，整個身體半躬了下去。

耳邊彷彿一張大鼓在被人不斷敲打，產生的噪音令卡爾幾近暈厥。

好在這個癥狀來得快去得也快，大約幾秒鐘過後，強烈的心悸感轉瞬便消失了。

「嘔——」

他嘔出湧入喉間的酸水，可倫內特卻沒再注意到卡爾的異常。

在倫貝特眼角的余光中，有什麼東西亮了起來。

於車隊的最中央，那保護最為周全的位置，就在此刻，閃現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愈盛，營地里傳出了沉悶的轟鳴，如雲層中醞釀的驚雷。

「別睡了，趕緊起床……」

「敵襲！」

倫內特立馬衝進帳篷，將熟睡中的傭兵一個個叫起，部分睡眠尚淺的人也聽到了營地里嘈雜的動響，醒了過來。

「怎麼回事？」最先走出帳篷的是斯嘉蒂，她還穿著白天時的那身衣服。

「是王國護衛隊的法師……」

卡爾直愣愣地望著光芒升起的地方，直到他的眼睛因灼痛留下淚水時，才緩緩移開了視線。

這是還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施法。

不知道這由人施放出的法術，他是否也能「記憶」？

卡爾本想要騰出一個方格來嘗試一下，不過在略做思考後還是放棄了，畢竟太過高階的法術，即使可以成功記憶，對現在的他來說也難以施放。

何況附近人數眾多，如果他瞬間施法的能力被人發現，還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在越來越密集的雷鳴聲中，營地中央的光芒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在半空綻放，宛如絢爛的煙花。

盛開的流火，飛往了那隊騎士歸來時的方向。

卡爾只覺頭頂白光接連閃過，漆黑的夜幕下，熊熊的火光燃起，夾雜著不似人類的哀嚎聲。

「看來有蟲子需要清理了。」

萊恩語氣發顫，透著一股嗜殺的氣勢：「斯嘉蒂，阿穆薩，保護好我們的僱主。」

「其他人，做好準備。」

「走。」斯嘉蒂拖住卡爾的衣角，走向內側。

「你聽到了嗎，斯嘉蒂，那是什麼聲音？」

「嗯？」

「啊嗷——」卡爾嘗試著模仿。

「不知道。」

斯嘉蒂力氣很大，卡爾被她一直牽到了靠里的位置，阿穆薩也帶著傑弗里和格林走了過來。

「這下知道為什麼我們要付這麼多錢了吧。」阿穆薩還有閑心調侃，「在野外，王國護衛隊能解決掉絕大多數的威脅。」

「至於剩下的……」他指向已展開廝殺的最外圍，「一群空有蠻力的臭蟲罷了，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

與其說是廝殺，更不如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那些衝擊著車隊，或綠或紫的「臭蟲」，正分別掉進傭兵和護衛隊組成的圍獵中。

「他們是巨魔，還是獸人？」回想著過去聽過的故事傳說，卡爾問道。

「巨魔吧？我不太了解這些。」阿穆薩打趣般問道：「會有紫皮的獸人嗎？」

卡爾搖頭表示不知。

臉龐忽的感到一股熱氣飄過，他扭頭看去，發現斯嘉蒂已經閉上了雙眼，粗布衣服之下能看到她肌肉的抖動。

阿穆薩也注意到了斯嘉蒂的異樣，他悄聲安慰：「沒事的，不必害怕，沒人會死在這裡……」，又面露難色的對卡爾解釋：「萊恩之前從不帶她到鎮外太遠的地方，今天……她也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

月亮重新被烏雲遮住，卡爾手中微亮的燭火已然熄滅，處於外圍的戰鬥也臨近了尾聲，只剩護衛隊的騎士們，正嘗試著活捉幾隻巨魔。

而車隊中央，那未受戰鬥波及的地方，卻出現了始料未及的狀況。

白袍綠紋的牧師正單膝撐地，仔細檢查著一名老者的身體：老者似乎陷入了昏迷，倒在地上紋絲不動。

「任何的祝福術都不能讓他醒來？」

另一名身披法師長袍的中年男子面容焦慮。

樞機法師莫名倒下，對整個法師團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這不僅代表法師團少了一名關鍵戰力，還意味著，可能有某種詭異的攻擊手段，正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他們每個人的頭上。

「維嘉小姐，你有什麼高見嗎？」

夏莉也位於這全是法師的隊伍當中，正探頭探腦查看裡面的情況，此時突然被點名，毫無頭緒的她只好低下頭，咬住嘴唇保持沉默。

「可惜，以伊文斯閣下的智慧，說不定會有辦法的。」

中年法師不禁感嘆。

夏莉的嘴唇咬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