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宅（3）
在恭親王這座山野宅邸的圍牆下，宵征與甘棠，段天翊與周儉，四人八目，氣氛詭異。
宵征二人與段天翊倒是頗有慶幸之感，心裡想著如何拉對方幫自己的忙。而周儉則格格不入，一人站在陰影中，不發一言。
「你們倆怎麼遇到了？」
宵征見這樣也不是個辦法，主動開口問到。
段天翊瞧了瞧臉色更加發黑，低頭不語的周儉，神色坦然的說到：「秦國公被罰幽閉之前，拜託我照拂周儉。我便讓他入了大理寺，做一評事，如今正跟我追查周良與往生門勾連一案。」
他說得輕鬆、隨意，好像在敘述一件最簡單的案情。但話落在宵征與甘棠耳里，卻掀起了一番風浪。
幾天前，段天翊親手抓了周儉之兄周良，關入死牢。又逼迫著秦國公周燁面聖請罰，導致其被關幽閉。現在，不僅沒被尋仇，還受託成為了周儉的上司！
這是該說秦國公肚量非凡，還是該說造化弄人呢？
一時間，宵征看段天翊的眼神都怪異起來，也完全忘了，抓周良，導致秦國公被幽閉也有他的一份。
「義父行事，堂堂正正。段寺丞幫我們揭露七...周、周良惡行，自然贏得我們的尊重！我跟著他也...也算不得...辱沒了秦國公府的名聲。」
周儉好像是為了證明什麼，忽然插嘴。若不是後半句的氣勢弱上了不少，倒真是一番大義凜然之語。
宵征看到他這樣子，心中暗笑。畢竟秦國公的義子，傲氣不減，想來心裡對段天翊還有些不服。
而且，若按照此前安排，周儉應赴燕州任一伍長，憑秦國公的關係，不到一年便可獨領一軍，那前途自然不是如今的一個小小評事可比。
現在不能沙場點兵，還要呆在段天翊手底下被呼來喝去，心裡有些起落，鬧些情緒也是自然。
「秦國公一開始好像是想包庇周良吧？」
話題本該就此結束，甘棠卻幽幽開口，輕飄飄一句話，就好像打了周儉的臉，讓剛剛平靜一點的周儉又炸了毛。
「那是包庇嗎！那是被周良那混賬欺騙了，是欺騙！」
周儉強自壓抑著憤怒，低聲辯解，若不是被段天翊及時攔下，恐怕唾沫都能噴到甘棠臉上。
「小聲些，此處情況不明，不方便講話，我們要不出去說？」
宵征見狀，也不啰嗦，帶著他們往東側廂房走去。行至院門附近，他忽然停住，看向一處黑漆漆的角落，手中長棍瞬間斜指。
那裡沒有一絲燈火，在如蓋的樹冠下，月光也被阻擋了。宵征只是憑藉直覺盯住那裡，好像有什麼可怕的事物。
其餘人見狀，也紛紛止步，周儉與甘棠一左一右擋在段天翊身前，緊握武器。
過了片刻，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本該在門房裡歇息的老者背著手從黑暗處走出。
「這就是你們的朋友嗎？」
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罩衣，手上沒有燈籠，就這樣自如地行走在如墨的黑夜裡，彷彿夜間才出沒的無常。
「老丈見諒，我們等不到朋友心中焦急，才自作主張出門尋找。正好遇到他們前來投宿，於是將他們引進府內，還望老丈勿怪。」
「呵呵，無妨。你們自去院里住下吧，我年紀大了，就不走這一趟了。夜深了，別到處走，小心迷了路。」
老者擠出一絲笑容，但在那張滿是傷疤的臉上，顯得格外詭異。他慢吞吞的走過幾人，
向門房走去，只是不知為何，宵征總覺得，這老者不自覺地往段天翊的方向看去。
難道被認出來了？
他心裡猜測著。
但老者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問，就這樣慢慢走向門房的方向。
等到老者徹底消失，周儉才看了看被自己護在身後的段天翊，一臉平靜地走開去，好像剛才持刀護主的另有其人。
「能看出他剛剛從哪座院子出來的嗎？」
段天翊也也不在意，好像已經習慣，反倒低聲向宵征問到。這府中情況詭異，相比起與周儉鬧情緒，他還是認為先摸清情況更為重要。
宵征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帶著幾人快速回房。
......
廂房內，四人圍坐在小小的方桌前。宵征回憶起剛才老者出現的情形，忍不住的皺眉。
「我並沒有看到他從何處來，只是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心悸，就好像船行大海，凝視海波時，總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似的。」
段天翊端著一杯清水，抿了一口，說到：「這麼大一座宅邸竟然只有他一人看顧，半夜不用點燈也能出入自如，看來很不簡單吶。」
其餘幾人這時才恍然一驚，剛剛他們都警惕異常，隨時準備出手，卻沒有在意，這樣一個垂垂老者，竟然也如他們一樣，是沒有點燈的！
今夜明月時隱時現，宵征等人身為武者，自然可以沿著牆根摸索前進，但若是往樹枝繁茂的院落中闖去，也會辨不清方向。
而老者竟然可以同樣不點燈籠，隨意穿行，看樣子，似乎比他們幾人更為輕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老頭會武，而且可能從過軍。」
回到廂房后一直沒有說話的周儉好不容易蹦出來一句，又緊緊閉上了嘴。好在其餘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老者在黑暗中自由穿行，而且步伐輕盈，走動無聲，這確實更像軍中斥候的表現！
但一個門房老頭，竟然出自軍中的精銳斥候！想到這個可能，幾人皆是一陣沉默，紛紛對此處更感茫然。
「往生門的殺手如果真的受傷頗重，那便很可能藏進這府里。那麼，他能避開這位老者嗎？」
安靜片刻，段天翊又將話題轉回到宵征追捕的殺手上：「或者說，剛才這老者也是在找躲進府里的殺手？」
段天翊的推斷引來宵征與甘棠的一致認同，如果這老者真是軍中斥候出身，自然能夠比他們更先發覺逃進來的殺手。
不過目前事實為何，根本無從判斷，宵征反倒對段天翊二人此行的目的更為敢興趣。因為他也沒想到，偶然間發現的這座宅邸，居然可以牽扯進周良與往生門的案子里。
「你們來這裡是發現了往生門的蹤跡，還是周良供出了什麼？」
段天翊也不做隱瞞，將手中清水如酒般一飲而盡。
「周良知道的有限，現在也沒能供出什麼有用的信息。這次能夠查到這裡，反而要感謝你的那位兄長。」
「雷旭？」
宵征先是一驚，隨後釋然，想起那厚厚一紮信紙里的線索，對雷旭搜集情報的能力又佩服不已。
「沒錯。他提供的那些線索里包含大量往生門殺手的作案時間和逃脫線路，從中我們推算出了這個地點，一路找來，便發現了這個府邸！」
段天翊眼神一閃，精光似乎從中射出，強大的自信從他單薄的身體中爆發出來。他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半躬，環視三人。
「這裡，應該是往生門殺手們在長安的落腳點之一！」
這個信息讓原本沉靜的甘棠都倒吸一口冷氣，宵征更是握緊了手中長棍，渾身緊繃，似乎這府中四面八方都潛伏著敵人。
段天翊見他們如此緊張，捂住嘴，低聲笑起來，就連周儉也別過頭，不忍相看，剛才還有些緊張的氛圍被驟然打破。
段天翊笑了一陣，一邊拍打著宵征的肩膀讓他放鬆下來，一邊說：「別緊張，如果這裡還有殺手，我怎麼可能自己跑過來？」
「據我估計，這裡早就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
聽到這話，宵征身體緩緩放鬆下來，開玩笑的用棍子重重杵在地面，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好你個段天翊，如今倒是會消遣我們了。」
他叫嚷著，忽然聽到甘棠開口到：「這麼說，那個老者也是往生門的人？」
段天翊收起笑容，猶豫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如果這裡真是往生門的據點之一，那老者應當也逃不了干係。不過我們可以暫時不去動他，放長線掉大魚！」
甘棠也贊同的點頭。
如今往生門在長安的勢力幾乎被瓦解了個乾淨，老者帶在這裡卻不離開，應該是有其他動作。
若他們今晚能查到什麼，說不定就能順藤摸瓜，挖出往生門之後的行動方向！所以此時，他們不如守株待兔，看看這老者是否有什麼動作。
「當然，為了防止那老者趁夜逃走，我們今夜可要輪流盯著他。」
段天翊補充到。本來他今夜只是想來查探查探情況，哪知碰上了宵征與甘棠，這讓他有了新的計劃。
「這是自然，我們倆盯一個老頭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宵征一拍桌子，吹噓到。只是沒想到，一邊的周儉也接過話來。
「我...我也可以、盯...盯著他。義父讓我來大理寺可不是當護衛的，偵緝追捕、盯梢查案，我都可以做。」
他吃驚的看了周儉一眼，沒想到他會主動接下這個任務，心中竟替周燁感到一絲欣慰，正要趁熱打鐵分配今夜輪值的任務，忽然身形一頓，在剎那間騰空而起，一腳挑起身下矮凳，飛踢向正門。
「小心！」
「哐當！」
木凳落下，三枚十字鏢深深刺入其中，薄薄的刃口在火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四人朝門外望去，僅僅透過門扇上破碎的薄紗根本看不透外面的情形，但無形的危險迅速瀰漫在幾人心頭。
是誰在偷襲？是往生門的殺手嗎？
幾人緊張的盯著門扇，不敢有多餘的動作，不敢發出任何響動。院子里一片安靜，連秋夜的鳥都不敢鳴叫，好像所有的生機都被掩藏在夜色之中。
「打個招呼而已，諸位別太緊張！」
壓抑的氣氛中，一個粗狂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不是往生門嗎？
屋內眾人疑惑間，大門被轟然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