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正陽店復盤

第十章 正陽店復盤

路邊,單個幌子耷拉在旗杆上,上邊綉了個褪色的「酒」字。

這是一座客棧。匾額上有四個字,花都眨了眨眼,不認識。

幾座建造得歪歪扭扭的小屋,勉勉強強拼成了一個院落,旁邊拴著幾匹壯馬正在咀嚼草料,顯得格格不入。

「歡迎貴賓來到正陽客棧!」店小二殷勤地迎了上來。

凌雪二話不說進了屋,花都趕緊跟上。

花都往裏一瞧,內里有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正在慢條斯理地飲茶,正是凌昀。

她的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見到熟人了,雖然她也沒和凌昀說過幾句話,但在這等偏僻陌生的地域,又是死裏逃生后相遇,不由得倍感親切。

「凌昀師兄!」花都高興地呼喚道。

凌昀聞聲回頭,露出標誌性的溫和的笑容,朝花都招了招手,「花都師妹,過來坐!」

花都跑了過去,坐在凌昀對面。

「沒事吧?」凌昀放下茶杯,表情關切地問道。

「嗯!我很好!」

「這次都怪我,要是我仔細甄別信件地址,你和凌辰也不會出城。」凌昀歉疚地說道。

「別這麼說!都是我們貪玩……」

花都低下了頭,這時她才意識到,或許自己的事情給師兄師姐添了很大的麻煩。

「凌辰呢?」

花都到現在還沒見到那張可惡的臉,不由得好奇問道。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了,先辦正事。」一直沒出聲的凌雪突然說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把霜月劍往桌上一扣,雙手抱着胳膊,翹起二郎腿,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只見她用凜冽目光望着凌昀說道:「我不相信普通的拐子能雇來十來個鏢客,而且竟敢把主意打到青鳥堂的頭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凌昀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茶水出神。

凌雪就一個姿勢死死地盯着他,就這樣過了安靜得令人窒息的幾分鐘。

花都左看右看,正想開口打破這尷尬到極點的氣氛。

「哦,抱歉。」凌昀突然回過神來。

「師姐。你可知你閉關這兩年來屠蘇城內勢力發生了什麼變化嗎?」凌昀回過神來,說出的確是這樣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花都不禁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她不太敢看凌雪師姐的臉色。

凌雪果然表情變得很陰沉,喝了一口茶,語氣譏諷地說道:「哦?難不成青鳥堂衰敗了?」

一副事不關己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的樣子。花都愕然。

凌昀嘆了口氣,苦笑說:「師姐何至於如此。你知道的,四門表面上雖然各司其職,相安無事,但內里還是會有暗流涌動,權力大小仍是不平均。我青鳥堂雖不干涉經濟和司法、但弘揚正道,培育後生,傳承悠久,不至於衰敗。但在屠蘇城,司法和經濟是大頭,掌管這兩個職能的門派,一直以來都是處於頂峰。」

凌昀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統領司法的神女宮方面一貫鐵面無私,近乎無情。而鍾氏一族的潛山派則掌握著屠蘇城的經濟命脈,一向是屠蘇城的大頭。但其本當是屠蘇城的定海神針,但是自從前年開始,商界是一片腥風血雨,甚至引起民生問題。」凌昀說道這裏,表情變得很嚴肅。

「潛山派掌門鍾無眠前輩繼位以來一直秉承父輩的主導經濟政策,但就在兩年前,他頒佈了一項法令,突然要放鬆經濟專制,將部分行業自主經營權下放給一些人。好處是各行各業如雨後春筍般發展壯大起來,但也有弊端,因為大部分財富還是集中在幾個寡頭手中,而這些寡頭又扶植自己的部下,潛山派勢力膨脹的很大。雖然表面繁榮,但這些人之間勾心鬥角,搞集團鬥爭,甚至引起商界惡性競爭,不斷洗牌,所以這兩年實際上來說,民生並不算太好,貧富差距加大還導致了一些不良風氣滋生。」

凌雪聽罷也皺起了眉頭,「你是覺得此事與潛山派有關?因為潛山派愚蠢的法令?」

花都也覺得奇怪,如果因為曾經犯了錯現在就要為另外一件錯事承擔罪責肯定是講不通道理的。

凌昀則搖了搖頭,否定了凌雪的想法。

「關鍵在於時間點。」

「時間點?」

「兩年前,這是一個很明顯的分水嶺。」

「為什麼呀?」花都終於忍不住插話道。

凌昀看了看面前的兩人,悠然搖晃着手中的茶杯,語出驚人道:「你們可能不知道,兩年前神女宮那邊突然提議要四門選出一個城主。」

「什麼?」凌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女宮想幹什麼,宮主蘇錦瀾是不是腦子壞了!」

「對呀!」花都強烈同意凌雪的看法,「城主明明是屠蘇啊!已經有城主了為什麼還要再選一個!」花都為屠蘇抱不平道。

凌昀頗為讚許地看了花都一眼,點點頭說道:「不錯,雖然屠蘇是個神話傳說,但是青鳥堂和東明島方面仍然以這個傳統作為理由駁回了其提議。」

花都表示相當無語。

「但是令人值得注意的是,鍾前輩那邊雖然也是反對,但是給出的理由是『時機未到』。」凌昀話鋒一轉,笑容有幾分譏諷。

凌雪聽罷,挑了一下眉,嘴角也似有冷笑。

花都則是一臉茫然。

凌昀見凌雪意會,就點了點頭,揭曉答案:「『時機未到』,這話你可以理解為委婉拒絕,也可以理解為此舉可行,只是時機不成熟。」

「那他是什麼意思?」花都快被繞暈。

「嗯,說起來,鍾前輩的公子,再過一年就年滿17歲了吧。」凌昀似不經意地提起。

凌雪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花都非常抓狂,這兩人為什麼不能打開窗子說亮話呢,一直在說一些她聽不懂的。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突然要下放權力了,他是為了聚集起一群擁躉,給他兒子上位鋪路。」凌昀放下茶杯下了結論。

「時機是什麼時候?」凌雪突然問道,這一局棋必然有着關鍵一著。

「明年的四門會議。屆時潛山派必然以此為契機一鼓作氣推舉已經成年的鐘家大公子擔任新任城主。」

花都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她根本不認識什麼「鍾前輩」「潛山派」「神女宮」,對選城主也沒啥興趣,她只想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所以,到底是誰綁架的我呀?」她迷迷糊糊地問道。

凌昀和凌雪看向花都,前者一臉溫柔,後者則面無表情。

「花都師妹,我們剛剛分析了一下事件的源頭,抱歉可能讓你感到有些無聊了,接下來只要順着往下捋就好了。」凌昀安慰道,又給花都換了一杯茶。

「剛剛說道哪裏了?哦,是鍾前輩下放權力聚集了一些擁躉。其中涉及各行各業,最大的寡頭有三個家族,分別是孟家、李家和吳家,有口訣道:『孟家的銀庄吳家的田,李家的鏢局在後面。』」

「鏢局?」花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抓住了關鍵詞,「是不是有很多鏢客?」

「這裏的鏢局其實是很正規的,都有挂名,我們今天在荒井村遇到的那些人是『暗鏢』,你不會知道他們身份,有些甚至是在緝捕的在逃要犯。」凌雪一臉冷漠地掐滅了花都奇思妙想的小火苗。

凌昀則若有所思。

「哦……」花都撓了撓頭,心想你們倒是說關鍵的呀。

「孟家的下屬有一家姓趙的,主營餐飲業,近來興起的酒樓和餐館好多都是趙家開的。這個值得注意一下。」凌昀右手手指敲了幾下桌面,好像是優等生在給花都這樣的小學渣划重點。

「那又是為什麼呢?」花都總是打斷別人的講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向紀律嚴明的神女宮強烈反對青樓、博彩等一些灰色產業的發展,在司法上屢屢給以打擊,雖然表面上這些產業的苗頭被熄滅了,但其實是轉到了地下發展。」凌昀一本正經地說。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凌雪隨便一問,花都目瞪口呆。

「聽說的,」凌昀無奈地笑了笑,「而最適合作為這種偽裝的就是餐飲場所了,所謂『聲色犬馬,紙醉金迷』,這兩者是公認的天作之合呀。」

凌雪矜持穩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花都則覺得若不是自己是作為受害者的一方站在這裏,她一定會覺得凌昀說了一個能發財致富的好主意。

「你有餐飲行業巨頭的名單吧。」凌雪直入主題。

「我心裏大概有數了,」凌昀笑着說,抬手召喚道:「小二再換壺熱茶。」

店小二走後,花都望着眼前冒熱氣的茶杯出神,「所以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們嗎?」

「說了你又待如何?」凌雪毫不留情澆了花都一盆涼水。

「唉!」花都趴在桌子上無話可說,這時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一下子從桌子上彈起來,焦急地問道:「師兄師姐,瑛子和翠兒呢?」

「你到現在才想起來啊。」凌雪拿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懟了一句,忽而瞥見花都不好意思的神情,馬上給凌昀使了個眼色。

凌昀趕緊安慰道:「她們還不知道你來了,現在在後院休息呢,她們見到你一定很高興的。」

花都懷着感激的心情看了凌昀一眼,點了點頭朝後院跑去了。

座位上現在只剩下凌昀凌雪兩人面對面坐着。

凌雪「嘭」地一下放下茶杯,「說吧,到底是誰?」

凌昀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字,凌雪看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正陽客棧後院。

說是後院,不過是用籬笆圍起來的幾間簡陋的客房。院子中間種了一棵大梧桐,冬天裏葉子都掉光了。

花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敲了敲客房的門。

「來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花都的心情一下子雀躍起來。

門開了,花都和瑛子四目相對,兩人不由得十分歡喜,唧唧哇哇的叫起來。

「我都擔心死了,你一個人在那兒真的是太危險了!」瑛子喜極而泣,拉着花都問東問西。

「翠兒呢?」花都問道。

「她渾身是傷,在屋裏睡覺呢。真是太可憐了,我看到她的傷疤的時候真的嚇死了,得虧我們都跑出來了。」瑛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家裏那邊聯繫了嗎?」

「凌公子已經派人到白露村給我家裏人報信了,但是他們讓我先住在這裏。」

花都點點頭,凌昀的安排是對的。

「等事情都結束后我們一起回去吧!」花都笑道。

「好嘞!」瑛子笑了起來,美好的希望確實傳達到了她心裏。

卧室里,已經清醒的翠兒輾轉難眠,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睡到舒服的床鋪,吃到正常的食物,可是她仍是感到惴惴不安。尤其是當那位凌公子聽說了她的身世和遭遇,玩笑似的說出的那句話以後。

「半夜找釵子在家裏被拐走了嗎?真是有趣啊。」

雖然他馬上做了道歉和澄清,但是這句話卻一直回蕩在她腦海里,一遍遍地響着,彷彿要提醒她一些重要的事情。

翠兒煩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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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花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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