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剃了光頭
狗爺有無膽量,又是否具備挑戰儒道至聖的強大實力,我對此仍深表懷疑。
天下強者,無一例外囊括在蘇伯庸的狼煙榜之中,並且登記在冊。
天人世間為一人,守道場於珞珈山,不諳世事,至於聖人有五人。
雲海仙宗坐卧菩提十二年,一朝得道飛升的董如風,五大聖人之中的翹楚,乃道統第一強者。
劍破石頭城,於秦淮斬紅塵,自廢雙目劍絕情,為天下多情女子所唾棄的李承影,於劍道無敵,也是當世強者中數一數二之人。
東夷城,黿頭渚天師府,以目化境困蛟龍的九錢天師張偌虛,承天地氣韻兩甲子,為當世強者中年歲最長,也是最德高望重的聖人。
其餘兩位動輒一方的聖人,儒道至聖鄭太白,自困書樓數載不聞窗外事,勢要在儒道修行中更進一步,向天人層階攀爬,而今他早已不過問江湖事,也鮮聽聞他的江湖事迹。
至於最後一位聖人,則是王公望的仙師,當今國師黃良。
蠻夷東侵時,黃良曾與魔祖有過一場曠古爍今的荒原大戰,傳聞此戰之後,二人具是境界大跌。
聯想到黃良與神將府千絲萬縷的關係,蘇伯庸又是王公望用家族聲威與錢財招攬的潛客,外界推測這是黃良之所以仍能霸榜五大聖人的重要原因。
且不追問狼煙榜是否述無遺漏,單從狼煙榜的強者名單之中,我就未曾見到狗爺的名頭。
陸堯身為渭國諸侯貴胄,多年為質的經歷,使其見多識廣,深諳江湖之道。
再者,陸堯頭腦活絡,狡猾如泥鰍,他又怎不知狼煙榜的強者名錄?
只是,他既然知曉天下強者的名頭,可為何偏偏對名不見經傳的狗爺有種莫名的自信,認定他能憑藉麻子少年的劍,與鄭太白一戰?
開始,我以為這是陸堯有意為之,為的是看狗爺的笑話,好伺機嘲諷一番。
可從陸堯洛河詩會的認真做派,以及不計代價一擲千金的闊綽出手來看,他似乎並非拿狗爺開涮。
再度審視渾身酒氣的狗爺,以我現在的目力,實在看不出狗爺有何迥異常人的特別之處。
······
詩會結束離開大屋,已過卯時,交代好貴人們接下來的安排后,我隨陸堯與狗爺才離開灌口。
期間,陸堯拿我打趣,問我今夜是否需要美人作陪?
我苦笑搖頭,以「清貧不敢惹紅塵」為由,拒絕了他的好意。
何況鳳軒凝眸傾城之姿,我一窮酸文人,一無功名背景,二無安身立命的本事,這種美人,我實在無福消受。
之後,陸堯又把這個無聊問題拋給了狗爺,眼神之中調侃之色盡顯。
狗爺連番擺手,在我們面前不停搖晃手裏的酒葫蘆,嘴裏嘟噥著「酒我所欲也,色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選酒而棄美色。」
「只要有酒,喝醉了,夢裏無所不有!」
這個理由倒也清奇,說得甚是有理,我和陸堯竟無言以對。
卯時過後,天色灰濛之中泛著一絲淡淡幽光。
湖面之上,小船在水面上搖搖晃晃,水波泛著明晃晃的淡淡冷光,看得我有些乏困,幾欲睡去。
不知何時,小船靠岸,臨了陸堯大方地兌現了狗爺與掮童來時賭約,給了划船掮童一屜花餅錢。
掮童接過元寶感恩戴德,連連向我們三人作揖,激動得險些從搖晃的小船上跌落河裏。
就在我們打着哈欠上岸時,眼前的一幕瞬時令我驚呆不已。
此時雖未天明,但憑藉微弱的光線依然能看清岸邊狀況,眼前沿着洛河沿岸目光所及,所有柳樹竟憑空消失,只剩下幽暗空曠的光禿平地。
沿河道闊步而行,地上狼藉一片,滿目瘡痍,散佈不少粗枝斷柳。
目光遠眺,來時還是春綠一片的洛河水岸,轉瞬變成這副蕭條模樣,看着實在令人痛心。
陸堯看到眼前一幕,驚得瞬間困意全無。
他揉了揉雙眼迅速定神,起初他以為自己走錯了方向,當他來回觀察幾次后,這才意識到我們並非認錯了路,而是洛河沿岸的柳林消失了。
看出特殊之處的狗爺眸光深邃,他拎着酒葫蘆上前查看了一下柳樁,灌了口酒,半蹲在地上:「這些柳樹並非利器所伐,是被人施以強大靈息勁力,用拳腳強行將樹震斷......」
聽狗爺這麼一說,沒見過世面的我箭步湊到樹樁定睛瞅了瞅,震撼道:「用拳腳折斷這些合抱之木?那得是多何強悍的氣力,才能將柳樹一拳轟擊成這般狼藉?」
我目光由近及遠,震撼之情溢於言表:「這可是一片柳林吶......」
我幼時曾聽說書先生提到過禪宗喇嘛,這類苦行僧習慣以走坐之姿修禪,很多傳聞怪論中常提及一位美髯僧人,因打坐參禪時受烏鵲煩擾,心緒聒噪之下,倒拔楊柳。
我小的時候就想不通此事,覺得那美髯僧人小題大做,純屬有力氣沒處使。
這會兒看到一株株被蠻力破壞的河岸柳樹,更加覺得這類人有損江湖豪傑的氣概。
陸堯這時也上前一探究竟,看了半晌,大概是沒看出任何端倪,摸了摸鼻子問:「狗爺,能爆發出這等實力的人,得是什麼修為的強者?」
狗爺不屑地將雙手交叉於胸前,撇嘴道:「不過是剛入朝的境界,還當不得強者這個稱呼,勉強算個中流高手......」
入朝境。
還只能算中流高手,連強者都算不上。
聽狗爺這番輕描淡寫,談吐中盡顯不值一提的語氣,我心不由一顫。
靈息九品,邁過這層修為,也才進入聞道境,完成聞道跨越,才真正意義上入朝。
修鍊一途,哪怕是一道小小境界差別,實力懸殊也猶如天塹鴻溝,難以逾越。
進階境界修為,實力足夠動輒一方。
入朝境的修為雖沒誇張到毀天滅地,無所不能,於萬軍之中也是摧枯拉朽般的存在。
放眼天下,有着入朝實力的修行者也並非多如兩條腿的蛤蟆,隨處可見。
我伸出手,將手背貼在狗爺紅撲撲的額頭上,然後又對比一下自己的腦門:「沒發燒啊,怎麼開始說胡話了?」
狗爺既不生氣,也沒閑心與我理論掰扯,依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他翻了翻眼皮看向陸堯,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把洛河沿岸的柳樹剃了光頭,釋教那幫禿驢什麼時候干涉起世俗之事了......」
狗爺邊想邊無力搖頭,佝僂著身軀,他走路時的背影看着有些老態龍鍾,實在想不通他就往嘴巴里不停灌酒,好似這酒能解千愁,永遠喝不夠。
我真的很好奇,狗爺的肚子是如何裝下如此之多的酒水?
再者便是狗爺的酒葫蘆到底能裝多少酒,他喝了整整一晚的酒,為何不見酒葫蘆見底?
我心中好奇上涌,想上前問狗爺這事與釋教禿驢有何關係,他如何斷定這是釋教所為?
與狗爺相處時間久了,他身上的有趣之處也隨之增多,我的困惑也與日俱增。
提到與儒、道並立的釋教,就不得不提大悲寺,那裏是釋教起源,遠在萬里之遙的明知山下,西涼與蠻夷交界之地。
釋本是道,經道衍生禪宗,發揚百年之久,才確立佛法經義,普度眾生。
禪宗重戒律苦修,自成一脈,歷經百年變革,於武祖立周起,廣佈道開解萬民,后僧侶信徒一度趕超道門,與儒、道三足鼎立。
洛陽城郊有一座寺廟,名為東陀寺,因當今陛下不理佛、道,獨尊儒術,故而東陀寺常年失修,寺廟破敗蕭瑟,香火也不盡人意,小小的寺廟之中只有不可說禪僧與三不要小和尚兩人。
除這兩人之外,我並未聽說有其他的釋教僧侶在洛陽一帶活動。
就算是有外來僧侶千里苦修,也應該按釋教慣例在所要落腳之地擇一處寺院掛單,何故破壞河岸風景,毀了偌大的柳林?
洛河沿岸被剃了光頭,數以千棵合抱之木一夜盡毀,這場景若是天明時被洛陽百姓知曉,還不得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