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不要小和尚

第19章 三不要小和尚

洛河沿岸的柳林一夜間被「剃了光頭」,桃柳巷一早便掀起一陣熱議。

面對此番破敗景象,多數城中百姓無不憤慨。

偶有幾個不失風骨的寒酸老秀才目睹此景,對着河岸的斷壁殘垣不住地唉聲嘆息,滿目之中儘是惋惜與感慨。

「洛河水岸重修於太祖南巡,隔岸百丈植垂柳百畝,爾來三百載......而今新都確立才三年......才三年吶!」

老秀才實在看得心痛了,也就只能幹罵幾句「殺千刀的滾蛋」過過嘴癮。

至於罵人能不能泄憤,估計也只有罵得舒服的人深有體會。

桃巷深處住着幾位大戶,家族中掌握話語權的各家老太爺具是在朝廷中咳一聲,皇城抖三抖的主兒。

可這次家門景緻被人一夜之間損毀殆盡,這幫素日端著伸張正義之態的權貴們,表現得出奇一致,不僅啞言,還對河岸景象置若罔聞。

我瞅著這幾戶豪門深院的家主竟無人追查此事,大抵已經楚他們不敢招惹結怨的勢力,在整個洛陽城中,也就唯有神將府。

一怒之下,毀盡洛河沿岸的柳林,這種泄憤手法很符合神將府那位跋扈世子的做事風格,雖然我沒有十足的證據,桃巷深處的幾位大戶的態度足以說明一切。

我回到桃柳巷身子沾床還不足兩個時辰,門外鼎沸雜聲就將我驚醒。

我拖着睏倦的身軀推門伸了伸懶腰,不出我所料,清晨巷中百姓見到洛河沿岸慘不忍睹的破敗場景,果然人人怒不可遏,一臉憐惜地朝南狼藉一片的河岸謾罵。

「此等惡舉,喪盡天良!」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洛陽作為本朝新都,不過三年,城中百姓閑暇之時游覓去處本就不多,現在洛河柳林被毀,往後哪裏還有佳人幽會,親朋賞玩的好去處?

見此情形,我縱然心中有愧,總不能奔走相告眾人,是陸堯帶着我攪了洛河詩會,觸怒了神將府世子王公望,才使這廝毀河岸柳林泄憤吧?

我推門而出,剛伸完懶腰,遠遠望見一個小和尚捧著銅缽,正挨家挨戶化緣。

每日清晨,天若無風也無雨,三不要小和尚定會出寺化緣。

小和尚法名不痴,年紀約莫十歲,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臉,體格瘦小,好在眉目生得清秀,很討人喜,每次出寺化緣,多不會空手而歸。

不痴小和尚之所以被冠以「三不要」的稱呼,原因有三。

因老和尚不可知禪僧交代「山下的女人如老虎」,所以小和尚化緣每逢遇到女施主,就避之不及,拒絕施捨,此為一不要。

其次,釋教第一代佛陀摩尼祖師苦修佈道,不吃嗟來之食,故而小和尚也不接受施捨的食物,此為二不要。

不可說禪師命小和尚化緣,只准收受素食,不得以此斂財,故而錢財為三不要。

母親在世時信佛也禮佛,我本無任何信仰,也不供奉釋、道兩教神明,不過自從我來到桃柳巷,只要小和尚化緣來此,但凡廚房內有可食之物,我並不吝嗇。

待小和尚走到我面前時,我將兩張薄餅放進他的銅缽之中。

「謝過徐施主!」

小和尚接過薄餅,右手豎於胸前向我行了一禮,很有禮貌。

我見巷外義憤填膺的人群短時間內不會散去,便問小乞丐道:「不痴小師父,最近洛陽有無其他釋教僧侶或苦修佛陀在寺廟掛單?」

我本隨口一問,沒想到小和尚略顯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淡淡道:「前不久來了一個肥頭大耳禪僧,他想在寺里掛單,師父本是同意的,但這人喝酒吃肉性格狂放,屢破釋教清規戒律,前日被師父一氣之下轟了出去!」

想起狗爺的推斷,我反倒不覺驚訝,只覺狗爺看似整日昏醉沉沉,其實也沒想像中那般不堪,起碼在料事推斷上堪稱如神。

「世人常拿肥頭大耳的和尚與仙風道骨的道士比較,總覺得我們出家人表面吃齋念佛,背地裏不知道有多麼驕奢淫逸......師父說都是這類六根不凈的出家人壞了佛門形象。」

我摸了摸小和尚的光頭,語氣平和道:「讀書人也有斯文敗類,道門也有入魔道助紂為虐的歹人,釋、儒、道三教不盡然都是好人,也不全然都是無視清規戒律的敗類。」

小和尚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口如抹蜜一般,對我稱讚道:「在我認識的施主中,你是說話最中聽,也是最有道理的一個!」

我連連擺手表示不敢,面帶微笑道:「可不能我給了兩個薄餅,你就奉承我,出家人可不能打誑語哦!」

小和尚一本正經認真道:「徐施主是除我師父之外,說話最有道理的人......」

面對充滿童真的小和尚誇讚,我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噙著幾分微笑。

見我笑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直線,小和尚沖我開懷咧嘴,認真提議道:「徐施主一看就是師父口中常說的有佛緣之人,不如你隨我回寺里剃度吧,這樣我們東陀寺以後就有三個僧人了!」

聞言,我臉上的微笑再也綳不住了,只能趕忙拒絕道:「我可六根不凈,更無墜入空門的想法......」

世間人的生離死別我已經歷,愛恨情仇我還未感受,我是斷然不會選擇剃度出家。

小和尚一臉失望,撓了撓光頭一直惋惜:「徐施主心性涵養,最適合參禪了,說不定以後能像摩尼祖師一樣塑成金身。」

凡胎塑金身,一直是釋教修行的最高追求,修得金身,位列諸佛班列,得大成佛法佈道四海,從此不墮輪迴苦難。

釋教信徒對這份執念篤信根深,我也不好打擊小和尚的自信心,誠如撒斛米成蚌珠的泥菩薩,守清屏石橋一甲子,參禪打坐不分晝夜,也未修得金身位列大悲寺佛陀之列。

修得金身何其難,大悲寺九天浮屠塔中,有跡可循的佛法弘師不過三十位,若修得金身如切菜砍瓜般輕而易舉,天下苦修僧侶豈不多如兩條腿的蛤蟆?

為打消小和尚的執著,我也擺明態度道:「若天底下所有好男兒都去參禪悟道了,誰人種田?誰人匡扶正義?又有誰人治理天下?」

小和尚被我問得一直撓頭,答不上來,嘴裏喃喃自語:「這個......這個......」

尚不懂如何運用菩薩心腸雷霆手段的小和尚沒再勸我出家,看他吱吱嗚嗚答不上來的樣子,甚是有趣。

大概是被外面的喧鬧吵得不得安寧,陸堯這時一臉疲倦地推開院門,一邊打着哈欠,一邊伸懶腰道:「徐長卿已受封為帳前主簿,我這院裏還缺一位國師,要不你將不可說禪師請過來,做我的國師如何?」

陸堯說着玩笑,接着彎了彎腰,伸手摸摸小和尚圓溜溜的小腦袋,補充道:「說不得禪師做大國師,你當小國師......怎麼樣?」

陸堯推開院門時,大黃狗正躺在院子裏懶洋洋的曬太陽,小和尚瞥了一眼被封「先鋒」的大黃,一臉嫌棄道:「我才不要!」

當場被拒的陸堯面色一沉,不悅道:「要是說不得禪師知曉你與桃巷的不二姑娘打情罵俏,他會不會氣得嘔血而亡?」

「虧你每天下山還口口聲聲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怎的......小母老虎,就不是老虎啦!」

說着,陸堯還不依不饒繼續嘲諷道:「我看吶......你是六根不凈!」

小和尚小臉一紅,據理力爭道:「沒有!」

陸堯見小和尚正中下懷,壞笑道:「還不承認!」

小和尚氣不過,辯解道:「不二姑娘不是老虎!」

陸堯反問:「她難道不是女人?」

小和尚被問得愁眉擠在一起,犯難嘀咕著:「這個......嗯......這個......」

正當不痴小和尚為此問題犯難,準備絞盡腦汁組織回擊的語言時,河岸邊嘈雜的口誅之聲中傳來一陣訝異與好奇。

「你們快看,前面有個人腦袋上懸著一柄劍,正對着柳樹樁三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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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自雪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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