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夢想與現實

三十六、夢想與現實

齊澤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幾天沒有剃鬍子了,頭髮大概也一直沒怎麼梳理過,大概自己總是一副有些邋遢的樣子,但是這些天齊澤從來沒有照過鏡子,也並不想在鏡子裏面看到自己的樣子。每天從訓練基地回到住處,齊澤洗個澡吹乾頭髮倒頭就睡,到了點起床再去訓練基地,沒有其他任何的活動。齊澤每天所做的事情幾乎一模一樣,就像是某一天的複製,連每頓飯吃的東西都大差不差。齊澤默然接受了這些,自從客戰法蘭克福一役之後,齊澤甚至沒有怎麼說過話。

新帥舒伯特在那場比賽結束后的第三天正式接手沙爾克04一線隊,那是他時隔兩年多之後又一次擔任德甲球隊的主教練。在更衣室里,舒伯特熱情地和每一位一線隊球員握手,齊澤只是默默地站在隊友們的身後,最後一個和主教練握手。那一天本該顯得與眾不同,齊澤卻記不得那天到底是幾號,是星期幾,只記得那一天天空的顏色是灰濛濛的,被厚厚的一層烏雲籠罩着,好像快要下雨一般。

但那天其實是個晴天,齊布斯基在後來回憶到。

儘管齊澤在訓練中的表現有些不盡人意,但舒伯特還是把齊澤列進了首發名單,在一線隊之中,右邊後衛位置上並沒有其他選擇了。上一場比賽齊澤因為紅牌而自動停賽一場,舒伯特只能派遣之前從青年隊破格提拔上來的貝克爾頂上右邊後衛的空缺,但是貝克爾作為一名17歲的年輕球員,在青年隊踢球的時候一直都是中後衛,再加上一直跟隨一線隊訓練卻基本上沒有出場比賽的機會,久疏戰陣導致他的發揮欠佳,沙爾克04雖然在主場0-0戰平奧格斯堡,但是場面上完全處於被動,在費爾廷斯競技場觀戰的沙爾克04球迷們明顯對此感到不滿。

一周之後,沙爾克04前往大眾汽車球場挑戰沃爾夫斯堡,面對前拜仁慕尼黑主帥科瓦奇執掌的球隊,沙爾克04在開場不久就先進一球的情況之下被對手在下半場連進兩球逆轉,痛失好局。齊澤雖然在進攻端貢獻了兩次質量不錯的威脅傳球,但是在防守端的表現依舊糟糕,尤其是第二粒丟球齊澤要負直接責任,他又一次出現了只看球卻沒有盯人的失誤。

齊澤離開球場,從大門旁的通道走向停車場的球隊大巴時,沙爾克04球迷正聚集在那裏,大部分人都還是比較熱情,高唱着隊歌給落敗的主隊以鼓勵,但人群中同時也有着不滿的聲音。齊澤走在最遠離那些球迷的地方,但是卻無法阻止有些人的謾罵傳入自己的耳朵里。齊澤只能低下頭,假裝什麼都聽不見,然後把腦袋上鴨舌帽的帽檐儘可能壓低一些,直到球隊大巴開動,載着球員們離開球場。

齊澤知道自己現在陷入了困境,這和自己的習慣有相當大的關係。在球場之上,齊澤總是會忽視自己身後的危險,而等到後知後覺發現了危險的時候,總是為時已晚。上半個賽季在紐倫堡踢球的時候,齊澤作為邊後衛總是要和隊友一起在協防。在馬加特的小組區域防守理論中,無論是在邊路還是中路,球員們在防守時都是在不斷地變換著主防和協防的職責,簡單來說就是隊員們需要互相為對方及時提供支援,從而完成對於對方進攻核心的限制,這在紐倫堡總是處於低位防守態勢時的壓縮陣型中是可行的。齊澤也習慣了這種踢法,在這種戰術下,齊澤在邊路可以放心地靠近對手的進攻球員,迫使對方做出動作。

但現在不行,在沙爾克04的4-4-2陣型中,

區域的整體防守是慣用的戰術,以維持整體的平衡。齊澤的防守策略過於激進只會讓他的站位遠離既定的位置,身後自然會出現漏洞,然後對方在這裏的傳球滲透就會置球隊後防線於險境之中。齊澤的心態同樣是個問題,在出現了失誤導致丟球之後,齊澤的耐心就會被一點點消磨,這同樣會導致注意力的下降和防守時的失位,更重要的是在心態失衡之後齊澤選擇戰術犯規的次數越來越多。在對陣弗賴堡一戰結束后,齊澤本賽季的犯規次數已經達到了24次,吃到了六張黃牌,而在防守端的數據上,齊澤則要大幅落後於其他隊友。

沙爾克04已經連續四場德甲聯賽未能取勝,在冬歇期回歸之後僅僅取得了兩個積分,球隊在德甲聯賽積分榜上的排名也下滑到了第十三位,距離降級區僅有五分的差距。對於主帥舒伯特來說,他的開局並不好,兩平一負的戰績完全不是他給球隊帶來的變化所應該得到的成績。舒伯特有些着急,在場外輿論的高呼聲之下,在首發陣容上做出調整似乎成為了必然的選擇。

在主場對陣美因茨的比賽開始之前,主帥舒伯特把齊澤移除出了首發陣容,球隊也選擇了新的三中衛體系搭建陣型,在新的右邊前衛位置上,舒伯特選擇了之前球隊的主力中前衛德雷克斯勒,這名32歲的德國球員對於邊路位置並不陌生,在自由轉會至沙爾克04之前,德雷克斯勒在科隆曾擔綱過這個位置一段時間。

1990年,彼時的聯邦德國隊憑藉着奇特的三後衛打法奪得了世界盃冠軍,這種即復古又帶着創新的體系隨即風靡一時,但在之後的幾十年之內,卻一直都是四後衛傳統陣型的天下。這種靈活多變卻又不甚穩定的打法曾被許多教練選用,但是要憑藉着三後衛建立長期且穩定的體系,為球隊提供長達數年的競爭力卻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在德甲聯盟之中,三後衛體系重新繁榮也有將近十年的時間,最多的時候曾有一半的球隊都紛紛效仿強隊,不過許多球隊在遭遇挫折之後便放棄了這種打法,並不是所有球隊都能適應這種苛刻的戰術風格,能一直沿用這種打法並且不因主帥人選的變換而改變的球隊寥寥可數,其中多特蒙德便是代表。沙爾克04也在前主帥特德斯科的帶領下曾經運用三後衛體系創造了一時的輝煌,卻在第二年就面臨了全面的失敗,而特德斯科在幾經輾轉去到萊比錫紅牛執教之後,依舊在推行着他極富創造力的三後衛戰術。

現如今舒伯特教練帶着沙爾克04又一次選擇了這種戰術,就像是一個輪迴一樣,而並非簡單的巧合。齊澤坐在替補席上,看着場上的隊友們正在奮力地拼搶球權,心裏卻只有無所謂的感覺。在三中衛的打法中,齊澤要想踢上首發就必須要能夠勝任右邊前衛的位置,就現在看來,齊澤還遠遠做不到,而且就主教練現在做出的選擇而言,齊澤覺得舒伯特已經有打算放棄自己的意思了。在之前的這幾場比賽中,齊澤出現的失誤太多

齊澤坐在替補席的最右側,和左側的隊友之間還有一個空位,就像是被隔開了一樣。齊澤身上蓋着一塊俱樂部的藍色毛絨毯子,再加上全套的冬季運動服,以抵禦寒冷,雖然這樣子看上去多少有點像是某個老年旅遊團的旅客,好像總是流露出些許興趣,但是內心中卻連想動一下的念頭都沒有。齊澤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會替補出場了,所以連照例的場邊熱身都只是敷衍地隨便跑了幾步而已。

「你的臉色很不好。」

齊布斯基指了指自己的臉,朝着齊澤說道。齊布斯基覺察到齊澤最近有點不大對勁,在訓練的時候總是提不起精神來,跑步的時候總是拖在隊尾的最後面,搶圈的時候失誤的次數最多,對抗賽的時候總是屢屢犯規。其他隊友對此頗有些怨言,雖然沒有起爭執,但是大家已經多少有點孤立齊澤的意思了,尤其是主力隊員們。齊澤自從回到俱樂部之後一直很難有機會和這些隊友們打上交道,除了齊布斯基這箇舊相識可以聊聊天以外,齊澤和其他隊友就基本上沒有什麼交流。

齊澤沒聽見齊布斯基說的話,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腳面上正在顛著的球,只是並沒有顛幾下,那球砸在腳的前端上,朝着遠處彈了出去。齊澤無奈地撓了撓頭,把本來就被大風吹得沒型的頭髮弄得更亂了,活像是頭頂着一個雞窩一樣。齊澤已經很久沒有剪過頭髮了,今天又是忘了剃鬍須,也忘了把頭髮梳理一下,連針織的毛絨帽都忘了帶,只能用腦袋硬頂着德國冬季的寒風。

「你沒事吧?」齊布斯基走了過來,一把抓住齊澤的胳膊,卻沒想到齊澤就像是處在夢遊狀態下一般,被人突然驚醒嚇了一跳,好幾秒鐘之後才緩過神來,抬起頭用有些渙散的眼神看着齊布斯基,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之前一直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一樣。

齊澤揉了揉眼睛,似乎意識到齊布斯基剛才說了句什麼話,但是他根本沒有聽見。

「你說什麼?」

齊布斯基覺得齊澤的耳朵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就是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他的注意力根本沒集中起來。齊布斯基把嘴湊近到齊澤的耳朵邊上,幾乎是扯著嗓子喊道,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我沒...沒事。」

齊澤斷斷續續地回答道,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剛剛從嘴邊冒出來就被訓練場上的大風刮到遠處去了。齊布斯基就只能看見齊澤的嘴唇好像是蠕動了幾下,不知道他到底是說話了沒有。

「嘿,老夥計,振作點,你看上去就像是老年痴獃患者一樣!」

齊布斯基抓住齊澤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整個用力晃了晃,然後大聲說道。

「哦,我...我...我沒事。」

齊澤沒理會齊布斯基,只是朝前走了幾步,把球撿了回來,然後一邊嘟噥着什麼聽不清楚的話,一邊抬起僵硬的雙腿顛著球。

我的老天,這人是怎麼了。齊布斯基站在一邊,看着齊澤這一副樣子,心裏想道,要是往齊澤臉上胡亂抹一些紅色顏料,那麼他簡直可以直接去片場出演恐怖片裏面的殭屍了。

齊澤醒了,睜着眼睛在床上平躺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提前醒了過來,而鬧鐘還沒響。昨晚睡得依舊不好,好像是做了一個什麼夢,但是現在卻一點都記不得夢的內容了。齊澤把被子蒙在頭上,擋住窗外的光線,想再睡上一會兒,但怎麼都睡不着。

萬般無奈,齊澤只能提前爬起來,洗臉刷牙,然後燒水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餐桌邊,齊澤胡亂地把全麥麵包和一點脫脂牛奶送進肚子裏,然後抱着茶杯發上了呆。

現在看來從紐倫堡回到沙爾克04踢球真的還是件好事嗎?齊澤覺得肯定不是。現在齊澤知道了,自己在紐倫堡踢得還不錯的原因絕不是自己已經擁有了踢德甲聯賽的水準,那只是因為自己的技戰術剛好符合馬加特的打法和戰術,還有那些紐倫堡隊友們的幫助。齊澤知道自己還遠沒有全面到可以出色地擔任邊後衛諸多不同職責的地步,或許在像紐倫堡這樣較弱的球隊踢球才是最好的選擇。

夢想?齊澤突然傻笑了起來,當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詞的時候。在沙爾克04踢球當然是自己的夢想,只是現在看來,自己本以為距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一步的時候,實際上恰恰相反,自己反倒正在遠離自己的夢想。再這樣下去,哪怕只是想要回到之前在紐倫堡踢球時的水準都會是一件難事,或許自己會去到二隊踢球?又或者在賽季結束之後變成自由球員,然後根本找不到踢球的地方,只能在落寞中孤身回國?這些以前聽起來像是危言聳聽的話,現在擺在面前卻是無比現實的警告。

齊澤抬起頭,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九點鐘了,九點半全員都要抵達訓練基地,去準備下午兩點鐘主場對陣波鴻的德甲聯賽。和預料的一樣,齊澤沒有進入首發名單,但是去基地集合依舊不能遲到。現在的尷尬處境不是齊澤想要的,雖然處於暫時什麼都沒法改變的地步,但既然在場上的表現無法讓主教練感到滿意,那就更不能在比賽以外的地方節外生枝。

連續三周沒有上場比賽,反倒讓齊澤放鬆了一些。齊澤終於在出門之前想起了應該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儀錶,找到梳子把頭髮理了理,想順便再把鬍子刮一刮,可怎麼都找不到那個電動的剃鬚刀,只能從洗手台下的抽屜裏面拿出剃鬚刀和刀片,在下巴上抹了些肥皂沫,手動刮一刮。齊澤沒怎麼用過刀片,手法的生疏可想而知,第一下勉強颳了些鬍鬚,第二下就把下巴給刮破了。

傷口不大,也算不上疼,卻一時半會兒止不住血。齊澤沒時間再去刮鬍子了,只得用水沖洗掉臉上的泡沫,找了個創可貼貼在了下巴邊上。真是倒霉透頂,齊澤心想。

齊澤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那就是從訓練基地到費爾廷斯競技場,就算是走路也不過僅僅需要五六分鐘而已,但是每次球隊都是坐着球隊大巴來到球場的正門。或許這是為了儀式感?大概是吧,除此以外齊澤想不出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釋了。齊澤一邊從球隊大巴上走下來,一邊把頭上的鴨舌帽檐往下壓了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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