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陶氏店鋪

兩人排在人群中，慢慢向前，不久就到了城門口。城門口有二十多個城兵守著，曾平不知規矩，就要這樣硬闖而入，卻被一個城兵攔住了。

這時芸娘連忙上前，送上自己帶來的白紗貨物給對方驗看，然後又遞上了五枚銅錢，這才被放行。

曾平不明白，就問芸娘，芸娘解釋道：「墟日入城，按例是要向城守交納稅錢的，交納稅錢的多少，則由所帶貨物的多少決定。」

曾平這才明白過來，暗道這薛邑主人倒是不肯放過每一個的盤剝斂財的機會。不過他又想起，在他前面的那一隊蒙萊山山民，好像並沒有交納這入城的稅錢，否則他也不會不知道這規矩，往裡硬沖了。

他又問起芸娘，芸娘解釋道：「山民一向桀驁不馴，不服王化，所以倒是不用交納稅錢。」

曾平聽了，暗道這算是什麼道理，桀驁不馴，不服王化，就可以不用交稅了？那我也做個桀驁不馴，不服王化的山民算了。

當然這也只是他的一點牢騷腹誹罷了，也不可能真為了這五文錢去跟那些城兵理論。進了城之後，曾平開始左右四處打量起這個薛邑。這薛邑並不大，頂多也就是後世的一個鄉鎮的規模，城中有四五條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兩邊排著一間間的屋舍店鋪，這些屋舍建築以土坯木板房為主，也有極少數的磚瓦房。

不知平日這城中如何，但現今這街市上，卻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頗有一點節日喜慶的熱鬧氣氛，這當然是因為今天是墟日的原因，這薛邑方圓數十里的村民，都要到這裡來出售手中的貨物，同時購買自己所需的日常用品。

而這交易的市集，主要就設在城門口西邊百步遠的一個大廣場上，進城的人流也大多往那裡趕去，芸娘急於脫手手中的絲紗，也拉著曾平往那裡趕。

一路走來，路邊都擺滿著各色小攤，販夫走卒，絡繹不絕。芸娘領著曾平，進了市集之後，又徑直往西南角的一個石屋走去，在石屋的門口，掛著一個招牌，招牌上寫著幾個字，這些字曾平不認得，但在招牌底上，又刻著布匹絲絹的圖案，看來這家店鋪，是專門經營布匹絲綢買賣的。

這樣有固定店鋪的，多是一些大商販，在這裡長期收購村民手中的貨物，長期在這裡經營，形成了良好的信譽，再加上價格公道，村民們也多願意把手中的貨賣給他們。

芸娘以前到市集上賣布，也都是到這家店鋪來。她此刻正要依往常一樣走進門去，賣了手頭的絲紗，曾平突然一把拉住了她，芸娘不知其意，卻見曾平伸手朝前邊不遠處一指，道：「好像那邊，也有一家收布的商鋪，門前的人還不少呢！」

芸娘抬頭望去，果然看到就在離這約五十步遠的地方，新開了一家簇新的石屋店鋪，一個夥計模樣的人站在店鋪門前臨時搭起的一個檯子上，似乎在說著什麼，在他四下圍了許多的人，這些人或是手提，或是肩扛，拿的都是準備出售的布匹絲絹之物。

芸娘記得，上次來市集的時候，都沒見到這家店鋪，想來是最近新開張的。以前市集上收購布匹的，只有她眼前的這一家朱氏店鋪，現在倒好，有了兩家了。

雖然如此，但她已經習慣了在眼前這家朱氏店鋪交易，雙方一向也合作良好，所以並不打算就此更換賣家。

「公子，我看也不用麻煩了，這家朱氏布鋪信譽很好，掌柜待人也和氣，奴家以前一向都是賣布給他們的。」芸娘是一個念舊的人，覺得隨便更換賣家不好。

曾平暗道古人果然是淳樸，當即不以為然的道：「常言道：貨比三家，這布不用急著賣，去那裡看看又何妨？」

「可是……」芸娘還在這猶豫，這時就見到從布鋪中，走出來一個頭戴高帽，身穿長稠的中年人，看到店鋪門前的芸娘，趕緊熱情的拱手作揖，招呼道：「這位小娘子，是來賣布的吧，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原來是朱掌柜，奴家不敢當！」芸娘見到掌柜親自迎出來，趕緊曲身回了一禮，這下更加覺得盛情難切，不好推辭，就要隨著這朱掌柜進去。

曾平看在眼裡，心下更是起疑，對面那邊賣布的明顯人多，相比而言，這邊就有些門可羅雀了，而且他覺得眼前這朱掌柜也熱情的有些過分了，此事只怕有些蹊蹺。

「芸娘，我們先不賣了，看看再說！」曾平在門外又叫住芸娘道。

聽到曾平的叫喚，芸娘停住步子回頭，看到曾平臉上神情堅決，一時又猶豫了，最後她還是不願拂了曾平的心意，便對著那朱掌柜抱歉的一笑，施了一禮，道：「朱掌柜，奴家還有些事，等稍候再來賣布。」

說完就快步轉身走了出來，那朱掌柜急的在後面追著道：「哎，這位小娘子，你別走啊，小娘子……」

看著芸娘和曾平兩人離去，又朝著不遠處那家新開的陶氏店鋪狠狠瞪了一眼，這個朱掌柜臉上全是怨怒，又無可奈何之色。

「掌柜的，你看，我們是不是也抬高一下這收購價格，否則客人都要跑光了！」店裡的一個青衣夥計這時走了過來，在這朱掌柜面前抱怨道。

朱掌柜回頭瞪了他一眼，道：「抬高價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若真的抬高價格，跟對面那家一樣，那還不賠死了！」

青衣夥計撓了撓頭，不理解的道：「那對面那家的價格，難道還是假的？若真按他們的價格，他們豈不是收多少，賠多少？那我們倒是不用著急，等著他們賠本關門就是！」

朱掌柜聽了卻搖了搖頭，嘆氣道：「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對方肯這麼做，一定是有幾分把握的，若是他們能撐到最後，倒霉的反而是我們，等我們沒有了生意，關門大吉之後，他們再降低收購價格，一樣能夠賺錢，還能把之前的損失給彌補過來。這樣的伎倆，又豈能瞞得過老夫！」

青衣夥計聽了，頓時咬牙切齒，道：「果然是個好狠的毒計！既然這樣，你不仁，我不義，掌柜的，要不我們找些人來，乾脆把他們的鋪子給攪了……」說到後來，聲音已經蓄意壓低了。

朱掌柜聽了，卻是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愚蠢，胡鬧！這家店鋪什麼底細來路，我們都還一無所知，若是依你這麼干，萬一惹上什麼強橫人物，捅了大婁子，你死了不要緊，可不要連累了老夫！」

他心裡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小布商，雖說在本地也混得風生水起的，但他不是一個魯莽不知深淺的人。

他知道，其實按照對方的那個收購價格，也未必就全是賠錢的買賣，比如若是能夠把這些貨販運到北方，還是大有利可圖的。但他只是一個小布商，在桐國本地混混而已，要想搞長途販運，那就力有未逮了。

但他不行，就不是說別人也不行。若是那家陶氏店鋪真能夠把東西販運到北方去賣，自然是能夠賺錢的，而且這也說明它實力雄厚，根本就不是他這樣的小商販能夠招惹得起的，自己在對方面前，就象是螞蟻面對大象一般，對方隨便一腳，就能把自己踩得死死的。

正因為如此，他還是打算先以穩妥為主，靜觀待變，起碼也要搞清楚對方的來歷底細之後，再圖謀對策。

好在讓他略鬆一口氣的是，對方好像只要上佳品質的布匹，品質差一些的都不要，這樣一來，自家的店鋪也不是完全沒有活路，起碼還能做做下層的生意。

聽到掌柜這麼疾言厲色的呵斥，那青衣夥計一時也噤若寒蟬，不敢再多嘴了。

這時芸娘和曾平兩人，已經來到了那家新開的布鋪門前，就聽得門前台基上的那個夥計模樣的人還在那不住喊道：「上等絲紗，一匹二百銅錢，二等絲紗，一匹一百二十銅錢，上等麻布，一匹八十銅錢，二等麻布，一匹五十銅錢……」

芸娘走到近前，聽得清楚，不禁手撫胸口，難以置信之色，道：「我的天，一匹上等絲紗，竟然可賣二百銅錢，這是真的？」

曾平瞅了她一眼，問道：「不知剛才那家布鋪收紗，都是什麼價錢？」

芸娘回道：「以往朱氏布鋪收紗，上好的不過八十銅錢，次一些的六十銅錢，不過奴家去賣，都是按照上好絲紗的價錢收的，一匹八十銅錢，但也比這裡差得太多了！」

說到這裡，她的臉因為興奮激動，透出紅撲撲之色，顯然是想到自己的絲紗若是一匹能夠賣到二百銅錢，那可是多出了一大筆錢！

現在她已經決定要把絲紗賣給這家新開的店鋪了，想到若不是曾平叫住她，讓她過來看看，只怕她就錯過了這個機會，後悔不已了。

「公子，多虧了你提醒，否則奴家就虧死了！」芸娘滿眼佩服，喜滋滋的道。

曾平心道：古人果然就是淳樸，太過重義，不知道貨比三家這樣的道理，明顯這裡有蹊蹺，也不肯過來看看。

這時聽得人群中就有人問道：「什麼絲紗算上等，什麼算二等，這是不是全由你們說了算啊，是不是還有三等，四等的？」

以前來這裡賣布，也只是把布分成好一點的，稍差一些的，可沒有分出一，二，三等這樣細緻的分類。

台上的夥計道：「本店收購的絲紗，麻布根據品質而定等級，是有十分嚴格標準的，童叟無欺。在店裡就有專門的驗布師傅，各位不知道自己紗布的等級，只要拿去店裡給驗布師傅驗看之後，就一清二楚了。」

當下又有人問道：「若是我的布驗出來三等，又是什麼價格呢？」這位顯然是屬於對自己紗布品質不太十分有信心的。

台上的夥計倒是不客氣的道：「三等以下的紗布，本店概不收購，各位的貨若是驗出三等以下，還請拿到別處售賣！」

聽到這話，人群中一陣議論紛紛起來，顯然有許多人開始擔心自己的紗布被認定品質不好，在這裡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