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

現實

我們學校比較奇葩,軍訓是在大二的時候。

剛到學校,我們就被集合到教室里,聽導員安排和訓話,然後根據身高領軍裝。

游婷說:「你穿上軍裝特別帥。」

我說:「你的眼光一直沒有出現過錯誤。」

但是這衣服的料子很粗糙,我感覺簡直像套上了一身砂紙,還特別悶。

不得不說現在的大部分年輕人們體力都很差,都說少年強則國強,可這樣羸弱的身軀,我實在不敢多想。

站軍姿,半個小時能倒下兩三個,而我們的標準是一個小時。我覺得還好,不過站完之後腳就麻了,還有幾個平時喜歡運動、健身的同學也都受得住。說實在話,學校應該適當增加學生們的運動量,智育、德育、體育,發展到現在只剩智育遙遙領先了。

只可惜我不是校長。

我記得初中體育加試,隔壁學校有個男生跑完一千米后猝死了,然後這個學校從此取消了體育課。人命關天,何況是年紀輕輕的初中生,誰都覺得惋惜。但是,怎麼能因為出了問題就去逃避呢?這不是掩耳盜鈴嗎,話說回來,不過是因為「責任」,這個東西少有人願意碰。

我們系的方陣有幸訓練特殊的項目——警棍術。我們的教官是西北某個武警大隊退役的士官,他的動作剛硬而瀟洒,訓練結束我們都圍著他聽他講服役時的故事。

他殺過人。當時是押送三個暴徒去監獄,但途中出了意外,他們三個逃進了深山老林,教官因此被長官狠狠湊了幾頓,這不是小錯誤,那些毫無人性的暴徒若是進了社會,只會出於報復對人民造成更大的危害。

西北那裡晝夜溫差大,長官揍完他之後還往他被子上潑水,沒多大一會兒就結冰了,而他只能一言不發地接受這些懲罰,他知道,他應該負最大的責任。

在後來的抓捕行動中,三個暴徒仍然負隅頑抗,最終有兩個被擊斃,一個被抓獲。

講故事的時候,教官眼裡閃爍著光,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意義是在西北部隊找到的,在那裡,他明白了什麼是離開而不用惋惜的,什麼是留下而要更加珍惜的,他叼著煙,嘴角掛著一絲別樣的笑,那笑,滿含滄桑和無悔。

我們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馬扛起鋼槍和邪惡實力進行殊死搏鬥。

那時候,畢竟年輕啊。

平時我們訓練也得比較認真,唯獨討厭下課鈴聲,因為我們不下課,而其他學生則會成群結隊地來操場駐足觀看,不時的還有人站在觀禮台指點江山。有同學小聲嘀咕「像不像來了動物園?」

女生方陣訓練結束比我們早一點,游婷常常跑去買兩瓶水,然後溜溜溜跑到我們方陣前不遠處,躲在陰涼處等我。

每次看到她,我都感覺我還有力氣再站兩小時。她汗涔涔的,頭髮軟綿綿地貼在臉頰,我很納悶她為啥曬不黑,我沒幾天就成非洲難民了,她卻只是皮膚髮紅,等體溫降下來,就是白裡透紅,加上汗水浸濕,就像一顆嫩得出水的荔枝。

雖然認識這麼久了,她在我面前還是經常害羞,我看人的目光很堅定,她和我對視時總是輕咬著下嘴唇,然後就低著頭用手背輕掩起嘴巴,我很喜歡在這個時候故意調戲她。

一個平常的日子,學校進來幾輛大巴車,把我們帶到了一個訓練基地。

男生一個個心潮澎湃,因為這裡有實彈射擊項目。

兵哥哥們把我們這些愣頭青分成一列列,然後很詳細地講解槍械的拆分和組裝,並給我們一段時間自己體驗。

到下午的時候,我們被帶到一個小山包前面——激動人心的時刻來到了。

一百米距離,每人限三發子彈。

說我們是最菜的也沒意見,卧姿射擊都有很多人脫靶,槍的后坐力沒有想象中那麼大,但就是壓不住,我本以為我的成績會驚艷四方,沒想到簡直像用p眼兒在瞄,有兩發都擦邊差點脫靶。

我知道原因,大概和我經常射箭有關係,因為射箭的時候會使箭頭與目標稍稍偏移一些,並不是三點一線,但打槍完全不一樣。真遺憾,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玩槍的機會了。

晚上就在這裡住下了,宿舍樓很棒,有窗戶但是沒玻璃,也不給發蚊香,蚊子一個個吃的飽飽的。

第二天我們的訓練科目是四百米障礙。

老兵們都說「寧跑五公里,不跑四百米。」

我今天也有幸體驗了一把,果真,跑完感覺肺都要炸了。

平時在操場跑過兩百米衝刺,而這不僅距離翻倍,還要爬上爬下、跳來跳去的。

雖然我的速度是學生裡面最快的,但身體仍然吃不消,嗓子像是卡了一把灰土,肺也是鑽心的疼,胳膊和腿像虛脫一樣使不上勁。

我像傻狗一樣喘氣的時候,有教官遞過來一塊濕毛巾,「小夥子,你這體格不當兵可惜了。」

我不是沒想過,可后腰上有高中留下來的一道疤,這使得我與軍隊無緣。如果我當年能去部隊,或許人生會截然不同吧……

軍訓結束之後,我第一次見到周瑤。

她變了,比原來清純很多,但是仍有一股子豪邁勁兒。我見她這次進校沒有炸街,問到:「沒開車?」

她甩了下頭髮,給我一個爽朗的笑:「賣了。」說罷她一隻胳膊勒住我的脖頸:「嘿!這下我們層次一樣了吧?」

我真是無語,從她胳膊下掙脫開:「你真是個奇葩,天底下竟然有你這樣的女人。」

「哎?你還真是難伺候啊。我開車也不是,賣了也不是。」

「你開不開車和我沒關係,本質上也沒什麼改變。」

這女孩心不壞,可是腦子有點傻。老實說,如果沒有游婷,我可能會生出些感動。

夏季,是一個美好的季節。少女們可以盡情展示自己雌性的魅力。

游婷纏我去逛全球港,這個堂皇的商場象徵著秀麗與繁華,我內心千萬次感慨這位老闆財力人力的雄厚,想著想著我竟也意氣風發起來,我必須要做這樣的人上人!

因為不愛逛街,所以很多新奇事物我都沒見過,我著實被這個大商城震撼了,它像宮殿。游婷像公主,她熱愛一切服裝,一切化妝品,可她從不向我要,她知道我囊中羞澀。我也很慚愧,因為我們交往這麼長時間,我都沒送過她什麼像樣的禮物。

當她換上一件潔白的連衣裙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我彷彿又回到了開學的那一天——她真的從未讓我感到疲憊和厭倦,我愛她,我好愛她。

我好想哭,因為她讓我幻想到在婚禮上深情相吻的畫面,與此同時,我內心又生出一股屈辱感,我從此發誓,一定要讓我的新娘穿上最漂亮的婚紗!

那件衣服游婷沒要,即使是她那樣的家庭條件,仍覺得有些貴。我偷偷記下了款式和尺碼,做幾個月兼職的錢足夠買下了,我要在一個特別的日子裡送給她。

有一天,郭清義突然問我:「要是你最後沒有得到游婷會咋辦?」

我沉默了很久,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想過,是啊,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浸泡在幸福里,哪會有那種念頭呢?

「如果沒有娶到她,將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要是得不到啊……我也不會亂來,我還是會和別的女人結婚,但可能永遠也遇不見一個讓我這麼喜歡的女孩了。」

郭胖子的這句話讓我內心翻江倒海,我一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可是現狀並不樂觀。父母和家庭條件是自己不能選擇的。我從未埋怨過父母為什麼我們的家這麼窮酸,可我又不得不接受這個現狀。

我有時候對未來充滿激情,有時候又感覺身心疲憊,假設現在有個女孩願意嫁給我,我甚至給不了她一個上檔次點的婚禮。誠然,有些女孩甘願和心愛的男人過苦日子,很多男人也希望女人不要太物質,可那是婚禮啊,對於好女孩來說,可能一輩子只有那一次,誰不希望自己能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如果我的女人只能參加一場簡陋的婚禮,我會覺得一輩子虧欠她,因為那天,她要捨棄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家,來到我身邊和我生活。

我媽也說過,只要是我喜歡的媳婦,領回家裡就行了,不管她怎麼樣,咱老萬家都不會虧待她,因為她是來和咱過日子的。我感激老媽的知情達理,可我也明白,很多時候,再濃的人情味兒也敵不過物質匱乏所帶來的怨氣。

上了大學之後,一旦身邊有人談論窮富這個話題,我就會躲得遠遠的,窮,可恥嗎?是的,窮可恥,沒有人會以窮為榮,我也不會拿與世無爭和清心寡欲來麻痹自己,他媽的,年輕人怎麼能清心寡欲啊!

那天我一直想到深夜,我聽著窗外的蟲鳴,這種寂寥又徒添了無數悲傷,一想到我娶不到游婷,眼角就會劃出幾滴淚,我渾身肌肉繃緊蜷縮成一團,兩隻手泄憤似的狠狠摳著雙臂。我怕,我怕啊,我生平第一次,這麼怕失去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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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與銅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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