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挖洋芋 （三）

就在孩子們的驚嘆聲中，副隊長穀子黃早把社員的活分好了。拿鐵杴的男人，從洋芋地的北頭挖，趕牲口用犁的男人，從地中間往南面耕洋芋，女人和娃娃們拾洋芋。拿鐵杴的男人散開在洋芋地的北頭，開始挖了，趕牲口的男人，在山路上各給個的牲口套犁。谷來來正給自己的蹄闖騾子套犁呢，蹄闖騾子靜靜地站在那裏，讓谷來來套犁。你看着眼前的蹄闖騾子，老老實實地站着很乖，可你並不知道，它剛來到霧仙村時的樣子。這匹蹄闖騾子呀，剛買來的時候，是隊里最烈性的牲口。那時，隊里沒人敢用它，只要有人靠近它，給它背上放東西，它就尥蹶子，打響鼻，躲來躲去的不願意，好長一段時間，拴在馬槽上沒幹過活。據說，也是因為原先的大隊沒有人能制服它，才不得以把它賣了。由於便宜，霧仙村買馬的人就把它買來了，買來后沒人敢用它幹活，社員管叫它蹄闖騾子。這下隊長可做難了，這可怎麼弄呀！就是在便宜，也不能老是拴在馬槽上呀，白白地消磨草料，那怎麼行啊！後來，社干們合計，誰要是能制服這匹蹄闖騾子，就給他記三個工。這一下，莊裏的後生們熱鬧了，如果能制服這匹蹄闖騾子，那不就既白白得了三個工，又在莊裏耍了人嗎？可是，一到這蹄闖騾子跟前，看到他打響鼻呀，尥蹶子呀，一下子就泄氣了。最後，還是谷來來想試一試，可他的媳婦聽說后，跑來攔着他死活不讓弄。谷來來好說歹說的，他媳婦才答應了。眾人們在旁邊說，小心，千萬小心。隊長也在旁邊勸道：「來來，你想好，千萬不要稱能，實在沒制就算了，曹就把它再賣了，可不要弄出危險來。」

谷來來說：「個試一試，個不信還把它沒治。」谷來來說着，慢慢湊到馬槽邊，給馬槽里放了一點青草，可那蹄闖騾子，兩眼看着谷來來，一個勁往後面退，但被繩子拴著，沒法退，蹄闖騾子只好把頭揚得高高的，看着人們。谷來來讓大家往後退了一下，自己也退了兩步。過了一會兒，蹄闖騾子慢慢地靠近馬槽，吃起了青草，谷來來乘蹄闖騾子吃青草的時候，飛快地跑到蹄闖騾子跟前，用左手抓住拴馬的皮帶，又用右手，從蹄闖騾子的脖子底下，抱住它的脖子，在用自己的右肩，抵住蹄闖騾子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量，把蹄闖騾子死死的低到馬圈的牆上，由於卡住了蹄闖騾子的脖子，它頭不能動，只能四個蹄子在地上亂踩。突然，蹄闖騾子把頭猛地一揚，幾乎把谷來來帶了起來，谷來來趕緊用盡吃奶的力氣雙臂往下拉。穀子黃看到這種情況，快步跑上前去，雙手抓住蹄闖騾子頭部的皮帶，使勁地拽著。僵持了一會兒，谷來來感到蹄闖騾子不在掙扎了，漸漸安靜下來后，就讓副隊長穀子黃放開雙手，自己也緩緩地鬆開右胳膊，並用右手輕輕地撫摸蹄闖騾子的臉側，漸漸的蹄闖騾子溫順了，谷來來才從蹄闖騾子的脖子底下騰出了肩，但左手還抓着皮帶，谷來來又叫人找來了青草，送到蹄闖騾子的嘴邊，蹄闖騾子聞了聞，慢慢吃了起來，這時，谷來來才鬆了一口氣，走到馬圈門口，靠着門框喘著粗氣，臉上的汗珠像下雨一樣淌了下來，沒了一點力氣。這時，周圍的人們才涌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隊長風長存先說：「你個瓜慫來來，膽子也太大了，個還沒有反應過來了，你就衝上去和蹄闖騾子幹上了，要不是副隊長反應快，你娃還不知怎麼樣呢！」

「對對的，啊呀！把個嚇壞了，個連來來是怎麼制服蹄闖騾子的，都沒反應過來呢。」記工員風樹高說。

會計風葉茂不無討好地接過話把說：「還是副隊長反應快，幫了來來的大忙。」

聽了大家的話，谷來來想想剛才的舉動，太冒險了，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才后怕了起來，渾身又冒出了冷汗。

這時，谷來來的媳婦才醒悟了過來，跑過來在男人的身上亂摸，口裏問著：「來來，怎麼樣？哪兒不好？哪兒弄爛了？」

「哎呀！谷來來叫喚了一聲。」眾人馬上緊張了起來。谷來來給媳婦說：「後背你碰了一下怎麼疼呢。」媳婦趕忙撩起衣服看，脊背後面青一塄，紫一道的，可能是剛才蹄闖騾子的前腿膝蓋碰的。由於剛才顧著說活，沒有感覺到疼痛，現在才感到後背火辣辣的疼。谷來來又緩了半天，才讓飼養員谷老大找來精飼料，然後自己放到馬槽里讓蹄闖騾子吃。谷來來等蹄闖騾子緩過勁來后，就解開韁繩，牽上它到院子了走了幾圈，然後又騎着蹄闖騾子，走了幾圈，在把它重新拴到了馬槽上。以後耕地時，谷來來故意把犁插得深深的，讓蹄闖騾子拉，就這樣，蹄闖騾子越來越規矩了，成了隊里的主要力量。

「牲口套好了的，就往洋芋地的南面走，女人跟上。」隊長風長存喊著，「木子，你和板妹、丑菊帶幾個男娃娃，準備煮洋芋，等中午休息時吃。」

溫憨實答應着：「能成，個們去準備。」說完，把大鐵鍋倒扣在頭上，帶着大家，向洋芋地里高高的塄坎下面走去。塄坎下面，有一處一人高的土平台，土平台上面是看洋芋的窯洞，老光棍谷大球正站在窯洞口的土平台上，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丑菊晃來晃去的胸口看。丑菊走到窯洞前，無意間瞥見谷大球盯着她看，便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小塊土疙瘩，用力扔向谷大球，谷大球只顧著看丑菊的胸口，沒注意到向他飛來的小土塊，當小土塊打到腿上時，倒把谷大球嚇得跳得老高，惹得大家笑個不止。丑菊邊笑邊罵着：「看把你老慫，叫你看，嚇死你來！」眾人笑着走上土平台，只見窯洞口有一人高，裏面實分寬敞，地上鋪着半尺厚的大麥草，大麥草上鋪着谷滿地和老光棍谷大球的鋪蓋，被子胡亂堆著，髒的看不清被面的顏色了。窯洞的左面就是以前挖好的土灶台，灶台兩步遠的地方有幾個土氣鍋，也是燒洋芋用的。溫憨實把那口大鐵鍋安放到灶台上，然後給板妹和丑菊說：「你們倆打掃這兒，個帶着男孩們到鹹水泉擔水拾柴去。」說完，挑上窯洞口的水桶，帶着幾個半大男孩，去林子裏的鹹水泉擔水拾柴去了。隊長風長存看過耕洋芋的后，從洋芋地的南邊走了過來，來到窯洞口前問：「丑菊，你和板妹幹什麼着呢？」

丑菊聽見隊長的問話，轉過頭回答：「個們拾掇土灶火著來。隊長，你過來了。」丑菊說話的時候，看見隊長用頭一個勁的朝洞裏指，就走過去，鑽進了洞裏，隊長也跟着鑽進了洞。不一會兒，洞裏傳出了丑菊隱隱約約的聲音：「別摸，板妹在外面呢！」過了一會兒，隊長走出了窯洞，慢悠悠地向耕洋芋的地方走去。稍後丑菊也從洞裏出來了，來到灶火跟前，只見胸部的一顆紐扣開着。

過了許久功夫，板妹和丑菊把窯洞口拾掇乾淨了，溫憨實也擔着水，帶着背着柴的孩子們來了。溫憨實朝着拾洋芋的女人們喊：「丑妹，給曹挑一些好洋芋背過來煮。」

「能成。」低頭拾洋芋的丑妹答道。

一會兒功夫，丑妹背着滿滿的一背篼牛踏扁洋芋過來，倒在土平台上，一個個碗口大的牛踏扁洋芋在地上滾著，飢腸轆轆的人們看着滿地打滾的牛踏扁洋芋，都忍不住的想拿起來大大的啃幾口，因為，今早上山的時候，連一口東西也沒有吃，現在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看着眼前的牛踏扁洋芋，就勾起了那煮得酥酥的，面面的，皮裂得花花的，樣子像牛踏了一腳的牛踏扁洋芋，真的是口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