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掌 端倪初現

第二十三掌 端倪初現

青鸞背後一涼,風聲呼嘯而過,霎時間四肢僵直,竟是被人施了定身咒。隨即一抹亮色映入眼帘,黃杉羅裙衣袂飄飄,仙姿玉色娉婷婀娜,宛若仙界女仙下落凡塵。來人是個女子,她披帛上的流蘇掠過青鸞,一雙纖塵不染的杏眼充滿警惕地回眸看了一眼。女子走上前去,搭眼瞧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四人,倏地花容失色,急忙回身對着青鸞的身後驚聲道:「憐哥哥,好像是玄一宗的孟一清等人,他們……都死了。」

緊接着,青鸞的裙角被風帶起,餘光瞥見一襲玄黑的大氅,瘦削而頎長的背影,潑墨般的長發,恍然有一絲熟悉的感覺。玄衣男子未曾轉身,徑直行至四人旁邊,蹲下仔細檢查了起來。

黃杉女子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景,一邊捂著口鼻,一邊又忍不住好奇湊過去多看兩眼,只見四人面色青紫,七竅流血,死狀極為恐怖,剛想脫口而出的話也給生生咽了回去。

正在這時,青鸞背後忽地又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鍾憐,你看了這麼久,到底發生何事?」

青鸞一驚,鍾憐,他方才叫的是鍾憐。

「好了。」久違的清冷聲調,多年的歲月將其打磨得更顯沉穩。玄衣男子頓了頓,緩緩轉過頭來,墨發從肩頭滑落,一雙冰冷涼薄如寒潭深淵般的鳳眸看了過來,同三年前相似卻不再一模一樣。

「不是法術,應當是身中劇毒,暴斃而亡。」鍾憐拍拍手站起身,目光落在青鸞的身上,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什麼毒能造成此等慘死?」黃杉女子峨眉微擰,忽而走向青鸞,厲色道:「敢問姑娘,此事可與你有關?」

青鸞無奈笑了笑,是不是因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自打進了這鹿野苑,自己話都沒說超過三句,竟然被人兩次冠以莫須有的罪名,還真是有口難辯。況且她還被施著定身咒呢,鍾憐這封口問話的毛病怎的總也不改。

「還嘴硬。」黃杉女子走近青鸞,一雙明艷動人的杏眼卻轉而看向鍾憐,自通道:「憐哥哥教我時說了,定身咒只定人身形,可是不影響說話的,你裝啞巴也沒用。」

原來是這樣么?青鸞不免詫異,施定身咒的並非鍾憐本人。

「敢在鹿野苑公然行兇,這歹人好大的膽子!」說話的是一直站在青鸞身後的男子,此人身着一身綾羅綢緞,腰間左右各掛一青一白兩枚無暇玉佩,脖頸圍着厚厚的狐皮圍脖,頭束金玉冠,指上套著碩大的墨玉扳指,生得是面若塗脂雍容富貴,看起來並非仙門修士,反倒像個世家紈絝。

「憐哥哥,我看這周圍也沒有別人,此女甚是可疑。不如我們先將她綁去師尊那裏,若證明她與此事有關,師尊和長老們也定不會輕饒了她。」黃衫女子轉向青鸞,戒備之心又加三分。

「依我看——」

「依我看啊——」一身綾羅的紈絝公子打斷了鍾憐的話,頗不奈法地擺擺手:「想我堂堂鹿鳴山莊莊主鹿本生,雖不是仙門弟子,卻也是自小隨叔伯兄弟們同仙門打了十幾年的交道,你們的規矩我可是再清楚不過。這女子既已被施了定身咒,想必翻不起什麼風浪,不如由我押送至長老那裏。你們二位便可以繼續留在此試煉,莫要因為此等小事誤了正事。」

黃衫女子聽聞此言,忍不住偷偷瞥了鍾憐一眼,滿懷期待地等他表態。

「不妥。」鍾憐果斷道。

「有何不妥?反正你們也定了親——」那山莊莊主鹿本生話未說完,便對上鍾憐一道警告的目光。他旋即收了聲,十分后怕地摸了摸後腦,連忙走來賠笑道:「方才是我胡言亂語,畢竟禮數未盡,孤男寡女確實不合適,是我唐突了,還請顏卿姑娘見諒……」

「鹿莊主在胡說什麼,顏卿聽不懂。」黃杉女子臉頰宛若熟透的蘋果,彷彿就要滴出血來,畢竟被戳中了小女兒家的心思,她不禁又羞又惱,便猛一跺腳背過了身去。

青鸞被迫旁觀了半晌,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情形。正琢磨著,她不禁多看了鍾憐兩眼,卻沒想到突然迎上其同時望來的目光,嚇得她慌忙別過頭去,乾咳兩聲以掩飾尷尬。

「已經死了四條人命,足以說明行兇之人手段歹毒。現下不知此人是何目的,只怕所有試煉弟子的性命都會受到威脅。」鍾憐頓了頓,又道:「天色不早,當務之急是尋處過夜之所。過了今晚,再帶這位姑娘去長老那裏。」

「憐哥哥是覺得兇手另有其人?」顏卿不解,不忘狠狠瞪了青鸞一眼。

鍾憐側身讓開身後景象,指著四人嘔出滿地的黑黃穢物道:「這幾人嘔出的污物中有青黃石粉的味道。據我所知,青黃石乃仙門禁藥,採集之地險象環生,一般人根本難以到達。單憑這位姑娘一己之力,恐怕難以做到。」

「青黃石為何物?」顏卿問道。

鍾憐並未答話,只是獨自朝青鸞先前過來的小徑走去。

鹿本生思索了片刻,摸著下巴道:「曾聽江門主同我大伯說過,青黃石是煉丹極為難得的一味藥引,只產自玉泉山玉露潭附近。若是修鍊得當,此物可令人瞬間提升幾十年的功力。」

「這麼神么?那為何平日在靈丹閣中不曾見過?」顏卿追問。

鹿本生面露難色:「先不說此物地處險要之地,採集過程稍不留神便會命喪黃泉。即便得之煉藥,若是使用不當,藥物必將反噬,令服丹者血脈逆行,靈力耗盡,暴斃而亡。」

顏卿聞言驚呼一聲,雙手掩口,驚駭地盯着那四具屍首,心下明白了幾分。

「況且這煉藥一事,大都是道聽途說,並未有人躬身嘗試,又為何會出現在玄一宗弟子身上?」鍾憐彎腰撿起身無明顯外傷卻早已涼透的彩鳥,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莫非玄一宗得了煉藥的秘籍?」顏卿驚呼。

然而鍾憐卻是雙眉緊蹙,並未開口答話。

「重明鳥?」這時鹿本生見鍾憐手提一隻五彩斑斕的四瞳怪鳥,疾步走上前去,不禁怒火中燒:「鹿野苑試煉明文規定,仙門弟子不可隨意捕殺苑中靈獸,重明鳥本是山中靈鳥,亦不會主動傷人,是誰膽敢下此毒手?」

「是你乾的好事吧!」顏卿旋即指著青鸞大聲道:「方才我遠遠瞧見你手中拿着這鳥來着,我看就是你殺害了靈獸?」

「顏卿姑娘處處針對我,難不成是親眼所見?」青鸞忍無可忍,終是開了口。

「哼,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等等,這狀如龍鱗的金色印記又是什麼?」鹿本生仔細看了幾眼死透的重明鳥,小指挑開其脖頸處的毛髮,便隱約露出幾道極淺的傷痕。

忽然間,顏卿臉色大變,聲音也不由顫抖了起來:「這,這傷的形狀……方才山中隱約有笛聲傳來,莫非是……萬魔笛音?」

龍淵閣魔頭看着重明鳥身上若隱若現的金色傷痕,鍾憐、鹿本生均神色凝重起來。

萬魔笛音,邪教龍淵閣閣主龍鑲的獨門功法,相傳他曾單憑一隻骨笛便可掌控天地之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龍鑲的萬魔笛音,受之則種龍鱗金印,不死便永世為奴。即是說但凡聽見萬魔笛音的人或妖,身上都會被種下龍鱗狀的金印,法力低微者頃刻斃命;而命大苟活者,皆成為龍鑲的奴僕,對其惟命是從。十三年前那場浩劫,數以千萬的生靈曾死在這萬魔笛音之下,多數已被挫骨揚灰消失天際;那些殺不死的妖魔,便因着骨笛金印加持,化作後來被鳳弈打散的陰墟魔煞。

「不是萬魔笛音。」青鸞又道。她雖未親身經歷過萬魔笛音的威力,可她畢竟親眼見到孟一清手執玉笛追隨重明鳥而來,那笛音雖嘹亮刺耳,但絕非有萬魔笛音那般強大的威力,否則她也不會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

「你怎知不是萬魔笛音?既然不是,那八成還是你乾的!」顏卿怒目而視,黃紗衣袖翩翩掀起,倏地抬起劍鞘直直抵在了青鸞頸上。不知為何,從第一眼見到這女子,顏卿心底便忍不住充滿敵意,那綿綿恨意彷彿醞釀了很久很久,久到此刻一下子重新蘇醒了過來。

「偌大仙門,竟無人講理么?」這位顏大小姐莫不是被寵壞了,青鸞實在有些惱。她瞥了眼頸上架著的劍鞘,轉向三人道:「若各位再這般仗勢欺人、是非不分,恐怕只會縱容了真正的兇手。」

「你說誰不講理、誰仗勢欺人!」顏卿聞言大怒,舉劍便要劈下來,好在一旁的鹿本生還算有點理智,連忙給她攔了下來,打着圓場:「顏師妹有話好說,莫要動手傷了和氣。」話說着,鹿本生看了眼天色,轉向鍾憐道:「鍾憐,你看這天色馬上就要黑了,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鍾憐自顧思索,眼看那四具屍體血流殆盡,膚色暗沉皮肉乾癟,竟漸漸變成了乾屍的模樣。忽覺空中又飄起鵝毛大雪,轉眼便給幾具屍體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氈。

「方才顏師妹多有得罪,請姑娘海涵。」

「憐哥哥,連你也幫她說話?」顏卿氣急敗壞,卻見鍾憐目光冷峻,用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她,繼而看向被捆縛住的女子,恭敬道:「我們先尋暫避之所,隨後還請姑娘將所見所聞如數告知在下。」

鍾憐指尖輕輕拂過青鸞肩甲,那渾身不自在的束縛感頓時消失無蹤。

「既如此,那就邊走邊說吧。」青鸞活動了手腳,又看了一眼平靜如水的鐘憐、敵意滿滿的顏卿、以及左右為難的鹿本生,接着從遇見重明鳥從天而落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雪越下越大,山路更加難走,四人一路跌跌撞撞,終是在天色完全黑透前找到了一處乾燥的石洞。一口氣講完了自己自打進入鹿野苑以來全部的所見所聞,青鸞飢腸轆轆,腹中不知打鼓打了多久。幸好鍾憐三人入谷帶了些許乾糧,青鸞終於藉機填飽了肚子,也算是「因禍得福」。

「你說山下幾十裏外還有具村民的屍體,可是我們三人就是從那邊過來的,卻什麼也沒見到。」顏卿顯然並不相信青鸞口中所言,抱臂立在一旁,眉眼抬得老高。

青鸞看了眼手上依舊捆着的繩索,嗤笑一聲,搖搖頭:「信不信由你們,這都是我親眼所見。」

鹿本生察覺到青鸞不悅,連忙接過話道:「黎姑娘莫要怪我們不解繩索,只是事情真相尚未水落石出,謹慎起見我們還是要以此確保姑娘不會私自離開。」

青鸞置若罔聞,雙手捧起陶壺又灌了幾口熱茶。

顏卿冷哼一聲,輕蔑道:「你們北沙派總愛藏着掖着,掌門、堂主一個個神秘兮兮,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說好不會派弟子參加仙緣試煉,如今卻又派人偷偷潛入,到底有何居心?」

「若真是別有居心,就不會如此草率地派我這樣一個新入門的弟子來了。」青鸞道。

「誰知你是不是障眼法?」

「罷了,」鍾憐先前一直沉默,此刻突然開口道:「等明日一早,勞煩顏卿師妹與鹿莊主將黎姑娘帶出鹿野苑,暫且交還給北沙派看管,再找長老來帶回玄一宗幾位道友的屍首。」

「那你呢?

「我打算去山下巡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那村民。」

「怎麼能把黎破交還給北沙派?她可是殺人兇手!」顏卿萬萬沒想到鍾憐會這麼說,手中的餅子也給捏的稀碎。

「眼下並無證據證明黎姑娘是殺人兇手,此話不要再說了。」鍾憐鳳眸輕抬,肅聲道:「相信七星門身為三大仙門,顏卿師妹自然也不會顛倒是非、污衊無辜吧?」

「憐哥哥,你怎麼這般看我?」顏卿自小眾星捧月嬌生慣養,何嘗聽人這麼說過自己,嘴唇一咬,豆大的淚珠便湧出了眼眶。

鍾憐並不言語,徑直起身離開了火堆。

這下倒令青鸞也頗不自在,明明是要成親的二人,這般一鬧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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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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