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苗婕

嘟嘟……

「您好，我是苗婕。」

電話那頭傳來溫潤而又優雅的聲音。

「那個，苗姐，我是陳征，有點事想請您幫忙？」

饒是陳征擁有著四十多年的心境，也難免有些緊張。說話有些結巴，後背的衣服都濕了。

「啊，陳征啊，急嗎？」

「不急。」

「這樣吧，中午我回家一趟，你12點20左右在轉盤那裡的天源飯店等我。」

苗婕說完就掛斷電話，陳征摸摸胸口讓心情平復下來。說不緊張，才怪。人家是什麼身份，自己又是何等身份。不過總算心石落地，能見面就有得談。

時間尚早，陳征原路返回。煙草公司距離轉盤只有一站路的距離，幾分鐘就到了。

狹窄的人民路已經不堪重負，路上到處都是施工維修的路障。城市人口越來越多，人民路擴建也是必然的。

人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大量的農村人將會以澎湃的浪潮湧入城裡。城鄉之間的差距將會逐漸被縮小。

等待往往是最令人厭煩的事情，可是陳征卻沒有一絲煩躁。腦海里裝的事情太多，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捋順。

今天找苗婕無外乎兩件事情。苗婕在政府身居要職，人脈廣泛，事成的可能性極大。當然，最主要要看苗婕願意不願意幫這個忙。再說，這些事也不會對苗婕產生任何不良影響，不會違背原則。

天源飯店算是西站這一塊比較高檔的飯店了。總面積最多也就是二百個平方左右，最主要的是有五六個包間。

十二點是用餐高峰期，到時候人多眼雜，也不夠安靜。以陳征對苗婕的初步認知，苗婕是一位極為乾淨也極為喜歡安靜的女人。對於優雅而又靈魂高貴的女人，安靜是可以變得更加聰慧和美麗。

陳征提前預定了一間較小的包間，為了以防萬一還在櫃檯壓了一百塊錢。

時間在思考中慢慢流失，中午十一點半左右，飯店裡已經人滿為患。陳征正站在門口的洋槐樹下等待，飯館的老闆從店裡走出來，對著陳征訕訕一笑。

「不要告訴我包間有人想先用，我可是下了訂金的。」

陳征打眼一看就知道老闆的來意。

「小兄弟真是料事如神啊，是這樣的，煙草公司的幾位領導想在包間吃頓便飯，可惜包間里都有客人了，只有你這間暫時沒人。你放心，今天你在店裡的消費老哥我包了，押金如數退還咋樣？」

飯店老闆是一位中年男人，說話和氣八面玲瓏，態度非常好，也沒有半分瞧不起陳征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年輕。

「老哥，一看您也是有原則的人。我請的客人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我怎麼給客人交代。而且客人也不是一般客人。」

陳征嚴肅的對老闆表明態度，並且用手指了指頭。

男老闆能開這麼大的飯店，眼力還是非常到位的。陳征動作言明請的客人是當官的，這一點男老闆心知肚明。不由得對陳征刮目相看，小小年紀都能懂得這麼多。

「小兄弟，要不讓幾位領導先到包間里喝點茶，等其它包間的客人吃完，他們再過去？」

「不行，我這位客人有潔癖。」

陳征斬釘截鐵的拒絕了老闆的要求。

男老闆極為懊惱的轉身進了飯店。隔著玻璃門，陳征能看到有幾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朝著外面指指點點。

這時，一個穿著咖啡色休閑西裝的男子走出來。男子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手裡提著黑色的公文包，看上去像個秘書之類的人物。頭髮梳的油光發亮，像極了國恥時代的漢奸。

「小夥子，給個面子，我們老闆想在你的包間吃頓便飯，時間不會太長。老哥在煙草公司好歹還有點身份，以後有啥事可以找我。」

男子雖然話說的客客氣氣，可是那種高傲的姿態令人甚是厭煩。

「不行，我的客人馬上到了。」

「那就是不給面子了？」

男子有些惱羞成怒，惡狠狠的瞪著眼，還算帥氣的面容有些抽搐。

「小楊啊，你是怎麼辦事的，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這時又從飯店裡走出一位頭髮梳的一邊倒的中年人。臃腫的身體恐怕至少有二百斤了。中年人四方臉，蚯蚓眉，一張嘴特別大，幾乎佔了半邊臉。

「經理，這小子油鹽不進啊！」

小楊有些氣急敗壞，臉色也有些蒼白。

「小夥子，你能請什麼客人。給你面子你就得接著，不給你面子你就得爬著！」

這位經理說話非常蠻狠霸道，甚至有些威脅的語氣。

陳征有些生氣了，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誰能沒一點脾氣呢。

「這位領導，請問你是那個部門的領導，請說出你的名字我記下來……」

「小征啊，在哪幹嘛呢？」

陳征話還沒有說完，苗婕就過來了。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小坤包，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大姐，沒啥事。」

既然苗婕已經到了，陳征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門口糾纏了。自己無所謂，卻不能破壞了苗婕的形象。

「走，進去吃飯。」

苗婕看都沒看一眼陳征身邊的倆人。

那位肥胖的中年人瞳孔劇烈的縮了縮。拍著光禿的腦門半天，才回想起什麼。

「剛才幹的不錯，年紀輕輕就能沉得住氣。我還以為你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會忍不住發火呢。」

苗婕低著頭優雅的拿出紙巾擦著桌上的玻璃。

「我倒是無所謂，關鍵是您已經來了，總不能影響您高貴的形象么。」

「小滑頭，少給我戴高帽子。」

陳征拿起茶壺準備給苗婕倒上一杯茶，卻發現桌上放置的是玻璃杯，於是又放下茶壺。轉身出去在吧台要了兩瓶礦泉水。

「看不出來你不但細心而且挺時髦的。這礦泉水今年才開始在市裡流行沒有兩三個月，你一個小縣城的高中生竟然懂這個？」

陳征本來想說習慣了，卻又想到自己回到了從前。

「這玻璃杯不幹凈，我也是在吧台看見了，隨機的。」

「現在人人愛喝可樂.雪碧，怎麼不要？」

「有什麼好喝的，喝那些不但對身體沒好處，甚至還有一點崇洋媚外的感覺。」

「哦？」

苗婕明顯有些意外，抬頭看了一眼，沉思了片刻。

「說吧，啥事？」

「明年我就高中畢業了，以我自己現在的水平，哪怕頭懸樑錐刺股也不可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學……」

前世陳征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可是父母心裡還有很高的期望。於是，父親陳秉智低下自己高傲的頭，找到自己幾十年未聯繫的同學徐濟寧。

徐濟寧在渭濱市第二高級中學任教務主任。陳征當時看盡了徐濟寧老於世故的嘴臉和父親卑躬屈膝的無奈。

然而悔恨只是短暫的，在父親以自己的自尊換來陳征重新讀書的機會。陳征卻在花花綠綠的世界里又一次迷失自我。

逃學.玩遊戲.談戀愛.跟城裡的孩子攀比，最後高考又一次黯然神傷。

然而當時交的女朋友卻給了陳征另外一個選擇。

97年暑假，經受過暑假兩個月的時間折磨。陳征決定聽從常平市武裝部七爸陳秉才的安排冬季去當兵，卻意外收到一份姍姍來遲的入學通知書。

西河省煤炭工業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這是一個帶著幹部指標的定向委培生名額。

為了虛無縹緲毫無根基的愛情，陳征又一次選擇了任性。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教訓，錯過了人生的精彩。

以前無法改變，在這一世有了機會。陳征決定不去再走那令人悔恨的老路。哪怕現在只是黃粱一夢，陳征都要在這個夢裡超實現人生價值。

因而，陳征趁著還有一年的緩衝期。畢業后在電建小區租一間100平方左右的門面房。

按照前世的記憶，小區門口將會在三個月後重新修建重新招租。原因是六公司要改換門樓。

小區門口也就那麼三百個平方左右的門面房。關鍵是整個九十年代是西北電建六公司最輝煌的時期。

整個渭濱市普通正式工人的月工資最多也就在四五百之間，而六公司的普通工人工資最少都在一千多。由此可見當時六公司的職工多麼有錢。

可想而知，在小區門口做生意所帶來的利潤有多麼可觀。賣雞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有限的幾間門面房不知有多少隻眼睛在暗地裡瞅著，競爭肯定會很激烈。沒有相當的關係拿錢砸也租不到。

而以苗婕如今的地位與潛力，提前打聲招呼應該大有可為。

「小征，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深沉，也很有遠見。如果不是你這張秀氣的臉，我真懷疑你是電視里的千年老妖。」

聽完陳征的一番長篇大論，苗婕胸脯劇烈的起伏著。陳征帶來的震撼太強烈了。這還是一個高中生嗎？

「我可以提前打招呼，但是不一定能成。」

聽到苗婕答應了，陳征也就放心了。

「大姐，也不用為難，咱按市麵價格租賃，不牽扯交易。成與不成也不用太在意，當然能拿下更好。」

「等於沒說。」

苗婕居然如同少女般撇撇嘴。

「第二件事比較簡單，我想請您牽線看能認識京華書店或者主管書刊一類的管理人員，我想批發一些書刊，當然能便宜更好。」

「你這又是那一出啊，既然不打算考大學要那麼多書幹嘛？」

「是這樣的，馬上要開學了。我在學校對面租了一間門面房，開了個書屋。我覺得出租除了大部分學生喜歡的武俠言情之類的小說太過於單一，再訂閱一些《讀者》《知音》等雜誌，世界名著和國內一些名著或者當代名人的著作，這些對於一些真正熱愛學習的學生來說是大有裨益的事情……」

「你還能不能再令人吃驚一些，我此刻已經麻木了，還有嗎？」

「還有就是一些關於國家被侵略的一些重要歷史紀實文獻。目前也就這些，其它的想法還不夠成熟，仍需要完善。」

「好吧，我投降了。第二件事我一兩天內可以給你答覆，你到時候打電話。不過你強調關於國家被侵略的書籍幹什麼？」

苗婕可不認為陳征是心血來潮要這一類的書籍，肯定有其內在的意圖。

「我想盡量搜集一些這類書籍保存下來，我怕我再過幾十年把我們承受的屈辱忘掉了。」

陳征說話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無奈。陳征不想拿別人來說事，因而只能以自己來解釋這樣做的目的。

國恥時代國家和人民承受了無窮的苦難。老一輩先烈拋頭顱灑熱血才換來了祖國的和平與發展。

這種血的歷史教訓告訴我們:落後就要挨打！

陳征想盡自己的力量保存一些珍貴的史實，他害怕後世子孫們忘掉那些吃人的豺狼。害怕一些人忘記了自己的根。

新世紀以後，國家經濟更是發展迅猛。人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不由得便滋生了一些懈怠思想。陳征卻知道列強們對華夏國的滲透和打壓始終是不遺餘力的。

另外一個兄弟盟國被和平演變，國家變得四分五裂，就是前車之鑒。

老祖宗總結的非常透徹: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居安而思危更是永恆的真理。

苗婕不作聲，心情似乎隨著陳征的情緒變得凝重。她明白陳征所表達的意思，也能體會到他此刻的心境。她也為陳征能夠有著這樣的心態而感到欣慰。

洋洋洒洒聊了一個多小時，菜都沒有吃幾口。

由於時間關係，苗婕草草吃了一點。

「我突然覺得你如果不上大學太可惜了，這樣吧該辦的事我給你辦。你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吧！我給你一個承諾，假如明年高考後你想上大學，假如你的成績不是太差，可以告訴我。」

「還有，這頓飯你請，我去上班了。」

苗婕走了，留下包間內的陳征獨自陷入了沉默。

說真的，陳征現在最不願意談及的話題就是考大學。

真令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