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難得清閑

周蕊瓊恄蕊珠從戰場回來，洗去戰塵梳理一番吃過早飯，正準備要到周寰家去，只見周好容進來說：「寰公和翰公他們都還在祠堂里忙著。寰公說你倆連著兩夜殺賊，今天就在家裡息息。香蘭她們有什麼事，就讓她們上這裡來。」

周蕊瓊說：「全村人都殺了兩夜的賊，何止是我倆。說起來也真的不累。寰公公真的會體貼。」

周好容說：「寰公已經這樣說了，你倆上午就好好休息，到下午再說。我要回祠堂那邊去有事。」

周好容走了之後，姐妹倆竟然感到手足無措起來。

兩人正當青春年紀，生命力有如春天裡欣欣向榮的萬物一樣朝氣蓬勃，雖然連著打了兩夜仗，並沒有一絲一毫疲勞的感覺，這時大白天讓她倆休息，卻變成了強她倆所難的事。兩人在院里舞了一套劍術，，卻忽然都來了主意，乘這個機會去村巷裡轉轉，認認村裡的道路，看看祖宗創下的這座村子。

山村裡的一切，都顯得很隨意。有的房屋左右緊挨著，也有離得遠遠的。房屋之間的村巷時大時小時彎時直，不象嶠陽鎮上的街道縱橫分明。有時走著走著，前面好象沒有路了，但是走到頭時，卻發現轉一個彎又是大路，有時看著路很大，走不多遠卻被一堵牆擋住要回頭走。再看那每家的房前屋后，都有大小不一的菜園、豬欄、羊圈，有的人家還有一座牛棚。時逢盛夏，正是各種瓜類開花結果的時節，一家家園裡不同形式的瓜架上，金黃金黃的南瓜花絲瓜花開得正燦爛，碧綠的藤蔓瓜葉下方，懸挂著一隻只已經成熟與正在長大的南瓜或者絲瓜。又有許多雞鴨鵝隨處亂走，看見姐妹倆，都伸著脖子「呷呷呷」「咯咯咯」「哦哦哦」的叫著向她倆走來，彷彿是在招呼迎客的模樣。姐妹倆看著倍感新鮮開心，但覺得與自家岡溪庄或者嶠陽鎮相比，別有一番清靈活潑景緻。路上時不時會逢著村人，姐妹倆大多不認識，但是村人則全都認得她倆，人人都是滿臉笑容與她倆說話，還請她倆到家裡坐。

姐妹倆就象是初次上親戚家的少年客人，含著靦覥的微笑與村人一一答禮，婉言謝過他們的邀請，逐漸轉到西邊的村口。

這裡正是凌晨時的戰場，那些高低大小的亂石堆以及幾處小窪地上，都還留著零零星星的血跡，東一叢西一片的雜草，都被凌晨時的那場戰鬥踩得倒伏而零亂。看了片刻戰場，兩人又環顧四周，只見前後左右全是山，由岡溪和嶠溪匯合成的萬石溪在南北兩山之間自西向東流淌。再看溪對岸的嚴家村。感覺那些房屋象是鑲嵌在綠蔭里一樣。回顧自家的村莊，南靠樹木葳蕤蔥蘢的大山，北朝山間谷地中的溪流，東西兩邊大片高高低低的山地間，長著姐妹倆叫不出名稱的各種莊稼。由山地繼續往西，前方是一條山谷，岡溪從那裡潺潺流來，到達村莊北邊的前方山坡下，與從嚴家村方向來的嶠溪匯合成萬石溪繼續向東流淌。看著看著，姐妹倆忽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兩人現在是置身於大山谷之中。

姐妹倆不是第一次來祖基地，也曾走出周家村前往嚴家村，看到過周圍全是大山和溪流潺潺的景象。但那時都是來去匆匆，不似現在的心情清閑看得親切，因此看著這山這水，便有與以往不同的感覺。周蕊珠說：

「姐姐，早先偶爾聽爹和朋友們說什麼山青水秀的話，卻不知道如何是山青水秀。想來眼前的景色，便是山青水秀的世界。」

周蕊瓊說：「我們周家與他們嚴家的祖宗，當初真的是會選擇，遠從北方避亂南下，直到這裡才安家建村，讓後世子孫日日都生活在圖畫里。」

兩人看得舒心，也說得開心，卻見周香蘭家三個小姐妹和周鳳麗、周翠葉、周婉芳幾個從村巷裡出來向她倆招呼。她們是聽人說她倆在村裡轉悠，就循路找過來。周鳳麗說：「你兩個師父妹妹，要來村外玩，應該叫一聲我們。你倆不熟悉地方，又不知這山裡有哪些地方好玩。兩個人干走著，難道不感到乏味？」

周蕊珠說：「這樣畫一般的世界，一入眼便覺心清神爽，哪裡會起乏味的念頭。」

周蕊瓊說：「都說山青水秀鳥語花香有如圖畫。其實那圖畫是死的，要靠人去想象，哪及得眼前的真山真水賞心悅目令人愜意。」

周翠葉說：「兩個師父妹妹住在嶠陽原上，看慣了百里方圓的一馬平川，看到遠遠的山只是淡淡的一抹，卻不真切，所以此刻身在山中，便覺得新鮮。我們住在山中日日看著，也就是這個模樣。那一次到了嶠陽原，便覺看得遠，世界也變得大了。」

周鳳麗說：「兩個師父妹妹如果不嫌路難走，我們陪你倆到山峽中去，那裡的景緻，兩個妹妹一定會喜歡看。」

幾個人邊說邊走邊看進入岡溪山谷。但見兩側青山屏立，林木蓊翳，把條二三十丈寬的山谷遮掩得有如長長的巨溝。谷底岡溪的流水間，立著看不盡的巉岩怪石，又有幾處高二三丈、三五丈不等的岩崖橫亘溪中，溪水從岩崖上衝下，形成高低不同的瀑布，發出巨大的轟鳴。每道瀑布下方都有一方澄潭，小者一畝半畝，大者三畝五畝，瀑水注入處白浪翻湧，潭的外緣處則是碧波瀠洄輕漾游魚隱現。仰望左右山上，又有多道細小瀑布在山崖岩際因風飄灑，被日光映照著，有如凌空撒下無窮無盡的金沙。近處的樹林中草叢間，時見群鳥翔飛野兔出沒，又有松鼠在樹頭嘰嘰叫著盯住她們看，真是看不盡的佳景，說不盡的野趣。

姐妹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緻，都感覺舒心爽氣滿懷喜悅，都說這水看似平常，卻能因勢變化無窮，我等學武之人，與敵人對陣時，正需要如這水流一般靈活應變，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周婉芳、周翠葉兩人突然來了興趣，不約而同地都撿起小石子當暗器尋找目標。周婉芳說：

「年初在會練場上聽嗣庥叔他們說了放暗器的竅門，回來試著練，果然管用。幾個月瞅空練下來，十招中少說也有兩三招能打中。我們打幾隻野兔松鼠飛鳥，回家去請兩個師父妹妹吃野味。」

周鳳麗說：「不要打了。我們等會還要去乘竹筏玩水，帶在身邊是個累贅。要請師父妹妹吃野味，夜裡出來打。」

眾人賞玩了一番走出岡溪山谷回到村前，見溪埠邊停著兩張竹筏，周翠葉和周鳳麗不問是誰家的，跳上一張竹筏去解纜繩。

這裡是岡溪和嶠溪的合流處，人稱雙溪口。每當發大水時，上游嶠溪和岡溪洶湧的溪流夾帶著大量的卵石奔騰而下，到這裡兩溪之水碰撞激蕩，大量卵石被沖向激流兩邊沉積下來。大水退去之後，溪流沿線便露出大片潔白的石灘，從雙溪口直向下游延伸好幾里，彷彿是兩條玉色大帶鋪在溪流兩側。周香蘭家三個小姐妹畢竟還在童年，到了白石灘上便不肯走，各自撿起小石子用力往溪流中扔，比試誰扔得遠。

周蕊瓊和周蕊珠童年時幾乎沒有出過岡溪庄，稍大時就開始日夜練武，有時出庄到別處，也是有事而去，從沒有象今天這樣清閑地玩，這時看著潔白的卵石灘，除了新鮮的感覺，也被周香蘭她們三個小姐妹的舉動引發童心。周蕊珠說：

「這樣一片純潔白石灘，就象是一個清凈的世界，看著看著，身心就被凈化了。」

說話時，她已和三個徒弟妹妹一樣，揀起小石子用力向溪流中扔去。

周蕊瓊見妹妹與香蘭幾個玩得開心，她卻仍舊站在那裡前瞻後顧地觀賞。放眼望去，一邊是潺潺溪流，一邊是綠綠的莆楊林，中間一帶白石灘，在陽光下泛著純潔而不耀眼的質光，她不覺動情的說：

「這石灘真的讓人不忍離去。人們都稱石頭為頑石，將玉稱為美玉，這其實並不公平，也是不知道石頭自有美玉不能及的可愛之處。且看這溪流兩邊一眼望不到頭的白石灘，既純潔又壯觀，這樣天然的境界，豈是玉石所能達到！」

周翠葉周鳳麗見兩個師父妹妹都對白石灘有興趣，其他幾個都在扔石子扔得開開心心，便將已解開的竹筏纜繩重新繫上，又聽周蕊瓊說這片白石灘比美玉還好，都是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望著她，想聽她接下來還會說些什麼。

白石灘靠近岸邊長著一帶蒲楊林，分不清有多少知了在枝頭「知知知知」叫個不停。林下的草間，有三三兩兩的牛伏在那裡休息，偶爾有一頭兩頭牛抬頭「哞—哞—」的叫一幾聲。有幾隻小牛犢，似乎不知道疲倦，在林間鳴叫著追逐嬉鬧。周蕊瓊看得興起，繼續說道：

「這林間牛眠犢跳知了鳴，真是一幅有聲有色的天然圖畫，不知普天之下，有幾個畫工能畫得出這樣的景緻來。」

卻在這時，對面嶠溪里駛出一隻竹筏。還隔著老遠，眾姐妹都已認出，那竹筏上撐篙的是嚴思義，其他或坐或站的有嚴秉多、嚴思善、嚴泳石、嚴泳麓等幾個嚴家村的小伙。周婉芳周鳳周翠葉連忙高舉兩手招呼：

「駛這邊來，快駛這邊來。」

正在扔石子的周香蘭家三個小姐妹，連忙踮起腳跟招手呼喊。

這意外的情景，讓周蕊珠呆了一呆。她略略一想說：「你們在這裡玩，我先回去」，說著就要走。周翠葉周鳳麗忙拉住她說：

「珠妹是我們的師父，不要在我們幾個徒弟面前耍小家子氣。兩村人人都說你和嚴二郎是天生的一對，這時他來了，正該你倆親熱的時候。只是我們幾個，不知該與以前一樣稱呼他嚴家秉多兄弟、還是其他什麼稱呼才好。」

周蕊珠被拉住，不再說先回去的話，看著對面駛過來的竹筏上眾人，臉上漸漸現出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