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盡殤
聖都南郊的一處溫泉苑，是北聖帝后最常來的地方。
不過再怎麼藏得嚴實，風言風語還是慢慢傳了出來，說帝后在溫泉苑養了男人。
但這些言語傳了開來，卻沒有多大的聲響，那些傳言的人，都死得極慘。
何況，最該關心的北聖帝，卻並沒有任何作為。
溫泉苑最深處的暖閣里，此時傳出來的聲音，更是讓那些伺候的人，都遠遠地躲著。
可是那日的情事，百裏子蘭休養了好幾日才下床。
「帝后，聖帝說，要親征。」
「親征？」百裏子蘭放下手中的金釵。
「是。」
「告訴他別着急，他想要的人，就在來聖都的路上。」
「是。」
溫泉苑十分暖和，百裏子蘭看向窗外，那裏，冷清秋正練著劍，只是都只是些虛浮的招式，半分內力也無。
「冷家人好生待着，不可怠慢。」
「是，帝后。」
「讓人都下去吧。」
百裏子蘭遣退了所有人，院子裏，晨光里，又只剩下了她和他。
如果終究是戲，演一場真假難辨的又如何？
到最後，究竟是誰騙了誰？
誰又騙了自己？
是夜，萬物寂靜時分，溫泉苑的燈還亮着。冷清秋看着熟睡的人，看着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印記，嘴角上還有一絲血跡。是被他咬破了的唇。
冷清秋輕輕撫過她的唇，終究俯下身去，吻住了，直到她迷迷糊糊地喊了聲「疼」。冷清秋的心口，終究塌陷了一塊，不過還是從頭上的玉簪里，拿出一小節香，起身在燈火處點了，放在百裏子蘭的鼻子下方，好一會，彷彿怕劑量不夠。
作罷，替她蓋好了被子。
方才開了窗，通了風，不再閉氣。
「子蘭，這裏，這些時日，也許就是我們此生的緣分！」
「我沒法將你的所作所為抹平。」
「子蘭，好自為之。」
冷清秋走了出去，門口守衛的人早已倒在一旁，一個身影從屋頂竄了下來。
「清秋！」
冷清秋看着眼前的人，只覺恍如隔世。
「這是明書給你的解藥，能解開壓制你內力的毒，快服了！」凌心將一個藥瓶給了冷清秋。
冷清秋接過，吃了，「明書也來了嗎？」
「嗯，設完結界，他就去救你的家人了。我們儘快走，你趕緊調息，這裏雖然表面平靜，但是暗地裏不知藏了多少守衛。」凌心不放心的左看右看，看完卻直接坐在了台階上，「要不是明書，我根本進不來。」
「我們為何現在不走？」冷清秋不解，看着她竟然坐了下來。
「你此時毫無內力，行動間必然要露破綻，明書他功力有限，結界並沒有那麼強，你的解藥得半個時辰。」凌心無奈道，「她本就是為了我，才設下天羅地網，明書說頂尖的高手不少，憑我們兩人，硬打，肯定是出不去的。」
冷清秋聞言，也坐了下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笑了。
「你可曾想過，有一天我們會在此時此地？」
冷清秋搖了搖頭，「再能想，也想不到。」
凌心回頭，看着房裏熟睡之人，神色間很複雜。
「你知道了？」冷清秋何其通透，「······對不起。」
凌心看着冷清秋，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也只有一句，「我能理解。」
「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為何自己因為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罷了，對了，你不是在西境嗎？」冷清秋不解地問道：「前幾日，你送信進來，我都不敢相信。」
「她從聖都之亂后，一直關你到此時？」凌心想確定一下，眼前的冷清秋對現在外面的形式有多了解，「你知道，玄國早就沒了，現在是北聖國和煙雨朝？」
冷清秋神色幾經轉換，「北聖我知道，煙雨朝是什麼情況？」
「我的駙馬······君至，是臨海國少君，西境王，如今是煙雨帝。」凌心給他解釋，對眼前的人，有些莫名心疼，但想到他被關以來，也沒受苦，還有美人在懷，又可憐不起來。
「我還以為，之所以叫北聖，是和臨海國對應。君至？君至是臨海國少君？煙雨帝？」冷清秋想起以前那位國相行走。
凌心很開心地點了點頭，末了不知道想到什麼，神色黯淡了幾分。
「那你好好的煙雨帝后不做，跑來救我做什麼，我的結局怎麼都好，你不該來······」冷清秋自然知道凌心對君至的情意，當年在東城的特別對待，在白馬寺連利用都不忍心，更何況還有聖都那時的樣子。
凌心不再回答，神色落寞。
冷清秋知道她不願意說，便也不再問。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着，終究還是凌心開了口，「救了明書，本來是要去北方助他的，可是後來得知你在聖都，所以還是先來看看你，若是你回了東城，冷家的勢力，你自然不會讓冷家為翟家賣命，回了冷家，那些人，該殺的就殺吧，如此既能救你，也能幫他，何樂而不為？」
「所以不是真心救我。」冷清秋總結道。
凌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後屋內床上躺着的人，笑道：「我怎麼覺得，不需要救了，是我打擾你的春宵一刻吧？」
這回換冷清秋沉默了。
「其實，我想了想，我與子蘭之間，很多債，好像也算不清，我也奪走了她許多東西，也從未真正看到過她，那個坎，我邁不過去，或許也不用邁過去，但你與她如何，我也都可以接受，」凌心道：「你若心裏終究有她，這次索性也綁了她去，回到東城，和臨海國那邊交接好，必然能護你二人無憂。」
冷清秋依舊沉默著。
凌心雖然不喜歡百裏子蘭，也並沒有放下仇恨，但是眼前的人是她的至交，如果她讓一步，他能擁有一份自己的幸福，她是願意的。「真的，清秋，反正我也想好了，待天下安定，我們終究是過自己的日子。我見不着她，自然也不介意。」
「心兒，我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冷清秋道：「你說的這麼美好的場景，是不可能實現的，你不了解她，她會毀了一切。」
「可是我知道，清秋是動了真情的。」凌心還是勸道：「或許，你們這情，能解很多恩怨？」
「你之前說救了明書，明書怎麼了？」冷清秋問道。
凌心知道他不想再多談，也不再勉強，「他中了翟嘯下的毒。」
「如今可都好了？」冷清秋問道。
「好了，現在就等你內力恢復了。」凌心說道，「出去以後，你打算如何？」
「東城那邊被翟家掌控了嗎？」冷清秋對外面的局勢真的不了解。
「沒有，」凌心搖了搖頭，「你冷家軍還沒有那麼窩囊，知道如果被掌控，你和聖都的冷家，就再無活着回去的可能。」
冷清秋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你若不想去北邊，跟我去東城也行，玄國雖然沒了，但是我們的日子還沒走完，你的也沒有。」
凌心看着眼前的好友，展了個很勉強的笑容，「我知道。」
冷清秋何嘗不知道，這段時間對於凌心，又是怎樣的煎熬？
「我真希望你真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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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心和冷清秋從溫泉苑出來，與明書救下的冷家人匯合。
冷家在聖都的勢力早已集合完畢，「清秋，快走，來不及了，如果聖都來人，東城那邊接應不及時，以防生變。」
冷清秋聞言，飛身上馬，幾人馳騁而去，身後跟着被關了許久但也齊齊整整的冷家人。
一行人過了覆仙嶺，冷家人就算安全了。
冷清秋看着凌心和明書，終究是不放心，「先跟我回東城，我們在東邊，助他一臂之力。」
凌心微笑着，但是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他已經攻打定北軍兩月有餘，但是你我都知道元小梵的實力，定北軍是一塊硬骨頭，我擔心，我們想去幫幫他。」
冷清秋知道她已經下了決心，便不再勸，只是要派冷家軍跟着。
「不必了，有明書在，你們這些人去，倒是我們兩人的累贅。」凌心拒絕道。
冷清秋知道無法，也知道此地不可多留，不再多言，帶了人往東邊行去。
凌心看着身邊一直未言語的明書，驅馬過去，停在他身邊，伸手過去，明書握住。
「你可以隨時走。」明書不明不白地說了一句。
凌心自然懂，聽了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這樣，也挺好。」
「她來了。」明書說道。
「還好沒趕上，我們給清秋一點時間吧，再走也不遲。」
明書溫柔以答，「好，都聽夫人的。」
凌心聞言愣了愣，然後在明書溫柔如水的眼神里，釋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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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子蘭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了冷清秋。
溫泉苑寂靜地讓人可怕。
身為帝后，有那人的准許，要查到他們的動向不難，何況冷家人也被救了，那他們的去處，也在意料之中。但就算是發動了所有的暗衛，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百裏子蘭看着覆仙嶺上並肩而立的兩人，眼裏的嫉恨之意，無從掩飾。
「殺了她！」百裏子蘭命令著身邊的侍衛。
那些侍衛並沒有動。
百裏子蘭回頭，再次命令道：「聾了嗎？我命令你們殺了她！」
那些侍衛並沒有動。
馬蹄聲從遠處漸漸傳來。
凌心看着這一切，嘲諷道：「看來，子蘭在聖都並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百裏子蘭腰間鞭子早已出手，朝着凌心襲來。
凌心拔劍對敵。
兩人的修為相差，但是明書護著，凌心也沒吃虧，過了十幾招，也沒分出勝負。
「住手！」說話的是剛到的人，一身金冠華服，帝王至尊。
「我讓你幫忙找到心兒，並不是讓你殺了她。」翟嘯冷峻的眉眼，此時在夜色里更加暗沉。
「她放走了清秋。」百裏子蘭冷冷地說道，「她又不是她母親，你抓了她有何用？」
翟嘯的眼神里，有了殺意，「你越界了。」
百裏子蘭聞言，不覺地打了個冷顫，但是想到凌心從她身邊奪走的人，以及再也得不到冷清秋的嫉恨終究模糊了最後的理智和冷靜。
手中的鞭子趁著不備，朝着凌心的心口襲去，這出招極快，凌心看着襲來的鞭子，第一次沒了把握，她似乎躲不開。但是幸運的是，她知道身後有明書。
明書早已將人攬入懷中。
那鞭子彷彿擊中了虛空，並沒有傷著凌心分毫。
百裏子蘭低頭，看着刺入自己心口的劍，不敢置信地回頭，對上的卻是翟嘯暗沉的眸子。
「你活到現在的原因，就是幫我找到心兒。」翟嘯冷冷地說道。
百裏子蘭無比凄慘地笑着，「你也註定，和我一樣，什麼也得不到。」
翟嘯聞言，抽出了劍。
百裏子蘭跌落在地上，鮮血從心口，流到了地上，生息漸無，「翟嘯，你和我一樣，什麼也得不到。」
翟嘯將劍扔給了身後的侍衛，回過頭來神色複雜地看着凌心，以及抱着她的明書。
「我願意放棄一切，只要她能回來。」
凌心聞言，閉眼，直接捂住心口，一直以來壓抑的痛楚在那一刻徹底放了開來。
「子蘭說得對，你不是她，你連長得都不像！」這些話，說給凌心，也說給自己。
「她為了你而死，她想將這天下給你！」翟嘯的聲音里，多了很多憤怒，「可是你做了什麼？」
凌心的眼淚早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看着翟嘯，她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麼，如果翟嘯能攔住，母后便不用死，「你為什麼不攔住她，為什麼？」
翟嘯聞言，神色十分痛苦，看着眼前同樣痛苦的人，覺得至少有人能明白他的痛苦，這樣的人留在身邊，也好。
「你跟我回去，我就放他走！」
他，自然指的是明書。
「不用北聖帝勞心，這聖都，我自然走得了。」明書淡然答道。
「別人不知道，我卻知道，你和她，同生同死，何況溫泉苑你動用靈力設結界，又耗費心力救冷家人，雖然涼家那老頭救了你，可是才這麼幾天，你的靈力能恢復幾層？此刻只怕早已靈力不支。」翟嘯的心機不可謂不深。
明書聞言皺眉。
凌心擔心地看着他。
「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也不強求，只是，別的地方，你也去不了了。」翟嘯說完，就聽得林子中傳來無數相同的響聲，那是弓箭的聲音，「選擇很簡單。」
凌心看着明書，明書看着她，明書看着她眼裏的猶豫，終究不忍，「你既然此時如此後悔，當初為何選擇救我？」
「你是明書。」凌心不忍，「你是我的明書。」
「可是你後悔了，是嗎？」明書將人攬在懷裏，神色痛苦，「公主，你為什麼要救我？」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吧。」翟嘯總覺得這話里的意思，他沒有懂。
凌心聞言，從明書的懷中立起身子，並沒有看向翟嘯，而是對着明書說道：「你去幫阿至，這是我的事情。」
明書彷彿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不管我們的生死契解沒解，你的事，一直都是我的事。」
明書說完，再次將人攬過來，然後用靈力將人帶出了包圍圈。
「放箭！」翟嘯下令。
無數的箭矢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襲去，片刻，明書所設的結界就缺了一角。
翟嘯看着，手再次揮了揮，第二輪箭矢又緊跟着襲去，明書勉強支撐著，眼見着結界已破，不再適合高空飛著，不然就會成為下方弓箭手的箭靶。所幸此時已經跑出了弓箭的攻擊範圍，兩人又沒有馬，只得在林中穿行。
翟嘯率先騎了馬跟去，讓弓箭手隨後。
騎馬的人跟上走路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凌心和明書見人跟上來，也不再跑，準備迎戰。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憑空出現，幾招劍招之間，就將翟嘯身後的侍衛殺了個乾淨，待翟嘯回過神來，擋住了劍招，但也應勢被打倒了馬下。
那人是個女子，回頭對還怔愣著的明書和凌心道：「快上馬！」
「湘兒？」凌心不敢置信，只是喊完，神色間卻有些不自在，「湘兒······」
涼湘兒和翟嘯對戰間，再次回頭，「還不上馬？弓箭手一到，我也沒法子，快點！」
明書早已將凌心抱在了一匹馬上，兩人馳騁往前而去。
翟嘯不敵涼湘兒，涼湘兒重傷了他，也搶了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