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黔州事
是從裡面挑出的最好的一塊料子,打磨成的這對白玉鐲。
白家本是準備拿來當作傳家寶的,可此次左脈之成婚,白俊遠特地囑咐了左玉茹將它帶上,送給左脈之的新婦。
成色這樣好的白玉鐲,祁漣前世在宮中也少見,她一看便知這鐲子價值萬金,是斷然不敢輕易收下的,只好眼神詢問一旁的左脈之,想著讓他開口說兩句。
左脈之卻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淡笑著道,「既然是姑母送你的,那收下便是。」
左玉茹也笑著道,「是呀!語璇若是不收,那姑母可要傷心了。」
如此祁漣才轉而謝過左玉茹。
同長輩敬完茶之後,自然就輪到了底下的小輩們。
如今左府里小一輩的年紀最大的便是左脈之了,所以祁漣並無妯娌。其餘的幾位弟妹都還年紀尚小,祁漣也為他們準備了禮物。
除令惠公主之外,左光霽還有在年少之時娶的一房貴妾喻夫人,她也生得了一雙兒女,今年十八的左潤之和今年十六的左蓉雪。
往下便是令惠公主的一雙龍鳳胎兒女,今年十一的左瀾之和左叢綾。
至於其餘兩房,二房如今有一位公子左瑞之,今年九歲,三房有一位公子左修之,年十七,一位娘子左翎雅,年十三。
許是左家祖上就有生雙胎的慣例,左玉茹的一雙兒女同樣也是對龍鳳胎,白從翎和白從霜,今日也出現在了堂上。
第一個上前來的便是一雙龍鳳胎。
左瀾之顯然還記得祁漣這個當初他在左府花園裡衝撞的畫上美人,對於她兄長居然最後娶了這個女人,他心裡好似也不那麼奇怪。
不過如今兩年過去,他畢竟已經成熟了許多,再不如當初那般會將所有的表情都展露到臉上了。
他心裡知道兄長喜歡面前的這個嫂嫂,所以他心裡自然也就自然對祁漣討厭不起來。
不過他如今正到了口是心非的年紀,就算心裡喜歡的不得了,也總要裝出一副傲嬌的樣子來,如今映之的性子就很是與他相似。
他背著手不願意接祁漣遞來的禮物,不過祁漣可不管他,笑嘻嘻的就朝他懷裡一塞。
左瀾之下意識地接過,再想還給祁漣之時,就見她已經同別的姊妹說話了,如此他臉上才浮現出一副是你逼得我不得不拿的表情來。
幾位主君都有公務在身,若不是因為今日要喝新婦敬的茶,他們早便上朝去了。
如此,到了用早膳的時候,便只有左老夫人和左脈之夫婦兩人了。
左老夫人眼瞅著桌上向來性子清冷的孫兒時不時地為祁漣夾菜,有時還同她耳語幾句,旁邊的祁漣也是一臉的甜蜜。左老夫人就是滿心地欣慰,夫妻倆如此恩愛,孫子找到了值得相攜一生的妻子,她心裡自然是高興。
回枕煙堂的路上,左脈之一臉揶揄之色盡顯。
祁漣則有些莫名其妙,「你做什麼那樣奇怪的樣子看著我?」
「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喜歡張岱的詩了!」他見她帶來的嫁妝里,好些可都是話本和遊記一類的冊子,從沒見有幾本詩集呢。
祁漣轉頭抿嘴,又斜了一眼左脈之,「我可是新婦,在長輩面前自然是要應承著她們說話才顯得懂事一些。」怎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左脈之都不懂呢!
人精兒似的左公子怎麼可能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只不過他見祁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樣子十分好玩兒,才忍不住開口逗了她一句。
左脈之伸手颳了她的鼻尖一下,「夫人真是善解人意,又會討長輩喜歡。」
祁漣呆住,不自在地扭過了頭,眼瞼低垂不敢瞧他,以前她怎麼就沒發現這人這麼會拍馬屁呢!
身後的幾個丫鬟瞧見兩人如此恩愛的模樣也是別過了臉去,只不過臉上都帶著喜意。
兩人回了枕煙堂,圓春立即就將今日各房主君夫人送的禮物放到了正房的桌子上。
這些東西雖比不上左脈之為祁漣準備的嫁妝,不過在雍城各家媳婦的見面禮上已算得上頭一份。
左脈之挑挑揀揀,從一個錦盒裡面挑了一支鑲金點翠纏枝花鑲紅寶石步搖,斟酌片刻仔細地插在祁漣的鬢髮之上,還伸手動了動那垂下來的珠串,在她耳邊道,「以前我母親留下來不少珠串釵環,都放在你梳妝的那個匣子里了,那些東西里有不少我瞧著都比這些個好看,平日里撿著帶吧。」
聞言祁漣就是一愣,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左脈之主動提起樂怡郡主的。
她繞過圓桌,轉頭就去了內室。
找到自己的妝奩匣子打開,果然看見裡面多了些以前從未見過的首飾,都是極為精美華麗的,有些還是大夏宮中制式的模樣。
采衣看見祁漣的動作,立即就過來解釋,「夫人原本的首飾加上公子為您準備的,您這個妝奩匣子都裝不下了,奴婢就私自做主,將一些多的都收到了庫房裡,若是夫人想看看的話,奴婢這就去給您取來。」
祁漣此時並不想盤點自己如今有多少資產,只是突然想到樂怡郡主才這番動作而已。
祁漣擺手,「不必了,我同郎君待一會兒,你先出去吧!」
采衣聞言便躬身退了出去。
祁漣又從內室轉出來,看見左脈之正悠閑地坐在桌邊飲茶,祁漣遲疑著走過去,坐在左脈之的對面。
她想著,樂怡郡主的東西,縱然不是那般名貴,恐怕對左脈之來說也是意義非凡的,他怎麼就這樣隨便地拿給她用了呢!
「郎君。」祁漣斟酌著開口,「既是母親的遺物,放在我這裡是否不太好,不若你還是拿回去吧!」
左脈之飲茶的動作頓了一下,原本平靜的眼神卻突然起了一絲波瀾。
放下茶杯,左脈之對著她笑了下,「放心,母親在生前就曾說過,她的那些釵鐶首飾都要留給未來的兒媳婦,如此我才會將那些東西都給你的。都是些死物,哪裡還有什麼念想,對於我來說,我母親一直都在我心裡,不需要寄托在這些死物之上呢!」
「既然如此,我會好好保管的。」祁漣想了想說道,
左脈之彷彿根本沒放在心上,放下手中茶盞只朝她點點頭。
祁漣不知道樂怡郡主到底是如何過世的,只好像這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此事,府里的主子們對此事也都諱莫如深。
既然左脈之不願說,祁漣也不想強人所難,她相信若是左脈之願意說,總有一天他會告訴自己的。
祁漣站起來,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左脈之見她一臉睏倦的模樣就道,「你若是困了就再去睡會兒,我待會兒要出門一趟,晚上才會回來,到時一家人肯定少不得在一起吃飯。」
祁漣點點頭,從善入流地進了內室,既然左脈之都這樣說了,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因不過是打個盹,祁漣便只散了頭髮,脫了外裳就上了床。左脈之見祁漣睡熟,又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轉身出了屋門。
左全帶隊去了西南尋找霓族的蹤跡已有兩年時間,而今終於有好消息傳回來。
左脈之如今仍是白身一介,雖他名字之前帶了不少名號,比如丞相公子、當世大儒的關門弟子之類,可在這雍城某些人眼裡,左脈之與那些紈絝公子的區別也就是那張臉長得好看一些罷了。
可祁漣卻總覺得左脈之平日里比那些每日去衙門點卯的大臣們還更忙碌些。
不知何時起,雍城就有了一種東貴西富的說法。
說得就是這城裡的達官貴人們大多居住在東城,而那些富商豪紳都喜歡在西城置辦宅子。不止那些在雍城裡行商的商賈,還有那些各地的巨富也都會在這天子腳下置辦一座家宅。
左脈之帶著帷帽驅馬來到城西柳樹衚衕之時,太陽還未升到正中間。
這裡附近幾座宅子的主人都是在外行商的商賈,平日里往來的各色人等不少,所以左脈之帶著帷帽出現在此處之時沒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左安推開一扇黑漆大門,左脈之抬腿便走了進去。
裡面等待的人一見左脈之進來立刻抱拳行禮道,「公子。」
那人雖生的高大,長相卻普通,在外行事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左脈之坐下便道,「探訪霓族已有兩年時間,前些日子左全信中說道已有了一些眉目,如今你又千里迢迢從西南歸來,想必是發現了一些什麼,你且詳細與我說說。」
「是,公子。我們......確實有了一些發現,因事情隱秘,不便在信中詳說,左全大哥才派我回來親自向您稟告。」那人又道。
西南邊陲距雍城千里之遙,他一路快馬疾馳也花費了大半個月才回來。其間更跑死了好幾匹馬。
左全帶著玉藻及其餘諸人隨著白家的商隊一路南行,因馬車速度慢,用了兩月的時間才到如今的黔州地界。因左脈之的地圖只是指向西南的某個地方,那處又多是山林,並無人煙居住,所以他們只能慢慢地摸索大致的方位。
西南本就人煙稀少,那處山林密集,交通不便,再加之山林野獸眾多,隊伍里時常有人受傷中毒,他們便只能重回黔州首府羯陽修整。
再加之霓族已經消失了十餘年,如今黔州之人是少有聽說過他們的。
如此探尋了十多處地方,他們才終於找到一個與那地圖上描繪之地十分相似的山谷。
那處山谷應是當初施國公圍剿霓族時本族的所在之地,待他們找到之時,發現其中雖有人曾居住過的痕迹,可當時已經沒人了。
不過,戰爭留下的狼藉又被人清理的痕迹十分明顯,顯然在那兒之後霓族人定然還回來過,只不過為了安全他們放棄了那個地方。
於是他們只能順著那山谷繼續向更深處尋找,終於在一處山間盆地之上發現了有人耕作的痕迹。
他們蹲守了好幾天,終於等到有人去勞作。
可上前詢問之時,那老伯卻說根本沒聽說過什麼霓族之人,再加上那老伯身上沒有一點霓族人的影子,他們就真以為認錯了人。
最後還是玉藻非常肯定那老伯定與霓族有關,並親自上前同那老伯交談了一番,那老伯才願意將他們帶去見霓族之人。
說到此處那人頓了一下,「你不知道,公子,我們在哪裡看到了什麼!」
左脈之聽得十分認真,就連左安也想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當初施國公剿滅霓族,所有霓族男兒全部戰死,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苟延殘喘。他們逃脫軍隊的圍捕,隱居到大山深處。當日看見的老伯,都是以往曾受過霓族恩惠的邊陲百姓,也是他們在危難之時為霓族提供庇護,如今霓族才能還有幾人存活於世。」
「不過族裡的那些老人本就負傷,又受滅族之痛,這些年也都陸續辭世,我們尋到他們之時,族內已不足百人了。且多是些女人和孩子。」
左安驚訝地張大嘴巴。他出生貧寒,大夏朝時一家子都是普通百姓,若不是亂世之中父母雙亡,他同左全也不會被左府收養。
可即是如此,在成為左安之後他也曾了解過霓族,他們雖稱不上大族,可族內人才輩出,那些能力受到許多權貴的看重。
怎麼也想不到如今竟然淪落到如此境地。
相比於左安,左脈之的神情可就鎮定多了,聽見霓族如此的慘狀也沒露出幾分別樣的情緒。
他只是向那人問道,「那祿山族長怎麼樣了,還在人世嗎?」
祿山正是霓妃的哥哥,祁漣的舅舅。霓族被滅之前的族長。
那人點點頭,「幸而祿山族長如今還在世,只不過當初為了抵抗圍剿斷了一隻手臂,其餘倒無什麼大礙。只是……」
話落他又吞吞吐吐起來。
左脈之抬眼看他,「只是什麼?」
「只是祿山族長聽說了我們的身份之後,表示了想要見一見公子的想法,如此我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