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十年

灰霧黯淡如同一抹虛影，在數米的範圍內迴環奔流。

明明安靜沒有聲音，彼得等人卻彷彿聽見了動蕩大地的轟鳴，他們的眼中也似乎看見了一條橫貫天穹的河流，其寬不知多少，奔涌的霧氣淹沒日月星辰！

種種幻象遠遠超乎常人理解，太過可怕，以至於術士們都精神受創，面色陡然化作蒼白，而普通人更加不堪，直接暈倒在了地上。

那灰色霧氣到底是什麼？！

術士們又驚又懼，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是這樣地渺小。

這時，他們才驚覺那個男人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強大得多。他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直麵灰霧，身軀挺拔毫無動搖！

……

「霧河？原來當時在柯頓市的是你啊。」

林緣恍然，算是解答了心裏的一個疑問。

降臨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就很少有顯露過「天啟」柱神的威能，動用的基本都是源於這具臨時身體里的血脈力量。

知曉他柱神身份的人很少，除去死亡的伊迪、失蹤的時英以及崇高古蛇，剩下的也就只有曾經在迷霧裏偶遇的存在了。

這讓他不由得回想起在柯頓市裏的所見所聞，於是一些困惑便順口問出。

「當年的柯頓市被古蛇教庇佑，秩序井然，應該不會引來混亂側的矚目，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還有，

「【失陷節點、永死者、太陽從地心升起、霧與蛇落入深淵，無開始無結束】，這是柯頓市裏異變怪物們嘴裏重複的話，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

林緣見證了柯頓市消失，他曾以為讓柯頓市陷落的是迷失之霧的力量，後來真正接觸過迷失之霧后，才發現並非如此。

霧河是直接的破壞者。

對於自己的惡行，霧河毫不避諱。就如同現在，假如不是林緣出現在了這裏，它也只會饒有興緻地觀望自己同伴的行動。

不過是一座城，不過是一些人，和星空裏漂浮的塵埃又有什麼不同呢。

霧河語氣恭敬地回答：

「有幸在柯頓市見過尊神。您問的問題其實答案是相同的。群星之上、神上之神、不能觸及之終極！」

「你大可以說得明白點！你暗指的可是【熵】？」林緣皺眉，直截了當地說道。

不成想灰霧驟然收縮成一團，彷彿受到了莫大驚嚇，林緣等了它半天才等到它小聲謹慎開口：

「還請尊神小心！呼喚祂的名諱可能會招引來祂的目光。如果祂動怒，整片星空都會迎來大終結的！」

林緣眼皮一跳：「你不用害怕，隨便說說祂是不會注意到我們的。」

這就是境界高的壞處了。

熵之星主的潛意識瀰漫在整片星域裏，任何指向祂的因素都會被祂察覺。好在只是呼喚幾句，熵之星主一般不會搭理。當然，如果他拋卻「外衣」，顯露星主姿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具體說一說答案吧。」林緣語氣平緩下來。他能理解這些神的恐懼，它們在世人面前神秘強大，在【熵】的面前卻也和海上的木船沒什麼不同，一個浪花也許就會傾覆消失。

執掌無限的星主與升華自身的神明，兩者間的差距比巨龍和草履蟲還要大得多。

有了林緣的安撫，灰霧總算安定下來：「星空裏所有的神都明白，終極陷於蒙昧混沌，三柱神，額，四柱神共同管理星空。其他神都以為霧河追隨於迷失之霧，但霧河追隨的只有終極。

「祂的意志突然波動在柯頓市，所以我也就來到了那裏。我不知道祂意志波動的原因，您問的那些話出於祂意志的流露，太過深奧，也不是我能理解的。」

全程霧河的心靈都沒有波動，林緣暗嘆，知道霧河沒有撒謊。

應該是那時候他和時英降臨到了世間，所以引來了熵之星主的注意。不過，那些怪物嘴裏晦澀難懂的話語居然是出自熵之星主，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熵之星主說那些話有什麼用意呢？林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來。

「後來劈落城市的巨大黑刀，你認識嗎？」林緣又問道。

「黑刀堅固神秘，神力影響不了它半點。我本來打算去看看它的主人是誰，但它停留的時間實在太短，等我來到天外已經什麼也找不到了。或許是星空裏偶然路過的另一個神開的一個玩笑？」霧河不確定道。

「唉，看來你是什麼也不知道了。那麼最後一個問題，現在你出現在法儂城裏又打算做什麼？你的同伴可是都離去了。」

霧河聽了內心立馬變得緊張。雖然至今它還沒搞懂星空裏怎麼出現了第四位柱神，這位柱神又為什麼要蝸居在一個小小的王國里，但它可不想嘗試去惹怒一位柱神。

愚蠢的、該死的失智夢鄉，這回你可害苦我了！

霧河在心裏把同伴罵了個遍，嘴裏忙不迭地解釋道：「尊神誤會了，失智夢鄉根本不是我的同伴！它只是個追隨慾望深淵的沒腦子蠢貨！我看它將力量滲透進法儂城，就趕緊過來阻止。沒想到尊神竟也親自過來了。」

騙鬼呢，之前暴亂的平民都快衝入莊園了也沒見你出來阻止啊。

林緣心裏呵呵，臉上淡然。

「你倒是好心。不過該有的懲罰還是得有。」

銀白色光升騰而起，霧河感受到有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過它的心靈，這讓它大為害怕。但過了一會霧河發現林緣只是看着它，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它靈光一閃，心有領悟。

霧氣無聲無息潰散，原地遺留下一捧灰色的塵土。狂風呼嘯，吹不動塵土半分。

林緣移步上前，抬起手。塵土紛紛飄飛而上，在他的指尖匯聚成了一枚灰色小石頭，隨後被握入掌心。

「尊神，可以告訴霧河您的神名嗎？」

霧河自裁離去，留下了神力結晶以及一句話語。

林緣想了想，回應道：「天啟。」

至此，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這是最好的結局。林緣沒有選擇主動出手，神之鞭法術的確強大，可崇高古蛇的力量也不是隨便就能借來的。而憑藉他六環的術士等級，想要對付霧河這樣實打實的神級存在，說句蚍蜉撼樹毫不為過。

所幸，柱神的這面大旗足夠好用，霧河也的確有腦子，若它和失智夢鄉那樣蠻幹，林緣還真是有點頭疼了。

收好神力結晶，林緣轉身面向一眾貴族。

他和霧河看似說了很久，其實不過是精神交流，在外人的眼中只過去了幾秒。

於是，他便看見了一群呆似木頭的人。

「啪。」

林緣打了個響指，虛空中響起一聲悠遠的龍吼，拉回了眾人的心智。

「這裏已經安全了，等會派些人來打掃打掃街道就好。接下來大家都過來城堡大廳吧，告訴我這些日子以來法儂城變化了什麼。」

林緣信步走近人群，拍了拍彼得和旁邊溫格侯爵的肩膀，然後邁過了莊園的大門。

貴族們看了眼遠處一片狼藉的路面，又看了看門內一身華美法袍不染塵埃的林緣，都心服口服地彎下半身，向著離去的人影莊重行禮。

當天晚上，暴亂貴族被處死的消息就傳遍了法儂城。

各個主要街道路口都有枱子搭起，台上官員拿着文書宣讀安德魯等貴族的罪行和審判。官員的旁邊是穿着白色長袍、手捧經書的神父。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神說，祂予施善的人賜福，為他們建好永遠安寧的故鄉，也叫大地燒成赤紅的鐵水，讓施惡的人日日夜夜忍受燒灼……」

大群的人圍在枱子旁邊，他們記不住神父到底吟誦了多少句經典，也記不住官員老爺一共宣讀了多少內容。但所有人都從兩者那裏明白了一件事情：

作亂的惡人死了，消滅惡人的正是歸來的希雅聖邦首相大人，法儂城的明天應該能變得更好！

事實也和人們期待的那樣。

三天後，一頭閃耀銀白光芒、長著威武猙獰頭角的巨龍從城市中心騰空飛起。

無數人看見了坐在龍背上的男子，其服飾和流傳中的描述完全相同。一時間，人們克服了對巨龍的恐懼，激動地跳躍揮手，高呼著首相賢名。

巨龍越飛越高，越飛越大。很快，巨大的龍翼就遮蓋住了城市上方的天空。街道上的人不停追逐奔走，直到他們化為了黑芝麻粒般大小，最後融入陰影，再也分辨不出。

「難以想像，就是這樣如塵埃般渺小的物種，卻構築出了這世間最複雜龐然的秩序，幫着熵之星主抵禦著混亂的侵襲。宇宙、生命，真是同樣令人敬畏。」林緣看着地上景象，不由感慨。

時至今日，林緣仍然沒有搞清楚生靈是如何幫助星主躍升成為文明主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兩者關係的認知日益加深。

如今他這具身體已經走到了六環盡頭，六環升七環是成神的一步，動靜也非常大受不得打擾。等到他平復了聖邦周圍的災難，拿到神性核心，就可以安心成神了。

到那時他也能真正開啟「天啟」的能力，溝通召喚長生界的生靈過來。而兩方星域的文明碰撞交流，想必能夠為他揭示關於文明主道路的更多奧秘吧。

林緣期待着。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林緣在蕩平了法儂城周圍的迷境和魔物以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其他地區。

災難之年，各大城市對於首相大人的馳援簡直是倒屣相迎，恨不得把城堡都送給林緣以求留下。但林緣從不多逗留，只是掃除魔物和迷境等災厄后就飛天離去。

因為林緣的血脈法術使用后總有白龍異象出來，所以慢慢地，他也有了白龍術士的尊稱。

除了一路碾壓災厄、白色光炮摧毀一切的白龍術士外，希雅聖邦的另兩位大術士也展現出了震驚世人的實力。

議會議長奧明斯擅使冰系法術，一人行走向南方，將吞噬了數十個城鎮的兇惡蟲巢凍結在了不化堅冰中。後來人經過仍能從堅冰里感受到數百萬兇惡蠕蟲的恐怖，再一次感受到了護國基石、五環大術士的強大！

而術士協會會長梅菲爾更是在東方海濱硬造了一片血海，埋葬掉了一個屍人王國。有人看見她騎着腐爛巨鯨航向了深海，據說是去找尋腐化魚人王國的幕後黑手，傳聞留有海神血液的娜迦女王。

十年風起雲湧，希雅聖邦境外有着術士們守衛國門，境內有着古蛇教監視深淵、凈化墮落人群。王子伊洛始終沒有繼承國王尊位，他帶着親衛巡查聖邦四方，裁撤鄉鎮、合併城市，將大量人口遷移向中部地區，所有生產活動由國家統一安排人進行

種種舉措、百般努力，希雅聖邦的國土和人口依然在逐年減少。

這顆星球上的混亂氣息正越發濃烈，傾覆一切的危機隨時可能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