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術士

這並不是好事。

林緣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幾年，對這裏的情況也有所了解。

人類的王國雖然很大，放在這顆星球上卻只是佔據了大地的一角，更別說大地之外還有廣闊神秘的海洋。強大的古蛇教和術士貴族合作，勉強維繫着國境內的安全，荒野上有的是各種危險的迷境和魔物，星空裏甚至還遊盪著追隨迷失之霧和慾望深淵的恐怖神魔。

而此刻神魔顯露出了蹤跡，代表着這座北地最大的城市也已不再安全。

林緣漂浮在空中，目光快速地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他龐大而無形的精神力輕輕拂過，不放過一棵草、一塊磚。

所幸，他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神魔的本體並沒有隱藏混在人群里。

「就是不知道這些人是意外接觸被污染，還是說他們已經成為了神魔延伸的觸手……」

林緣追尋着氣息最終把目光鎖定在高台上的貴族豪商們身上。

為首那個中年男子他還有點印象，安德魯伯爵。

此人面紅耳赤、青筋暴起，看起來最為激動，他的對面則是壓抑著憤怒的彼得、溫格侯爵等人。

都是林緣教授了引靈法的北地大貴族。

「是巧合還是試探？但此身不過是位六環的術士，一位北地領主、希雅的首相又有什麼好值得神魔試探的呢？」

就在林緣打量著現場時，人群里開始發生騷動。

此時的法儂城和林緣離去時已經大不相同！

每天大量難民湧入城市的結果便是這座幾十萬人口的城市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人口翻了幾番，一躍成為了數百萬人口的大型城市。

安德魯等人只是鼓動了部分的民眾就形成了一片汪洋壯觀的人海。

「一起上前！」

「讓這些腐朽的大貴族感受我們的怒火！平民的命也是命！」

「不能驅逐魔物、保護大家安全的管理者就該滾下代理城主的位置！」

安德魯站在高台上大喊，他的聲音經過法術的放大，不斷點燃群眾的怒火。

「沖啊！彼得老爺保護不了我們，只有效忠安德魯大人，大家才可以活下去！」

安德魯話音剛落地，混雜在人群里的貴族私兵就立刻站出來振臂呼喊。

烏泱泱的人群在一小撮人的刻意引導下迅速迫近莊園，最後與防守莊園的衛兵接觸，頓時引發了大混亂！

「該死的安德魯，你就只會躲在那堆木頭上嗎，敢不敢出來和我們進行榮譽對決!」彼得氣得破口大罵。

卑鄙的煽動者站在人堆里，就算他們這邊有着好幾位三環術士，佔據了力量上的絕對優勢，也拿他沒有辦法！

同為超凡力量持有者，一旦在這種環境下戰鬥，法術的碰撞絕對會帶走無數普通人的生命，卡拉家族在北地的聲望恐怕也會瞬間完蛋了。

「彼得管家，您還是先平息大家的怒火吧。」安德魯露齣戲謔的表情。

高台上的貴族富商們哈哈大笑。

「冷靜，老彼得！這些傢伙的背後絕對有人在幫忙，要忍住。」溫格侯爵按住彼得的肩膀，微微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知道。」

彼得深吸一口氣，撇過頭不去看安德魯，散去了手裏捏好的法咒。

正如溫格所說，這場暴動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們至今不知道是誰幫助了安德魯子爵等人，能夠繞過他們的監察組織起來這麼多的民眾，這個幕後主使者的能力絕對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唉，老夥計，現在我是無比希望家主回來，但又害怕家主回來。」

彼得捏緊拳頭，看着不遠處衛兵們和平民推搡扭打在一起，滿臉疑惑：「城裏混入了魔物，殺了許多人，我們的確沒有做好保護。可安德魯到底在想什麼，他真的以為靠這些平民就能對付我們？還有城裏的那些商人，安德魯是給他們吃了什麼葯嗎，竟都選擇了站在安德魯那邊？」

「無所謂，再讓他們得意一陣。哼，等這些平民散去，統統清算！」同樣守在莊園門口的菲爾德侯爵耷拉着眼皮，目光冰冷。

這段時間城裏進了魔物，大家都在努力尋找消滅，安德魯的暴動行為毫無疑問是對所有人的背叛。

衝突還在持續，一位躲在莊園門后的女孩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她眼底里浮現一陣掙扎，在猶豫了幾秒后，不顧同伴的拉扯，迅速走向了溫格侯爵。

「你來做什麼？這裏很危險，快回去！」溫格見自己女兒走來，連忙呵斥。

但尤妮卡接下來的話瞬間吸引了所有大貴族的注意：

「父親，安德魯伯爵他們也許已經不是人了！」

「什麼！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溫格大驚，覺得自己女兒是不是驚嚇過度了，竟說出這種誹謗貴族的話來。

「別急，老夥計。尤妮卡是個心細的女孩，她也許發現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彼得止住溫格的動作，示意尤妮卡繼續說下去。

尤妮卡深深呼吸，腦海里浮現出曾經晚上在城門處見到的女人模樣，身體下意識抖了兩抖。

那天之後，她連覺都沒有睡好，白天就發燒了。

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出了幻覺，尤妮卡之後又在夜晚去蹲守了幾回。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她再次目睹了那個女人驅車離開城門。

城裏開始傳播人口失蹤的消息，尤妮卡也想過告訴自己父親，但每次準備開口，那個女人的面容就會浮現在她腦海。死亡如同攥住她心臟的手，讓她恐懼得難以呼吸。

「幻夢境……人皮衣服……」聽完尤妮卡的講述，彼得一張老臉皺得快要縮成一團。

「真是這樣就麻煩了啊！」

再沒有人比溫格侯爵更清楚幻夢境的可怕，曾經激活了引靈法的他，憑着公爵力量的加持，意外窺探到了幾分隱藏在幻夢境下難以描述的黑暗。

那是多看一眼都會沉淪的恐怖事物！他還以為已經安全脫身，沒想到此刻又聽到了有關的消息。

帶着不安，幾人認真觀察，很快發現高台上的一些人不對勁。

極淺的肉粉色痕迹從他們的額頭延伸到脖子以下，正好將身體分成兩邊。而安德魯的身上也有一條！

「邪物，都是邪物！這已經超出了我們可以應對的範圍，必須請公爵回來！否則就只能放棄法儂城了！」菲爾德侯爵一拍大腿，急不可耐地說道。

遠處的安德魯還在叫囂，幾人都沒有了回話的心思，心情無比沉重。

「呵呵，這些老東西看着威風，我們這麼罵他們，他們連還嘴都不敢呢。安德魯大人，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殺掉他們，奉獻給神呢？」富商搓着手諂媚地彎腰朝安德魯詢問。

「哈哈，你們這些傻子懂什麼，神這樣吩咐必然有祂的道理！放心，神是寬容的。神允我成為了三環，而你們所渴求的術士力量，等行動結束神也會直接賜給你們！」安德魯渾身法力澎湃，大笑着說道。

「是是是，不愧是安德魯大人！」

商人佈滿汗水的肥臉瞬間漲紅，他激動地跪下，嘴唇不斷親吻地面。

「讚美神！仁慈偉大的夢鄉！世間萬物的母親！」

眾人的表現林緣都看在眼裏，他明白這一切就是神魔對法儂城的一次試探。他如果不出手，也許安德魯等人會暫時退去蟄伏，但也許神魔的觸手就會降臨現實，將這裏攪動得地覆天翻。

「正如修仙者成仙需要天地規則滌盪全身，這裏的術士要想成就七環，也需要有神性核心作為血脈突變進化的源頭。我這具身體的血脈已經走到了六環盡頭，遲早也是要與神魔打交道的。

正好從法儂城開始。」

林緣思量許久，決定出手。

「吼！」

伴隨着震動雲層的嘹亮龍吼，澎湃的聲浪如同天邊拍打而來的浪潮，瞬間淹沒了地上幾十萬平方米範圍內的所有生物。在扭曲朦朧的聲浪行經過後，不論是高台上的貴族老爺還是面黃肌瘦的難民，都立刻身體綿軟地癱倒在了地面上。

無數人抬起頭，驚駭地看見天空的雲層破開一個大口，一條白色的巨龍遮蔽太陽，繚繞火焰降臨。

人群噤聲，獃獃地注視着巨龍縮小身體，扇動翅翼優雅地落在卡拉莊園前。它的一側翅膀斜著放下，人們這才發現巨龍的背上還載着一個人。

看着青年無比熟悉的面孔，彼得和溫格他們大腦空白了幾秒，激動地喊叫起來：

「家主！」「公爵大人！」

現場開始喧嘩，誰也沒想到待在聖邦國都的首相竟在此刻回到了法儂城裏。

托王子伊洛大肆宣傳的功勞，整個希雅聖邦的國民誰不知道首相是一位前無古人的六環術士！

高台上的貴族豪商們身體抖如篩糠，他們掏出放置在上衣口袋裏的絲帕，不斷擦著臉上的汗水，暴動的民眾默默鬆開了手裏的掃把和石頭。

「沒想到回來時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啊。」林緣感嘆著說道。

眾人羞愧地低下了頭。

「不過也怪不得你們。」林緣話鋒一轉，看向了高台上的人。

「可憐的傢伙啊，連死了也不得安息。」

地上的白龍張開龍嘴，半透明的龍息洪流瞬間爆發淹沒了高台上的所有人。

「不，怎麼會這樣？公爵大人，您……」

這攻擊是如此地突兀，安德魯肚子裏醞釀的所有狡辯都化為了泡影。他茫然地看着莊園外的男子，洪流里，他身體中央的肉粉色痕迹焦化斷裂，整個人開裂成了兩半。其內空空蕩蕩，所有臟器不翼而飛。

安德魯的雙手死死抓着兩半身體的邊緣，試圖將它們扯向中央，可裂開了的東西是怎麼拼也拼不起來的。

「安，安德魯大人！」

「哦，神，萬能的神啊，請救救我們！」

幾個倖存完好的人看見旁邊的同伴紛紛開裂，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不一會兒，安德魯等人就化成了一張薄薄的皮，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着實太過有衝擊力，所有人的心神都在震動。

不由自主地，彼得看着洪流里還安好的幾個人向著林緣問道：「家主，那幾個人還是正常的嗎？」

林緣搖了搖頭：「不是死人，但也已經沒救了。」

似乎是在驗證林緣的話，那又跪又拜的幾人動作突然凝滯，緊接着黑泥般的事物洶湧地從他們身體的每一個孔洞裏流出。

黑泥蠕動，從中凸起了千百張面孔，不計其數的嘴唇，它們發出令人眩暈的異響，捲起了地上的人皮，而後淹沒了整座高台。

巨龍的龍息對它們毫無作用，林緣眉頭一皺，暗道麻煩。於是施展另一個法術，讓身下的白龍變成了流動的光焰，將不遠處的黑泥團團包圍。

「快，將這裏的人都疏散掉，越遠越好！」

「是，家主！」

彼得回過神，連忙指揮手下的人驅趕空地上癱坐的群眾。

他雖然看不懂黑泥是什麼，但讓強大的家主都如此警惕，一定是極度恐怖的事物。

「墮落……吃掉！」

黑泥被火焰灼燒沸騰，表面冒出無數的水泡。每個水泡碎裂的時候，一縷火焰便同時被裹挾著湮滅在空中。

很快，黑泥就有了突破火焰封鎖的苗頭。

「六環法術·神之鞭！」

面對神魔造物，林緣不敢怠慢，立即施展了新近掌握的血脈術法。

這是一個以「神恩」和「血脈」雙驅動的法術，效果就是以法力凝聚出臨時載體，引導神的力量短暫降臨。

其對施法者的施術水平要求極高，同時還要求施法者擁有對神的虔誠信仰。當然，以林緣和崇高古蛇照過面的交情，信仰這方面他是不需要的。

現場的氣氛陡然變得壓抑，明明沒有烏雲，以黑泥為中心，附近的天空雨點卻越下越急。

擁有幽冥黑蛇血脈的溫格侯爵對水極度敏感，看見雨點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它們根本不是雨水。

「液化的空氣？」溫格侯爵倒吸涼氣，如果真是這樣，他都不敢想那片區域裏的壓力該有多大了！

黑泥似乎也察覺到了大難臨頭，千百張面孔慌慌張張地聚合在一起。一位容貌姣好的女人上半身從黑泥里鑽出，她漆黑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遠處的林緣，像是要把林緣的模樣給記住。

「死！」

林緣目光冰冷，沒有給黑泥多活半秒的打算，直接揮霍掉體內大半的法力，發動術法。

只見天空中一抹虛影由淺及深、由粗而細，如同接天連地的龍捲，從天空揮舞向大地，抽在了黑泥的身上！

那是一條不知多長的恐怖蛇尾！

女人被一寸寸碾入黑泥，隨後黑泥無聲湮滅，整片空間都崩塌成了虛無。大量的空氣填埋進這片空間孔洞，發出駭人的呼嘯風響。

蛇尾淡化消失，在場諸人下意識看向了對面的林緣。

「這就結束了？」

對方好像很強大，但死得又有點太簡單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有種摸不清敵人強弱的不真實感覺。

也許，這就是六環吧。

希雅聖邦有史以來的最強術士。

彼得等人心生敬畏。

而林緣心中一跳，看見黑泥消失處有一縷灰色霧氣從破碎空間中流淌出來。

一個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恭敬在他耳邊響起：

「我是霧河，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偉大的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