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少年不會說謊

有個少年不會說謊

謝橋出了學墅,因為擔心李戎先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他並沒有徑直趕往家中而是稍稍繞路去了巷弄中的另一處,來到了一處房屋外時,見屋內燈火不點,便走上台階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少年一時納悶,便站在屋檐下等待,可是將近一炷香也不見漢子回返,最後只能先行離去。

天一黑,巷弄里的住戶都是一些相對貧苦的平民百姓,除了寥寥幾家依舊有燈火亮起,其餘的皆已早早睡下,謝橋一路走過,偶爾還能聽到大人呵斥自家孩子不安分的聲音,他在心裏也終於作出了選擇。

來到熟悉的黃泥牆外,少年輕輕推開院門,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難免發出吱呀聲響,他抬頭望去,屋中果然有了微光漸漸亮起,接着便有聲音傳來:「橋兒?是你回來了嗎?」

謝橋趕緊應道:「娘,是我。」

關上院門,快步走向正屋。

屋內婦人坐在桌旁的木凳子上,顯然一直在等著少年的歸來,只不過不願白白耗費那點燈火,聽到動靜后才重新掌燈,桌上有一碗溫熱的清粥,聽到答覆后的她連忙起身去打開房門,一邊走一邊關切問道:「是不是縣衙出了什麼事?」

微弱的燭光照耀下,站在門外的謝橋笑容燦爛,對着婦人解釋道:「沒有,是去了先生那裏一趟,所以回來的有些晚了。」

婦人催促着少年進屋,便急匆匆跑向灶房把那碗不知熱了多少遍的清粥再重新加熱,出來時又端了一碟早就準備好的小菜,眉眼含笑的靜靜坐在一旁看着少年把桌上的吃食一掃而空,從頭到尾臉上洋溢着心滿意足的幸福光彩。

謝橋找了一個委婉話題,隨意問道:「娘,外面是不是和小鎮不太一樣?」

正在收拾碗筷的婦人手中動作略微凝滯了一下,她記得孩子以前總心心念念的幻想着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繁華世界,只是從三口之家的其樂融融變成孤兒寡母的相依為命后,就不曾再聽孩子說過,不知今日又為何重新提及,婦人柔聲笑道:「不一樣,等你及冠之年,就可以負笈遊學,自己走出去看一看。」

婦人走向灶房。

謝橋沒來由的有些愧疚,他本不想隱瞞先生自己受傷的事情,可他更不願先生再為他在費心勞力,尤其是準確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后,更是如此,他也不敢告訴娘親實情,因為於事無補,一切只能靠自己,他抬起頭,對着那個背影說道:「先生說,他要離開了,去一個他該去的地方,問我願不願意隨他一起。」

對於自家孩子的那位先生,婦人很熟悉,與之相處,總讓人如沐春風,並且還是母子倆的救命恩人,聽聞那老先生即將離開還願帶着謝橋一起,才明白為何剛剛謝橋會突然問起,這也正好少了她的許多後顧之憂,她重新坐回原位,儘管心中千般不願萬般不舍,但也不願斷送了孩子的前程,誰人不想望子成龍,婦人也不例外,強自歡顏道:「很好啊,有隋夫子願意帶着你一起離開,也不用等到你及冠之年了,娘親也放心許多。」

謝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住沒開口,因為他不是要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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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離開,而是要獨自離開去為自己搏那一線生機。

這是那位「師兄」給他的活命之機,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唯一選擇。

第一次他與娘親活不下去的時候遇到了先生。

這一次卻是為了自己。

自以為猜中謝橋的心思婦人坐到孩子身邊,把他摟入懷中,輕聲安慰道:「不用擔心娘親,到了那邊以後寄信回來與娘親報個平安就好,又不是不能回來,每逢佳節年關,你也可以多回來看看娘親的。」

婦人接着叮囑道:「待在先生身邊好好讀書,聽先生的話,遇到隋先生是咱們娘倆兒的福氣,好好珍惜這份善緣,善始善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謝橋有些更咽著點點頭,不敢說話。

婦人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望着桌上那盞燭火的視線也有些模糊,但還是竭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緩緩說道:「橋兒,隋夫子給你取字「太貞」,就說明你是大人啦,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能哭,以後橋兒有出息了…」

說到這裏,婦人突然笑了起來,「以後橋兒有出息了,騎白馬,穿紅袍,風風光光回家鄉,街坊四鄰都得喊你一聲謝大人,那時若讓人知道你是哭鼻子大人就讓人笑話了。」

謝橋只是滿口應着,卻不敢承諾什麼,更不敢說什麼豪言壯語,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沒那個本事,此去一別,是生是死還猶未可知,說好聽點他是胸無大志,知足常樂,說難聽點就是一條鹹魚,畢竟做個斥候就是少年最大的夢想了。

等到孩子情緒穩定后,婦人這才說道:「好了,休息去吧,這一天肯定累壞了。」

謝橋還是放心不下李戎先,說道:「回來時我去了李叔家,他不知去了哪裏,我想再去看看。」

提起李戎先,婦人既感激又無奈,感激的是他對自家孩子的照顧,無奈的是他那性子,嘴花花,疑惑道:「李捕快怎麼了?」

謝橋依舊隱瞞了在街道中發生的事,只是說道:「李叔在縣衙被縣尉大人賞了板子。」

婦人淺淺一笑,「去吧,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重新來到李戎先住處的謝橋這次沒有再撲空,敲了敲門后,「李叔,我是謝橋。」

李戎先也是剛到家不久,他終究沒能為少年求得那個萬一,很是失魂落魄,至於他為何沒被人一巴掌拍死,可能就要歸功於他早年投軍入伍的經歷與霍同方的「仗義執言」了,聽到那個聲音后,趴在床鋪上的他嘆息一聲,麻繩專挑細處斷,生活只欺苦命人,有氣無力道:「謝橋啊,等等,老叔馬上來。」

一瘸一拐的李戎先打開門,還沒等他說什麼,少年便攙扶住他,率先問道:「李叔,你身子好些了嗎?我之前來過一趟,發現你沒在家,你去了哪裏?」

漢子讓謝橋進屋說話,愧疚道:「老叔沒事,去見了一個朋友。」

謝橋好奇,「朋友?怎麼從沒有聽你說過?」

李戎先苦笑道:「一個同鄉,很久都沒有來往了,不提也罷。」

謝橋嗯了一聲,也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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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根問底,把漢子扶回床鋪,便熟門熟路走向灶房那邊,說道:「李叔,我給你做點吃的,順便把葯給你煎好,你記得喝。」

都不給李戎先任何拒絕的機會,少年已經在那邊忙碌起來,猶豫了好久,他還是問道:「你先生、娘親那邊知道了?」

謝橋蹲在不遠處照看着火候,沒有轉頭,給了個模模糊糊的答覆:「我娘與先生那邊都沒什麼事。」

少年又接着說道:「先生要離開了,到時我會隨着先生一起走,李叔你不用擔心我,你只要把自身的傷養好就行,我已經知道了治好自己的更好方法。」

當然謝橋也不敢扯虎皮做大旗,說出那位存在,不然李戎先不但不信,還得以為少年失心瘋了。

誰會相信一個滿是雞糞狗屎的巷弄里有一天會突然降臨一個已經消失多見蹤影的天大人物,而且那人還是他謝橋這個泥腿子的「師兄」,這就好比告訴別人:一條只有小魚小蝦的河溝里出現了蛟龍,來得更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

李戎先在武道一途走的崎嶇坎坷,境界不高,但活了大半輩子,眼界見聞還在,他知道能治好謝橋的方法的確不止一種,一時有些納悶,是不是謝橋這孩子有了什麼奇遇,天無絕人之路,還是謝橋的先生知道了他的情況,所以要帶他離開去求人求葯?他沉聲問道:「謝橋,你老實告訴李叔,我知道自己沒用幫不了你什麼,也是因為我的原因才讓你受此災禍,但你不能胡編亂造齣子虛烏有的事來讓老叔安心!你不是會撒謊的孩子!」

謝橋深呼吸一口氣,這才轉過頭來,看着李戎先,神色真誠道:「真的,謝橋說的句句屬實。」

李戎先盯着少年那雙清澈的眼睛,想從其中找出一些破綻,問道:「你先生是不是已經知道你受傷的事情?」

漢子的步步緊逼,有申屠信芳的遮掩謝橋他能瞞過先生,能瞞過娘親,但他不一定能瞞過當事人的李戎先,萬一李叔去詢問先生就會真相大白,但他只能選擇一條路走到黑,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知道,所以我和先生才會選擇離開平陽!」

謝橋現在就像一個得了絕症的人,他不願看到娘親知道后的無能為力,心如死灰,更不願看到先生知道后的費心勞力、四處奔波,而顯然那位「師兄」也是不願看到後者才會如此作為,他不願亦不能去求那位「師兄」施捨給他什麼,因為他有一種直覺,只要求了那就連九死一生的機會也會蕩然無存。

李戎先再次追問,「那你娘親知道嗎?」

謝橋搖搖頭,「不知道!」

李戎先頹然點頭嗯了一聲,便就此沉默。

直到謝橋忙完一切,跨過門檻即將離去的時候,才又聽到李戎先重新開口:「萬事小心,外面的路不好走。」

謝橋帶上房門,停步站在屋檐下,抬頭望着夜空,「李叔,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在我回來之前絕不能讓我娘親知道!」

「李戎先能做到!」

謝橋收回視線,向外走去,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的他最後輕聲道:「謝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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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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