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將,人間白頭

美人如將,人間白頭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如若有人能夠御風懸停小鎮上空,便能一眼可見,夜幕下的平陽鎮可謂涇渭分明,而那座風滿樓就是一條明顯的分界線,把小鎮貧富差距東西兩面一線整齊切割,西面是略顯昏暗靜謐的「死氣沉沉」,只有稀稀疏疏的幾粒微光隱隱可見,而東邊卻是燈火通明的熱鬧非凡。

小鎮雖然不大,但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是因為南桃迷林的存在讓許多在朝在野的人都為此趨之若鶩。

虛無縹緲的長生機緣。

達官貴人的獵奇心理。

珍禽異獸的捕獲馴服。

讓各色各樣的人物都匯聚在彈丸之地的平陽鎮之中。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風滿樓是風花雪月之所,供人消遣娛樂,讓人醉生夢死,一夜貪歡,也是互通消息有無的最好去處。

有江湖豪客在此一擲千金,左擁右抱,有臨近州郡的富家子弟揮金如土只為博得美人一笑,也有心思各異的牛鬼蛇神在望風而動。

風韻猶存的柳薈芸手持一把團扇站在二樓,言笑晏晏、風情萬種,此人是風滿樓真正的當家主事人,只是多年來一直隱居幕後,把一切事務都交由表面上的一把手掌管,便是此時站着她身側一位濃妝艷抹的老鴇,乾枯如樹皮的臉上那厚厚的胭脂水粉還會時不時簌簌而落,兩人憑欄而望,把一樓大堂之中的人與物都盡收眼底之中:

舞榭歌台之上的舞姬歌妓在「孤獨」的翩翩起舞,自彈自唱、無人欣賞,成為了一道可有可無的風景,因為吃喝玩樂的八方來客明顯都把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坐在西北角的兩人身上,樓中的一切都彷彿淪為那兩人的陪襯之物,瞬間變得黯然失色。

並非那兩人做出驚人之舉以博人眼球,也沒有刻意彰顯自己是什麼身份尊貴的皇族貴胄而讓人側目。

只是因為兩人是女子。

一人白色訶子裙,飄然出塵,如一朵剛剛盛開的冰山雪蓮,氣質清冷孤傲,一人青色抹胸上衣,一逶白色拖地長裙,披帛,衣袂飄飄,頭戴金色流蘇發冠,高貴冷艷,媚而不妖,艷而不俗,眉間一點硃砂紅,成為了畫龍點睛的最後神之一筆,如飛天神女降臨凡塵。

兩人的出現與周圍是那麼格格不入,又那麼無聲契合,一顰一笑彷彿都在無形中牽動着每個人的心臟跳動。

女子以另一種身份到同為女子扎堆的煙花柳巷之地覓食人間煙火,雖然不常見,但也不足為奇,拋開世俗成見,正武開國以來,並沒有明文條例規定女子不得踏入其中,淪落風塵的柳薈芸也能偶爾見到女子以客人身份進入風滿樓品嘗另一味道,只不過稍有遮掩,多為女扮男裝,甚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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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人之間還以豢養面首的數量多寡來相互攀比從而一較高下,以此為榮,曾有人「喪心病狂」養了數百人之多的裙下之臣,與之相比,當下這兩隻明目張膽偷腥的貓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只是當下那兩人不為「尋歡作樂」,而是變相的砸場子來了,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坐在那裏,就把她柳薈芸和樓中平時千金都難以一睹芳顏的清倌妙齡小花魁統統比了下去,失了顏色,成為名副其實的胭脂俗粉,貶得是那麼一文不值了,在無聲無息之間多少恩客的魂就被悄悄勾走,老鴇匆忙告知之後,以至於連同為女子的她都不得不走出那深居簡出的小樓來觀賞一二究竟是何種尤物能夠讓日進斗金的風滿樓,今夜只有慘淡收場的結局了。

老鴇愁容慘淡,惡毒的眼神一直盯着那紅顏禍水一般的罪魁禍首,斟酌措辭后,小心問道:「姑娘,要不要去添一把火直接讓生米煮成熟飯,反正樓中多的就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人人肯定都在迫不及待想要得到那夢寐以求的一刻春宵。」

風韻猶存的柳薈芸輕輕搖晃着手中的花鳥團扇,微風拂面,柔媚笑道:「不急,再等等,再看看,咱們啊,不做那出頭鳥。」

接着伸出纖纖玉指對樓下為名為利、為財為色而到此處的三教九流指指點點,「他們這些人吶,會比咱們更按捺不住,就看誰有那本事和那膽子,成為第一個吃葡萄的人了,畢竟就算是我看到那兩人都難免自嘆不如,何況是這些上半身頭腦發熱、下半身蠢蠢欲動的…」

她停下話頭,似乎在想一個好詞來如何形容,環顧四周,有受人冷落的伶人清倌兒,有挎刀佩劍的遊俠兒,有走南闖北的鏢師,有腰纏萬貫的富家子,有風度翩翩的公子哥,有附庸風雅的讀書人,有借酒澆愁的失意人,有面目可憎的江湖客,有窮凶極惡的綠林漢,形形色色,只是那吃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轍,誰不想近水樓台先得月抱得美人腰,又有幾人能老僧入定、坐懷不亂呢?

她驀然一笑蓋棺定論道:「衣冠禽獸。」

「錢是英雄膽,色是刮骨刀。」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期間多次去招呼常客都被打賞一個滾字而灰溜溜跑去稟告柳薈芸拿主意的老鴇,知道自己的火上澆油多半是無功而返了,心有不忿,但因為心疼那昂貴的胭脂水粉白白損耗,面部如一潭死水不敢流露出任何細微動作,否則去補一次妝容又得是好一筆的花費了,連連稱是后,只得狠狠的再剜了一眼那兩人,低聲暗罵道:「小浪蹄子,不知是哪家餵養的金絲雀,今日放出鳥籠,才打扮的如此招搖過市,奪人眼球,就不怕被野狗叼走,吃的連骨頭渣都找不到!」

柳薈芸掩嘴嬌笑,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老鴇的額頭,笑道:「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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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誰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在客人那邊吃了瓜落,就要在從別處找補回來,我當然也想把這不可多得的胭脂馬馴服收歸樓中所用,以後可就是風滿樓的金字招牌了,可是咱們一不知兩人來自何處,二不知身份來歷,貿然出手恐會引火燒身的呦,咱們做的是細水流長的生意,不是刀口舔血的一鎚子買賣,強買強賣活不長久,隔壁的都尉府不是吃素的繡花枕頭,這裏又是鹿門下轄,多年不見蹤影的那位也不是什麼銀槍蠟槍頭,別人怎麼做咱們管不了,但卻要管住自己的手。」

被點破心思的老鴇趕緊躬身受教,「當家的說的是,是老媽子我目光短淺,被一時的得失迷了眼了。」

柳薈芸的目光從未在那兩名女子的身上離開過,同時也在注意著一樓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她暫時還沒有得到任何有關兩人身份的情報,這也是她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之一,再看兩人的穿衣打扮,不是達官貴人的掌中寶就是被有權有勢之人視為禁臠的胯下玩物,這才是她真正忌憚的地方,輕聲問道:「余媽媽,你有沒有與兩人搭上話?知道姓甚名誰嗎?」

早已是風華不再的老鴇輕輕搖頭,「沒有,不是奴婢接待的兩人,期間我幾次想靠近套話都被那白衣女子直接喝走!白白生了一幅好皮囊,脾氣可一點都不算好!」

柳薈芸嬉笑道:「沒成想還是一匹胭脂烈馬呢,就是不知誰能策馬揚鞭馳騁沙場嘍!」

老鴇只敢輕輕點頭附和著主子的話,想着盡量多省下一些笑臉給金主貴客,不然今晚真要血本無歸了。

柳薈芸轉頭看了一眼,卻沒體諒老鴇那心疼脂粉錢的苦心了,用團扇又為其減去了幾分重量,重新收回視線看着那讓她都抓心撓肝的容顏,眯起眼微微一笑,突然打了個呵欠,感覺有些困意上頭,便伸手在太陽穴處微微輕揉着,揮揮扇子囑咐道:「你去忙吧,在不清楚兩人身份之前,切記不可畫蛇添足,不然你失去的可就不止那點脂粉錢了。」

老鴇不敢違逆這位當家人,連連稱是,落荒而逃。

一指一扇在臉上減了分量,卻在心裏又加了重量。

下樓之時,老鴇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兩名女子身上,這次卻不是惡毒怨恨的神色,而是在那怎麼粉飾都壓不住的褶皺臉龐上出現了難以掩飾的哀傷,曾幾何時,她也是那般我見猶憐、一笑傾城的模樣,只是歲月催人老,芳華已不再,以色事人者,最好的結局可能就是獨自一人孤獨終老,最後死在柴米油鹽之上。

她沒來由記起許多年前聽過的一句話: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也不知那兩人美人遲暮后,在對鏡梳妝之時,能否看得到自己的白髮蒼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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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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