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話 難眠之夜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話 難眠之夜

又玄關位於江城最北部,毗鄰雲川,此關卡人跡罕至、連守軍都少得可憐,且無一例外地都玩忽職守。這無疑正中我們的下懷。甫一過關,馬車一路向北,官道平坦寬闊,雖然杳無人煙,但除了時不時會聽見怖人的鳥啼之外並無異常。

小季正在駕車,沈惜月也在外面低聲吩咐著他,至於內容是什麼,我無心過問。

雖然任由沈知秋枕在我肩頭呼呼大睡,但隨著肩膀上的重量越來越沉,知秋顯然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

我無聲地苦笑——真羨慕沈知秋這樣樂天開朗之人,恐怕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能睡得踏實吧。而我並非不困,奔波半宿,至此時已經是雙瞳乾澀、頭暈眼花;只是思維格外清明,如失眠之人的通病——胡思亂想,難以安眠。

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籠罩在我心頭,沉甸甸的,無人可訴、無處安放、無法排解……

我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通過其他方式轉移注意力以稍稍放鬆緊繃著的心弦,目光所及之處卻皆是昏暗。

我們所坐的馬車內部很寬敞,但布置極其簡陋,我的視線很快便落在了唯一的一扇窗上,那是「光明」之源……

我有些猶豫,略做思量——沈惜月一時半會應該不會進來……於是壯著膽子,悄悄湊近那面四四方方的小木窗,伸手拈起窗帘一角,銀色的月華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透過縫隙傾瀉進來。

我眼前一亮,卻又擔心靠在我肩膀上熟睡的人兒會被驚擾。回頭只見沈知秋仍雙眼緊閉,只是姿勢隨著我傾身的動作微微傾斜,幾乎是側躺在我身上。她咋了咂嘴,腦袋在我身上蹭了蹭,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綿長。

我鬆了口氣,忍不住笑——原來沈知秋睡著時如此溫順可愛,像只慵懶的貓兒。目光繼續投向窗外,只一眼便流連忘返。

柔風拂面,吹亂了擾人的煩惱絲,驅散了昏昏沉沉的不適感,微涼的氣息令人神清氣爽。月華如練,空氣里是驟雨初歇後特有的朗潤,沁人心脾。一輪將滿未滿的明月正鑲嵌在墨藍色的天幕里,皎潔瑩潤。

遙遙相對,我有些神思恍惚——快到月圓之日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至今我仍然記得離開朔京那晚的情形——夜色如墨,弦月如鉤。正如大漠里凜冽刺骨的夜晚,尖刻涼薄。

而此時此刻,故人不再、故土也已遠離,但我的身邊有了性格迥異的沈家姐弟,雖然再次踏上了「亡命天涯」的道路,但心境與之前獨自逃亡大不相同了。似乎今晚的明月也格外溫柔慈祥,目含悲憫地「俯視眾生」。

只聽馬車外的沈惜月對小季囑咐道:「下一個路口是三岔路,記得往西走。」

小季點頭稱是,惜月接著沉聲道:「若遇伏,你切記……」

遇伏……我突然緊張起來,正準備凝神靜聽,惜月卻突然壓低了聲音,估計是在附耳說與小季聽。小季一一應下。

罷了,左右我幫不上忙,若真的有危險,一定要眼疾手快地保護好自己,不要讓人抓到把柄、成為人質連累他們才是。

沈惜月應該快安排完了吧……我必須休息會兒以恢復體力,若是連逃跑都沒力氣,就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我放下窗帘,馬車內頓時變得昏暗,再次斜倚著車壁,儘管毫無睡意,還是強迫自己閉目養神。

我感到眼前微微亮了一下又重歸黑暗,沈惜月掀簾而入,他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我輕輕地呼吸著,仍舊閉眼裝睡。

突然,一陣帶著涼意的桂花香靠近,那淡淡的香氣縈繞鼻端,令我立刻聯想到了沈知秋經常請我吃的桂花糕,她說桂花只有在南國才能有如此沁人心脾的甜香,也只有採摘南國應季的桂花才能做出味道純正的桂花糕和桂花糖。正如「南橘北枳」的道理,歸根結底都是水土不同。

由此及彼,喜歡在衣服上熏桂花香的人……除了知秋和惜月之外不作他想。

不過,這少年為何突然靠我這麼近?

我強自鎮定,眼睫卻忍不住輕輕顫抖。

沈惜月不發一語,在我兀自忐忑中,他輕輕靠了過來。下一刻,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我以為沈惜月是想把熟睡的知秋挪到自己腿上,畢竟我只是個「外來者」,亦或是,他想以此減輕我的「負擔」。

然而,一隻微涼的手卻輕輕地將我的腦袋移到他身上靠著。堅硬冰涼的車壁突然被溫暖的肩膀代替,我的臉接觸到了對方身上的柔軟布料,一時間愣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沈惜月居然主動給我當「靠枕」?真是……不可思議……

但我的震驚不過三秒,很快就釋然了,神經大條地自我開解:或許沈惜月只是「愛屋及烏」,用這種方式在不驚醒沈知秋的同時,也照顧到我的感受、讓我也能好好休息。細節見人品,惜月的君子風度確是無可挑剔。

沈惜月如此為我著想,這個時候我若是突然睜開眼會不會令他尷尬?畢竟兩個「大男人」互相「依偎」總是容易令人浮想聯翩……我於是盡量保持著平穩的呼吸,打算繼續裝睡。

清甜的桂花香氣在馬車裡經久不散,令人心曠神怡,困意也愈來愈濃……

悠悠轉醒的時候,我眼睛尚未睜開,卻下意識地伸手去揩嘴角——唔,沒有流口水,還好還好。不然就太丟人現眼了……特別還是在有潔癖的沈惜月面前……

我努力張開酸痛的雙眼,眼睛的不適感令我不禁皺眉,眨了眨眼睛去看身邊的人。

沈惜月的側顏近在咫尺,只見他正緊閉雙目、仰頭靠著車壁,下顎至脖頸處的線條流暢優美。他修長的右腿曲起,右手搭在膝蓋上。至於左手……我轉頭一看,他另一隻手正攬著我的肩膀。

怪不得我這短短的一覺睡得踏實,馬車行路途中多有顛簸,若不是被他這樣攬住,我的腦袋可能早就東倒西歪、撞上車壁車窗被疼醒了……

想到自己驚世駭俗的睡相,不禁有些好笑。

這時,我後知後覺地感覺雙腿有些酸麻——原來沈知秋不知何時躺到了我腿上,此時秀氣的小鼻子皺著,要醒不醒的樣子。而知秋的身上,正蓋著一條小被子,那被子延伸至我腿上,但沈惜月的身子卻晾在被子外面。

毫無疑問,被子是沈惜月幫我們蓋的。心中又是一暖,真細心的人……

一旁的沈惜月似有所感,他緩緩睜開眼,抬手按了按眉心。

「早啊。」一句再俗套不過的問候語脫口而出。

「嗯。」沈惜月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

他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臂。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我的視線投向窗戶,見沈惜月沒有反對的意思,放下心撩起窗帘,只見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入目的是平坦的官道,遠處皆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沈惜月俯下身,輕輕拍了拍知秋的臉頰:「醒醒!」

「唔……」知秋咕噥一聲,迷迷瞪瞪地問:「什麼時辰了?」

「卯時了。你不是一直想看日出?」

「哦……嗯?日出?!」

沈知秋像是才聽清楚自家弟弟的話,猛地坐起來,薄被從她肩膀上滑落。她的頭髮亂糟糟的,臉上疲態盡顯,卻半眯著眼朝我的方向撲來。

我主動向另一側挪了挪,沈知秋順勢按住我肩膀撐起上半身,另一隻手扒著窗戶,迫不及待地從窗里探出頭朝外望去,話語里皆是驚喜:「真的!差不多再有一刻鐘就能看到日出了。」

我好奇地湊過去:「是嗎?你如何能確定?」

「那當然!本公主研究日出的具體時間不是一天兩天了……」

沈知秋得意洋洋,正要與我侃侃而談,沈惜月卻突然揪住她的后領,直接將趴在窗口的她拽了回來,冷聲呵斥:「你嫌命太長是不是?坐好別動!」

沈知秋委屈巴巴地癟嘴,我向她攤手,用眼神傳達:「雖然我也很想看日出,但惜月的顧慮情有可原,逃命要緊,我們還是省省吧」。

沈知秋果然老老實實地坐了回來。兩人在無聲的眼神交流里迅速達成一致,默契程度再次上升。

沈知秋消停了沒多久,又開始喊餓。惜月這次沒有苛責她,二話不說將包裹遞給知秋。

「只有一些簡單的糕點和酥餅,湊合著吃吧。到了下一個城鎮我們再買食物。」

我接過知秋遞來的杏仁酥,咬下一口,由衷讚歎道:「已經很好了。」

「是啊是啊!」知秋立即附和道:「還好我們惜月準備充分,不然還沒到雲川我們就要餓死啦!」

沈惜月斜睨她一眼,不語。

「惜月弟弟,你不吃嗎?」

沈知秋不等他回答,直接將一塊糕點遞到他嘴邊,沈惜月立刻仰頭后躲,但唇角還是蹭上了糕點屑。

「哈哈哈!」沈知秋開懷大笑,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這下你可賴不掉了吧?」

沈惜月無奈地瞪她一眼,果然依言將糕點咬下,細細品嘗起來。他進食的姿態優雅至極,但眉頭卻一直蹙著。

難道惜月不喜甜食?

沈知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湊近我耳畔:「他就是這個臭德性,不喜甜不喜辣,唯喜食苦寒酸澀之物。你說怪不怪?」

「嗯……」我默默將口中的杏仁酥咽下,不小心嗆到,猛咳幾下,知秋立即將水囊遞到我嘴邊,輕拍著我的背:「噎到了?快喝點水!」

這一刻,我由衷地想:自己是認識了兩個天使一樣的人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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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醫:落馬將軍別太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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