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子嗣

第二十一章 子嗣

湯罐蓋子剛被揭開,罐中就泄出了難聞的藥味。

鄭賞心癱在地上,臉色越來越白。

王御醫捏起那些殘渣當即就變了臉色,對賀遷道:「皇上,這些可都是傷身子的葯啊,與紅豆薏米一起熬湯不僅藥性相衝,還有可能讓人喪命啊!」

屋內所有人頓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望著鄭賞心。

鄭賞心雙眼失神,癱坐在地,衣裙被她捏得滿是褶皺。

「皇上您看這事兒要如何處置?」秦太后望向賀遷,把決策權拋給了他,「若不處置鄭貴妃,恐怕難以服眾啊。」

賀遷冰冷的目光在鄭賞心身上停留了少頃,薄唇微啟:「貴妃鄭氏,心如蛇蠍,即日起貶為庶人,幽禁冷宮。朕,再也不想見到你。」

景聆站在秦太後身邊,觀察著賀遷說話時的臉色,倒為地上的鄭賞心感到不值。

二人夫妻多年,還育有一子,可該拋棄時,賀遷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當真是無情。

鄭賞心聽完賀遷的話當即就大哭了出來,她用雙膝爬到了賀遷身邊,抱著賀遷的小腿祈求他的原諒:「皇上,臣妾知錯了,您饒過臣妾吧!臣妾是一時糊塗啊!」

賀遷微眯著雙眼冷哼一聲,小腿一用力就把鄭賞心狠狠地踹倒在地,圍在周邊的宮妃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皇上,是有人害臣妾的,是有人害臣妾的啊……」鄭賞心抓著柔軟的地毯撐起上半身,淚水在她臉上構成縱橫溪流,她啞著嗓子,帶著恨意的目光越過太後轉到了景聆臉上。

四目相接的一瞬間,二人的目光都變得鋒利起來,在空氣中形成了一道無形的閃電。

鄭賞心望著景聆苦笑了幾聲,自嘲似的擺起了腦袋,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被人當成刀子作弄了。

鄭賞心的手臂從身側抬起,豎起食指指向景聆。

「皇上,臣妾真的冤枉啊,是她,是她挑唆臣妾,是她挑唆臣妾的啊……」

鄭賞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刺耳,在眾目睽睽下,她猛然撐起身子站了起來,隨手抓起了賀遷手邊的滾熱茶盞,張牙舞爪地朝著景聆沖了過去。

「太後娘娘小心!」

景聆迅速擋在了太後身前抱住了太后的身體,而鄭賞心手裡的那盞熱茶也連同茶杯一起重重地砸在了景聆後腦。

茶杯墜地,一聲脆響,那精緻的瓷器摔得稀碎。

「阿聆!」

賀遷腦中來不及思考,他騰地從椅子上站起推開了獃滯在原地的鄭賞心,關切地扶著景聆的肩膀。

景聆緊皺著眉頭,臉上的神情因為痛苦而扭成了一團,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頭皮上有溫熱的血在汩汩地流著,剛被砸的那一瞬她都懵了,她只記得那滾燙的茶澆到了她的頭上甚至臉上,而現在,她只覺得自己頭皮上的傷口在撕裂。

賀遷和秦太后一道把景聆從秦太後身上扶了起來,珠玉被擠在二人身後,完全插不進去手。

景聆面色慘白,卻緊緊抓住了賀遷的衣服,口中喃喃:「阿澈哥哥,我好疼啊……」

「阿聆……阿聆……」

沈願連忙把自己的椅子讓了出來,幫著賀遷把景聆扶到椅子上坐下,她睜大了雙眼,眉宇間還透著不可思議。

「王御醫,快來看看阿聆。」秦太后喚道,臉上也露出了急色。

這原本就不太平的扶光閣頓時更加混亂,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也能用眼神交談。

王御醫仔細看了看景聆腦袋上的傷口,烏色的頭髮間還夾雜著一些碎瓷片。

王御醫看了看左右的賀遷與太后,道:「還好傷口不深,但裡面還是夾了些碎瓷渣,微臣得先把那些瓷渣剔出來。」

王御醫說完就去取了工具,景聆攥著衣裙,眼睛時不時瞟向賀遷。

賀遷輕拍著她的後背撫慰:「阿聆不怕,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景聆算是能忍疼的,可真當王御醫給她剔碎瓷渣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是忍不住抽動著。

賀遷抱著她的身體,更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疼痛的每一瞬間,景聆每皺一次眉,他心裡對鄭賞心的恨意便多了一分。

此時此刻,他真想把鄭賞心處以凌遲之刑。

王御醫小心翼翼地給景聆剔完了碎渣,手臂和脖子都算了,臉上的汗也跟淋了雨似的,這並不是因為這活兒有多難,而是因為他在宮裡從醫多年,知道皇上和太后都看重景聆。

王御醫給景聆包紮了傷口,便說要給景聆配藥離開了扶光閣,而其他那些還在扶光閣內圍觀的嬪妃女眷也趁著這個機會,託詞離開。

「皇上,我沒事。」景聆抓著賀遷的手這才慢慢鬆開。

賀遷朝景聆溫和地笑了笑,可轉身間,當他面向鄭賞心時,他那俊朗的面龐上再次染上了令人不寒而慄的霜花。

鄭賞心被賀遷剛剛那一擊猛推推倒在地,便像是認命了一般沒再坐起來。

賀遷冷冷地瞪著地上鬢髮凌亂,面如死灰的女子,冷厲的眉眼間透不出一絲憐憫,只有憎惡。

賀遷道:「鄭賞心,朕原本還想留你一條性命,讓你苟延殘喘,可你似乎並不領情,既然如此,你這條命,也沒必要留了。」

鄭賞心卻沒有那悔悟之態,她突然抬起了狼狽的臉,大笑道:「皇上都要把臣妾打入冷宮了,進了冷宮,倒不如死了好。」

賀遷冷笑著輕點著下巴,喝道:「來人,把鄭賞心壓出去,處死!」

賀遷話音剛落,幾個侍衛便大步流星地進了扶光閣,拉起鄭賞心的雙臂便要將她拖出去,可鄭賞心卻哼聲掙扎著,道:「別碰我,我會走!」

鄭賞心撐著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著景聆、皇上、太后三人依次冷笑,她身上那身嫣紅的襦裙把她襯得像一朵孤傲卻嬌艷的霸王花。

鄭賞心搖著頭,臉上的笑意諷刺又失望,她拖著那疲倦而沉重的身體,走出了扶光閣的門……

賀遷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鄭賞心的離開而變得和煦起來,扶光閣中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景聆側目看了看賀遷與太后,突然嘆了口氣。

賀遷以為景聆是傷口疼了,急切道:「怎麼了,可是傷口疼了?」

景聆緩緩搖頭,道:「非也,我也是想到了鄭賞心就這麼死了,那大殿下以後怎麼辦?他現在才五歲,總得有人教養吧。」

賀遷微微一愣,他其實剛才也是在為這件事情發愁。

這時,待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沈願突然輕輕開了口,道:「暨兒今年四歲,與約合兄弟間感情也好,不如就讓臣妾教養大公子吧。」

賀遷點頭:「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景聆卻突然不輕不重地拍打了一下賀遷的肩,嬌嗔道:「阿澈哥哥糊塗,我前些日子看皇後娘娘面色憔悴,皇上難道還要給娘娘肩上添個負擔嗎?況且阿澈哥哥想想,大殿下與太子殿下年紀相當,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是貪玩,若讓他倆混在一塊兒,必要拉下不少功課。」

賀遷遲疑片刻,目光停留在景聆露出的手腕上金鐲,他平靜地說:「那阿聆覺得誰是養育約合的最佳人選?」

景聆雙手都抓著賀遷手臂上的布料,看上去就像是少女在撒嬌一樣。

「其實阿聆覺得,把大殿下養育在姨母手下是再合適不過的。」

賀遷與沈願幾乎是同時僵了身體,而秦太后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狀,可她唇角的笑意根本就藏不住。

秦太后推辭道:「哀家年紀大了,哪能帶孩子呢?」

景聆強忍著後腦上的疼痛,扯出一抹笑:「姨母養大了聆兒與阿澈哥哥,顯然是這後宮中最會教養孩子的了,況且姨母又是大殿下的皇祖母,阿澈哥哥把大殿下交在姨母手中,也不用擔心大殿下被虧待,姨母定是最疼愛自己皇孫的,姨母您說是不是?」

秦太后霎時喜上眉梢,不停地點著頭:「哀家對皇孫定然是一視同仁的,約合這孩子也可憐,皇帝若是放心交給母后,母后一定會好好教養他的。」

景聆間時詡神色間還有些猶豫,又催促道:「阿澈哥哥覺得呢?」

賀遷看著景聆笑盈盈的臉,頓了頓說:「母后當然是可以勝任的,可兒臣擔心這孩子太鬧騰了,惹母后煩心。」

秦太后連忙笑道:「哀家自己的皇孫,哀家怎麼會覺得煩心呢?皇帝可還有別的疑慮?」

賀遷面色微沉地思忖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約合便交給母后教養了,母后若什麼時候鬧心了,隨時都可以跟兒臣說。」

秦太后勾唇露出滿意的笑容:「皇上放心,約合在哀家這裡定會茁壯成長,成為大魏的棟樑之材。」

秦太后說話間眼神又不斷看向景聆,與景聆對視的幾個瞬間,眼尾都帶著笑意。

景聆也以笑回應。

景聆此前思考了很久,秦太后在與陳王合作的前路上看見了什麼甜頭,直到今天上午聽完了太后所說的那一番話,她才恍然大悟。

這後宮中的嬪妃中沒有真正屬於太后的人,可在後宮乃至前朝中鬥爭的最好砝碼無疑是子嗣,可太後手中沒有子嗣,皇后卻有,她需要一個子嗣。

所以太后幫陳王做了這個順水人情,幫鄭靨入宮,可鄭靨和鄭賞心到底都是陳王的人,永遠不可能為她所用,在這風雲無常的後宮中再為陳王多安插了一枚眼線,也無疑加重了太后與皇上身上的負擔,鄭靨與鄭賞心之間只能留一個。

因此景聆便藉機幫著太后刺激了鄭賞心的嫉妒心,而鄭賞心倒真是個沒腦子的急性子,這還沒幾個時辰就把鄭靨毒倒了。

景聆碰了碰她後腦勺上浸出血漬的繃帶,心想這一下挨得倒也值得。

當時她看見鄭賞心朝著自己撲來,直到這一下是躲不過的了,不如物盡其用,以保護太后的名義受這個傷。

景聆知道太后對自己已生疑心,可現在撕破臉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她需要太后再一次信任自己。

顯然,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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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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