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俱損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俱損

夏夜的興慶宮中寂靜非常,沈家的事情令太后沈願難以入夢,倚在窗邊哀聲嘆息。

她想解救沈家於水火之中,可自己作為沈家的女兒,竟然想不出一點法子,可真是沒用。

「皇上駕到——」

殿外的一聲通報打破了宮內的寂靜,沈願收斂起哀愁的神色,披上外衫朝殿外走去。賀暨已經進入了殿內,朝沈願行禮。

沈願溫柔地扶起了賀暨,淡笑著問道:「這麼晚了皇上怎麼還沒有休息?」

賀暨抓住了沈願將要收回的手,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憂心忡忡道:「舅舅下獄,朕心憂鬱,如何能夠休息?」

沈願牽著賀暨的手微微一愣,複雜的思緒中陡然湧出幾分欣慰。

賀暨圓圓的臉上眉頭緊鎖,展露出他這個年紀不該擁有的愁容,「朕知道母后定然也會為了舅舅與外公感到苦惱,朕只是想要過來安慰母后,讓母后安心,朕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住舅舅與外公的。」

面對著賀暨的信誓旦旦,沈願壓在心裡的大石頭倏然輕了不少,她蹲身撫摸著賀暨的臉頰,淡笑道:「那皇上要如何保護舅舅與外公呢?」

賀暨叉著腰不假思索道:「朕是皇帝,只要朕一聲令下,沒有誰能違抗朕的命令。」

賀暨的話音中透著傲慢與狂妄,沈願連忙勸說道:「這世上沒有誰是可以隨心所欲的,皇上雖貴為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皇上所做的決斷若是臣子不信服的,皇上就會失去在臣子心中的威信。」

「有權力卻不能使用……」賀暨撅了撅嘴,「這皇帝做得真憋屈……」

沈願輕輕撫慰著賀暨的小腦袋,在心裡感嘆他可真是小孩子心性。

賀暨抬眼道:「那母后,暨兒該如何解救舅舅與外公呢?」

沈願用手帕輕輕擦著賀暨額角的細汗,溫柔地淡笑道:「皇上只用做好皇上該做的事情就好,別的事情,就交給母后吧。」

賀暨抬起頭,眨巴著眼睛,奶聲奶氣道:「母后能保護好舅舅與外公嗎?」

沈願心虛地笑著,她的心裡並沒有底。

但看著賀暨撲閃撲閃的眼睛,她又不想讓賀暨失望,沈願只好硬著頭皮道:「暨兒放心,母后可以的。」

賀暨看了一眼沈願溫柔的臉,他微抿著唇,背在身後的手在不經意間扭成了一團,掌心中正不受控制地冒著汗。

沈願繼續道:「明早還要上朝,皇上塊回大明宮去吧,舅舅他們的事情,皇上不必煩憂。」

賀暨點了點頭,沈願繼續保持著笑意,輕言細語道:「那母後送皇上回去吧。」

「嗯……」賀暨輕聲應著。

沈願與賀暨出了大殿,賀暨微垂著頭,融入黑夜的眼眸中湧現出層層黑霧,步伐也比平日里更慢。

沈願隱約感到賀暨心裡藏著事情,便問道:「皇上可是還在擔心舅舅?」

賀暨遲疑了一瞬,他抬起頭道:「母后,有一個秘密,暨兒想要告訴你。」

「嗯?」沈願歪了歪脖子,面露疑雲,「還有什麼事?」

賀暨朝漆黑的四周望了望,踮起腳尖拉了拉沈願的衣領,示意沈願低頭,沈願於是彎下了腰。

賀暨把手掌擋在唇邊,在沈願耳畔悄聲道:「母后,暨兒知道,項垢府中有外公與他往來的書信,武安侯此次派王大人他們去礁川,就是為了找這些信。」

沈願登時面色一凝,自己正不知道該從何處入手,賀暨就如雪中送炭般給自己送來了這樣重要的情報。

賀暨倒退了兩步,觀察著沈願的神色。

沈願扭過頭來與賀暨相視,不知是因為夜裡太黑了還是自己心裡作祟,她總感覺有一瞬間,賀暨看上去格外陌生。

但沈願腦中的疑慮很快就被打碎,賀暨輕輕抓著沈願地衣袖,像往常一般喚自己母后。

沈願淺淺笑道:「母後知道了,暨兒今日來找母后,就是為了告訴母后這件事情嗎?」

賀暨猶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沈願很是欣慰,她柔聲道:「暨兒放心,接下來的事情,就都交給母后吧。」

賀暨離開后,沈願派宮女鎏香偷偷出了宮。

馬車在夜色中穿行,抄著小道停在了杜府後門。

杜府的管家將後門開了個小縫,鎏香說自己是皇後娘娘派來找杜知衍的,但杜管家遮遮掩掩,說杜知衍已經睡下了,讓她明日再來。

如今因為沈中清的事情,不少朝臣都對沈家避之不及,但鎏香沒有想到,就連一直與沈家交好的杜家也如此冷淡。

沈願交代給鎏香的是今晚必須見到杜知衍,王訓和尉遲章已經啟程,沈願必須要讓能幫到沈家的人早於二人到達礁川。

鎏香向杜管家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反覆請求,但杜管家依舊不放她進去,甚至開始威脅趕人。

杜家態度明確,鎏香也沒有辦法,只好轉而去沈家找杜嫵蝶,杜嫵蝶是杜家的女兒,說不定有她在,杜知衍會願意幫這個忙。

杜嫵蝶深知沈家不能垮台,於是跟著鎏香一起來了杜家。杜管家正想回絕,但轉機卻在這時候發生了。

杜嬰在外面吃了酒,帶著一身酒氣從馬車上搖搖晃晃地走了下來,眯著眼睛,伸長脖子辨認眼前的女子是誰。

杜嫵蝶上前輕輕喚道:「仲且哥哥。」

杜嬰眼睛一睜,拍著手背道:「啊,是嫵蝶啊,怎麼這深更半夜地來我家啊?」

杜嫵蝶與鎏香相視一眼,向杜嬰說明了沈家如今的窘迫境地,並希望杜嬰能夠幫忙。

一旁的管家拚命地朝杜嬰示意不要答應杜嫵蝶,杜嬰被涼風一吹醒了酒,想到自己現在無官無爵,而嫡出的兄長卻穩坐戶部尚書,受盡父親青睞,杜嬰便心有不甘。

沈願是當今太后,即便事情敗露,時詡與程衛再要處置也不能不顧及皇上的顏面。再說了,誰說一定會失敗呢?說不定自己這次幫了沈家,沈願記住了自己的恩情,日後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讓自己官復原職也說不定。

況且,這是賀家的天下,皇上終歸是要長大親政的,自己需要效忠的,只有這一位流著沈家血脈的皇帝。

反覆斟酌后,杜嬰答應了杜嫵蝶的請求,並即刻出發至礁川。

六月二十五,時詡在府中忽然收到尉遲章從礁川傳來的密信,杜嬰在夜裡闖入項府,意圖找到那些書信,但王訓、尉遲章早就已經與趙家將士潛伏於項府四周,當場將杜嬰抓獲。

杜嬰被押送入京,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並將沈願一併供出,惹得旁邊牢房中的沈晏對他破口大罵。

同時,王訓和尉遲章將項府中沈中清的親筆書信交給了時詡與程衛,時詡當即下令,搜查沈府。

沈中清連夜燒毀信件,但由於雙方從去年年中起就開始聯繫,溝通的書信太多,還有一部分較早的書信沈中清未來得及處理,證據確鑿。

沈願同樣被牽連,但她作為皇帝生母,時詡與程衛不能私下定罪,在與賀暨商議后,最終只將沈願禁足於宮中,並不可再與皇帝相見。

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沈家一門因此沒落。杜家因為杜嬰一事也受到了波及,杜嬰被流放至礁南之地,杜知衍硬是沒有替他辯解過一句話。

但在兩年後,杜琳因為戶部舊事被查,杜知衍為了救杜琳,主動上疏乞骸骨,這才換回了杜琳一命。

在此之後,盛安平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直到成淵帝六年,賀暨與眾臣微服私訪至劍陽一帶,認為劍陽氣候適宜、商業繁榮,道路四通八達,是天然的好居處,於是在劍陽修建行宮,居住了半年。

回到盛安后,賀暨更加想念劍陽,便興起了遷都的念頭,此言在朝堂上一出,當即引起了軒然大波,一眾老臣均不同意遷都。

馮春江拱手,扯著嗓子道:「皇上,盛安乃我大魏國運匯聚之地,不能遷都啊!」

其他眾臣:「是啊是啊……」

「還請皇上三思啊……」

朝堂之上全是反對之言,引得賀暨十分不快。

時詡站在群臣之前,這朝堂之上一半的大臣都是盛安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如今賀暨要遷都,豈不就是要把他們的家也一塊遷到劍陽去?況且賀暨提出的時機也太過唐突,這群老臣們情緒激烈,也是情理之中。

時詡微抿著唇抬頭,龍椅上憤憤地賀暨正看著自己,對視一瞬后,賀暨立馬沉聲道:「武安侯,你覺得呢?」

時詡倏然一愣,朝右邊看了看程衛,程衛牽起一絲勉強的笑,彷彿是在讓時詡自求多福。

這要自己怎麼說?

皇上還是朝中的大臣,時詡總得得罪一個。

時詡思忖少頃,拱手道:「啟稟皇上,劍陽商業繁榮,民風淳樸,又是重要的交通樞紐,臣認為遷都劍陽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只是……」

時詡話還沒說完,年邁的吏部尚書張颺就跳了出來:「武安侯,皇上年幼不知事,你怎麼還跟皇上一起胡鬧?不說朝中諸位,就連大魏先帝也是盛安人,我們大魏的根就在這裡,這都城如何能遷?」

「是啊是啊……」其他人隨即附和。

時詡抬手道:「諸位大人少安毋躁,待子定把話說完……」

程衛也轉身幫襯,笑著揮了揮手,「是啊諸位大人,先聽子定把話說完嘛,子定認為遷都是好的選擇,必然也有子定的道理。」

張颺狐疑地看了時詡與程衛兩眼,雙手抱在胸前,輕蔑地冷哼了一聲,擺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的架勢。

「那張某洗耳恭聽。」張颺隨口道。

時詡拱了拱手,說:「盛安是大魏的都城沒錯,但是在大魏之前,盛安已歷經六朝。盛安繁榮,但人口眾多,人口多就要不停地修房子供人居住。且不說在大魏之前如何,如今的盛安與大魏|建國時的盛安相比已是截然不同。」

「盛安城內,各個坊中每日都在修房子,盛安城外的郊區,也是鱗次櫛比,甚至佔有了許多良田。盛安人多,田地卻不足以供給,如今我們日日所食用的米飯,又有多少是從南面運來的?」時詡繼續道,「劍陽在盛安以東,一條運河貫穿南北,比起將糧食運到盛安,通過水運運到劍陽,既能節省時間,又能節省不少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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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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