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帝崩

第一百零八章 帝崩

時詡輕輕一笑,竟有些不忍心碰那桂花糖。

時詡又拿起信封翻來覆去,一會兒手指在信封上自己的名字上輕輕摩挲,一會兒又湊近信封,試圖從上面嗅出景聆的氣息。

時詡繞到小案后坐著,滿懷期待地將信封拆開,手捏著信封兩側,將裡面的薄紙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

信紙展開,裹藏在信紙中的墨香味在頃刻間湧入時詡的鼻腔,像是蓄謀已久一般,瞬間將時詡帶入了那個時刻都能看見景聆的屋子裡。

時詡閃著光的眼眸在信紙上來回逡巡,唇瓣輕輕開合著,在心底念著紙上的內容,唇角時而上揚,時而又滲著幾分苦澀。

夫君子定,見字如晤。

一日夜裡忽覺院中已經沒了桂花香,才意識到一月已過,院中的小花落了一地,幸好在這之前,我著人采了一些,昨日做了桂花糖,才堪堪留住了盛安的秋。

適才噩夢一場,心悸未消,故而想到夫君若伴我身側,我定然能得以好眠。但夫君尚在嶆城,分身乏術。戰報頻頻入京,我知夫君之辛苦,也希望夫君能照顧好自己。

我亦知兒女情長在家國大義面前不值一提,但我依舊希望夫君能夠時常念我,正如我念夫君。

妻,景聆。

常念。

時詡捏著信紙的手指越捏越緊,指肚逐漸泛白。

自從來到嶆城后,時詡除了剛到嶆城那日,便沒有再給家裡寄過信。於昊在後面把他們逼得很緊,次次都來勢洶洶,他時常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是靜下心來寫信了。

時詡眼眶微濕,他想到了景聆被噩夢驚起後面色慘白的面容,也想到了她忙活著做桂花糖的身影。

她說她想我了。

時詡輕輕一笑,他好想立刻策馬疾馳回到盛安,將景聆抱在懷裡撫慰;他想與她縱情親吻,在她耳旁表白,也想聽她說愛自己。

時詡當即取來紙筆,也給景聆寫了一封回信。

可惜的是,這封回信,沒能送入景聆手中,盛安就發生了意外。

那日午後,景聆剛在太後宮中用完了午膳。

太後送了些珍貴的補品給景聆,叮囑她好好養胎,景聆道了謝后,便離開了興慶宮。

景聆被珠玉攙扶著剛沿著長街走了一小段,遠遠地便看見李貴從大明宮的方向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路上的宮女內侍都被他撞開,嘴裡還在大喊著:「都讓開,都讓開!」

景聆倏然放慢了步子,李貴這樣慌亂,莫不是大明宮出了事?

李貴跑得急,珠玉怕他撞到景聆,便拉著景聆往裡面挪了挪,李貴一溜煙就跑了過去,也沒有注意到景聆。

景聆扭頭看著李貴的急躁的背影折返了回去,剛到興慶宮門口,就聽到裡面的李貴帶著哭腔大喊了一聲:「太後娘娘,皇上他……他駕崩了!」

緊接著,太后一聲哭吼:「哀家的皇兒啊——」

景聆站在宮門旁,蒼白的手登時重重地抓住了旁邊的硃色門框。

珠玉怕景聆就這麼摔下去,扶穩了景聆的腰,「夫……夫人?」

「他剛剛說什麼?」景聆望向珠玉,眉眼微皺,臉上的每一絲情緒都透露著難以置信。

珠玉磨了磨嘴唇,輕聲道:「他說……說皇上駕崩了……」

「怎麼會?」景聆低吼了出來,她顫抖著,眼眶發酸,無數與賀遷少時的回憶如洪水猛獸般湧上心頭,她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像是穿了根刺一樣,鑽得她疼痛無比。

而興慶宮內,太后在一眾宮人的攙扶下,抹著眼淚跑了出來,跟在她身後的李貴挪著小碎步解釋皇上的死因。

李貴道:「昨日夜裡,仙師稱自己已經煉成了能讓人不老不死的仙丹,當即供奉到皇上手中,皇上龍顏大悅,今日用了午膳后便服用了這仙丹,豈料這才一盞茶的工夫,皇上一口鮮血就吐在了奏摺上,老奴還沒來得及上前給皇上擦血,皇上就倒在了桌子上,老奴再上前查看時,皇上已經沒氣兒了啊!」

太后眼眶通紅,憤憤道:「快把那妖道給哀家抓過來!」

李貴說:「已經派人過去了。」

太後走了幾步后,又道:「皇上突然崩逝,此前,他可有留下什麼?」

李貴想了想道:「奴才不知。」

太后不悅地看了李貴一眼,嘆氣道:「算了,皇上信任那妖道,也不能未卜先知。」

而就在這時,羽林郎杜嬰忽然從長街的盡頭跑了過來,剛好與興慶宮門口的太后等人撞了個正著。

太后見到杜嬰后眉頭一皺,指著他斥責道:「杜嬰!你一個羽林郎跑來后|庭做什麼,你要造反嗎?」

杜嬰跪在地上,拱手道:「太後娘娘,不好了,陳王帶著兵馬進宮來了!」

「什麼?」太後腦中一懵,抓著念春的手倒退了兩步,慌張道:「他來做什麼?」

「末將不知,末將等人在宮門口攔著他,可他卻打傷了宮門口的守衛闖進了宮裡,如今已經到了太極殿前了,他這是,要逼宮啊!」

「那你們怎麼沒有攔住他?」太后質問道:「你們是飯桶嗎,就這麼放他進來了?」

「末將攔了!」杜嬰辯解道:「可是攔不住啊,事發突然,陳王至少帶了十萬精兵入宮,逢人就殺,根本不是我們羽林軍攔得了的!」

「還殺了人……」太后眉頭緊鎖,心頭隱隱感到不安,她揉了揉眉心,強作鎮定道:「行了,哀家去看看。」

說完,太后又轉而看向一旁呆愣的景聆,眉眼中略顯柔和,她道:「阿聆,現在宮中形勢不妙,能儘快離宮的話你就快些出去吧,出不去的話,就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景聆默默抬眸看向太后,「好。」

「保護好武安侯夫人。」太后叮囑珠玉。

珠玉福了福身,「是。」

秦太后將手從念春手中抽出,她看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懼意,尤其是杜嬰與李貴。

她正色道:「行了,都別哭喪著個臉了,哀家是大魏正統太后,陳王狼子野心,要害怕,也是他害怕。」

言罷,秦太后便帶著眾人前往大明宮,而景聆則朝宮門口走去。

太后說得不錯,這時候在宮裡露面並不安全。可陳王既然已經闖入了宮中,那宮外又變成了何種光景也未可知。

陳王在這個時候帶兵入盛安發起宮變,那麼他一定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客州府的屯兵不過三萬餘人,而陳王卻帶了十萬人攻入盛安,除去客州的守兵之外,其餘的那七萬人又是哪裡來的?

景聆不禁想到了客州北部的千州,那是夏侯烈的駐守地,而夏侯烈作為東北道行軍大總管,是合該擁有東北道屯兵的支配權的,可東北道的屯兵,原本是遠倫道的後備力量,如果夏侯烈將原屬於東北道的兵馬帶來了盛安,那在嶆城的時詡,就會失去增援。

景聆微垂的眼眸中布滿寒霜,如今時詡與趙家分別在南北兩地,時詡在嶆城抽不開身,可趙家兄妹卻是時刻能夠增援盛安的。

因此,陳王如此大張旗鼓地攻入了皇宮,一定是已經封鎖了消息。

頭頂的日光被烏雲遮掩,一會兒的工夫,盛安城內已經一片漆黑,狂風夾著碎葉呼嘯而過,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腥濕。

長街上,不止是哪位宮人的木桶倒在了地上,水灑了一地,人人都像亡命之徒一般,抱頭鼠竄。越靠近宮門,長街上亂跑的內侍就越多,口中還胡亂喊著「陳王造反了」之類的話。

景聆靠著牆邊緩緩前行,手在不知不覺間捂住了肚子,珠玉走在她旁邊護著她,不停地提醒她小心。

這時,人群中忽然閃出一道黑影,穿過擁擠的人潮跑到景聆跟前,急切地喚了她一聲。

景聆倏地抬起頭,看見來者是夏侯錚。

景聆皺了皺眉,沉聲道:「你上個月,不是回千州了嗎?」

夏侯錚頓時面露不虞,他說:「是我爹帶我來的。」

景聆面色一沉,夏侯烈果然來了。

夏侯錚見景聆若有所思,伸手道:「你是要出宮嗎?你這樣子是出不去的,我帶你出去。」

景聆盯著夏侯錚善意的手猛地一躲,毫不留情地罵道:「夏侯錚,我真沒想到你竟然與你爹一樣,做大魏的亂臣賊子!」

夏侯錚被「亂臣賊子」這四個字嚇得腦中一懵,連忙辯解:「我沒有!」

景聆不管不顧地快步朝前走著,夏侯錚跨著大步在後面追她,一邊解釋道:「是我爹非要我過來的,他想要在陳王面前立功,就拉著我一塊兒來,我違背不了,也跑不掉,想著來了盛安,說不定能幫上點什麼。」

景聆冷笑道:「你爹來了,你也來了,子定還在嶆城抗擊滿丘人,這些天雖然沒有再讓滿丘逼近大魏一步,卻也沒有從滿丘人手中得到半分便宜,倘若哪天他需要援軍了,而千州一個將領都沒有,你讓他怎麼辦?」

「可我爹已經將千州所有的兵馬都帶來了盛安,除了守城的一千人之外,千州現在就是一座空城,即使我在千州,我也幫不了子定啊!」夏侯錚萬分無奈,幾乎喊出了怒音。

景聆腳步一頓,她肚子里窩著火卻無處發泄,只好咬牙切齒道:「你爹,可真是會做將領。」

夏侯錚嘆了口氣,閉了閉眼,扶額道:「你還懷著孩子,宮裡現在亂得很,我帶你出宮去,家裡總是安全些。」

景聆警覺地看了夏侯錚一眼,沉默不語。

夏侯錚道:「我們都認識多少年了,你難道還信不過我嗎?你是阿鏡的朋友,又是子定的妻子,我不會害你的。」

景聆咬了咬下唇,撫著肚子的手將衣料攥緊。

過了少頃,景聆才開了口:「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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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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