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巫蠱

第一百零七章 巫蠱

時詡奔赴嶆城一月,戰報頻頻,雖然仗仗都是勝利,卻久久沒有奪回平城。

崔宛日日都惦記著嶆城的戰事,看時詡這一仗打得吃力,便覺得是缺乏上天的庇佑,於是前幾日上了盛安周圍的武雷山,在寺廟裡吃齋念佛,留時誦在家裡幫著景聆料理家務事。

景聆身子瘦,這幾日她便感覺自己的肚子已經有了變化,以前平坦的小腹現在有了微微的隆起,她在鏡子前穿衣服又脫衣服地照了半天,總覺得自己沒有以前好看了。

景聆心裡有些沮喪,這時候折柳從外面推門進來,說是家裡出了點事,請她過去處理。

景聆雖是掛著主母之名,但因為有身孕在身,這些天家裡的許多事情都是時誦在下決斷,而這回時誦請自己過去處理,想必是遇到了棘手的問題。景聆於是穿衣前去。

還沒走到議事廳,景聆便聽見了女子的哭泣聲。景聆攏了攏外衫,帶著疑惑跨門而入。

「嫂嫂,你可來了!」時誦見景聆來了當即放下了手裡冒著熱氣的茶盞,起身走到景聆跟前。

小女孩生性活潑,景聆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屋內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兩名丫鬟,道:「這是怎麼了?」

時誦癟了癟嘴,朝旁邊的嬤嬤使了下眼色,老嬤嬤當即端著兩個布娃娃走了過來,景聆不禁眯上了眼睛,看見那娃娃上面還扎著針。

巫蠱之術?

時誦道:「嫂嫂您看,這兩個小蹄子在府里偷偷行這巫蠱之事,互相詛咒,恰好今日被我抓了個正著。」

景聆的臉色頓時一沉,這巫蠱之風都是因為宮裡那個術士而興起來的,此前宮裡面就有嬪妃因為巫蠱之術被罰,這是太后明令禁止的東西,如今竟然在自己府里找了出來,若是傳了出去,還不知道朝堂上會被那些官員們說成什麼樣子。

如今時詡在嶆城禦敵,家裡可不能出亂子。

景聆拿起那兩個破娃娃看了一眼,直截了當地對那嬤嬤道:「把這兩個晦氣物件,拿去後院燒掉,要連灰都一併處理了。」

景聆把那兩個娃娃扔進了盤子里,嬤嬤回答了一聲后,便端著盤子離開了議事堂。

景聆把目光投向了地上那兩個瑟瑟發抖的丫鬟,時誦道:「嫂嫂,她倆怎麼辦?」

景聆走到她們前面,小丫鬟低著腦袋,不敢看景聆。

景聆掏出手帕矜貴地擦了擦手,冷淡地說道:「叫管家打發點銀子,送出去吧。」

「不要啊夫人!」景聆話音剛落,其中一個丫鬟就抬起一張眼淚縱橫的臉爬到了景聆腿邊,扯著景聆的衣擺道:「夫人,我是從小就被買進府里的,沒爹沒娘,您現在趕我出去,我就是死路一條啊!」

時誦看不下去了,道:「不是說了給你們銀子嗎?我看你有手有腳的,難道還養不活自己了?」

小丫鬟搖著頭,哭泣道:「我只會伺候人,別的都不會,求夫人與小姐讓我留下來繼續伺候你們吧,我一定會伺候好你們的……」

景聆這幾日本就心情不佳,聽著這丫鬟哭哭啼啼,心裡愈發煩躁。

景聆將裙擺從丫鬟手中扯出,她道:「我做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去管家那裡把銀兩領了吧。」

言罷,景聆轉身便要離開。

走到門口時,景聆倏然停下了腳步,對時誦道:「這些邪術就跟府里的茶婆子一樣,抓到了兩隻,就還有一屋子。阿誦,午膳時讓管家帶著護院到他們房裡去搜搜,凡是搜出行這些巫蠱之術的,統統打出府。」

時誦微微頷首:「好。」

景聆所料不虛,中午管家便在傭人屋中搜出了不少巫蠱娃娃,這一下子,就從府里趕了二十餘人出去。

這一番折騰下來,景聆也累了,用過晚膳過便更加睏乏,躺在榻上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而噩夢卻來得毫無徵兆。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四周一片漆黑,腥風從臉頰掠過,攜著刀片,在她臉上劃出了一條細長的口子。

景聆踩著細沙,腳掌被扎得生疼。

不知不覺間,天漸漸亮了,景聆看清了自己正處於一片荒漠之中,而不遠處,就是一片綠洲,隱約間可以看見裡面的一汪池水。景聆走到池塘邊,捧著微涼的水洗了把臉,望著水面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景聆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只見池塘中的倒影忽然沖自己一笑,景聆頓時面色一凝,雙手懸在了半空。而周圍的景色也在這一刻斗轉星移,景聆在慌亂中四處張望,她感到頭痛欲裂,眼前的綠洲與荒蕪在她眼前變成了重影,她捂著腦袋,周身顫抖,喉嚨里發出撕裂般的同聲。

過了少頃,景聆好不容易終於恢復了清醒,而緊接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是戰場上的喊殺聲,她張開眼睛,千軍萬馬彷彿是看不見自己一樣,從自己身側飛馳而過,她站了起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在人群中尋找著熟悉的身影,直到不久后,戰役結束,自己所在的這一片荒漠變成了天然的亂葬崗。

而她,終於在已經乾涸的池塘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景聆喊了一聲猛然驚醒騰地坐了起來,她睜大了眼睛,大口喘著氣,背後的布料被汗浸透,渾身都濕漉漉的。

頭髮絲黏在她水嫩的臉上,她用衣袖擦了把臉上的汗,回想起剛才夢裡的情景,她的心臟依舊狂跳不止,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景聆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內逡巡,顫抖著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手腕上的鐲子,便想要將它取下來,可鐲子卡在了掌心,怎麼也拿不下來。景聆頓時更加心急如焚,她皺了皺眉,便捏著那玉鐲往外一掰。

她手背上還出了汗,這一掰下去,鐲子從凸起的骨頭上滑了出來,可她用的力氣太大,僅僅一瞬間,那鐲子就從她手裡滑落,「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景聆的雙手還維持著原本的動作,目光掃到地面上,剛剛還在自己手裡與自己較勁的鐲子竟然已經碎成了四截。

景聆愣在原地,雙目無神,在腦子裡梳理完剛剛發生了什麼的她頓時感覺心都涼了。

「碎了?」景聆的目光圍繞著地面上的碎玉逡巡,她緩緩下了榻,在地上拾起了那幾塊碎玉,將它們捧在手心裡,口中喃喃:「怎麼碎了呢,怎麼會碎了呢?」

屋外的折柳許是聽見了屋裡的動靜,推門走了進來,走近便看到景聆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榻旁,手裡還捧著那碎鐲子,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折柳蹲下寬慰道:「夫人別難過,送到首飾店裡拿金襄一下,也是好看的。」

而景聆的眼淚卻在這一刻涌了出來。

「時詡,有信回來嗎?」景聆低著頭,無助地問道。

折柳頓了頓,道:「沒有。」

景聆抿緊了唇,止不住的眼淚簌簌地落在地面,她啞聲道:「我剛剛做了夢,我夢見他受了很重的傷,渾身都是箭,滿臉都是血。」

「夫人這是做噩夢了。」折柳在景聆身側蹲身,安撫道:「沒事的,夢都是反的。」

景聆雙眼緊閉,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彷彿還沒有從那場噩夢中緩過神來。

折柳用帕子沾著景聆眼角的淚,她把景聆扶到榻上坐著,輕聲道:「流淚最傷身體,夫人別哭了。」

景聆抽著鼻子,把那幾截碎玉放到桌上,摸著微隆的肚子愣愣地說道:「從前常聽人說,鐲子碎了不是吉兆,我原本是不信這些話的,可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何,我腦子裡全是這些話,全是些不好的念頭。我也不想往這上面想,可我控制不住。」

「可我朝也有古話,稱碎碎平安。」折柳溫柔地說:「夫人別擔心,侯爺一定會平安的。」

景聆看著折柳從容的臉,心裡好受了些。她拿了個小盒子出來,把碎鐲子放了進去,平靜地說:「明日送到首飾鋪去吧。」

折柳點了點頭,道:「我明日一早就去,夫人最近夜裡都睡不著覺,一定是太累了,要不要我去熬些安神湯來,這樣也睡得安穩些。」

景聆懨懨地搖頭,「不了,睡得太沉了反而不好。」

景聆拿過桌上冰涼的茶碗灌了口茶入喉,冷茶入肚,景聆的思緒也冷靜了不少。

景聆抬起微紅的眼,道:「取紙筆來。」

十月的嶆城已經入了冬,天也比盛安亮得更晚。

太陽從山坡上冒了頭,時詡灰頭土臉地帶著一隊傷病剛從外面回到嶆城,這幾日滿丘的小股兵馬總是前來騷擾,時詡已經兩日沒有闔眼了。

他剛昏昏沉沉地進了營房,張聖欽便拿著一封信與一個不大的方盒走了過來,道:「侯爺,有家書。」

「家書?」時詡頓時來了精神,連忙從張聖欽手裡將信拿過,信封上的簪花小楷字跡清秀,明明還沒有打開信封,時詡的心臟已經被一雙無形的手拉進了信里。

張聖欽看他欣喜的模樣笑了笑,把木盒遞給他道:「這也是給你的。」

時詡愣了一瞬,才把那盒子接過。

時詡喜形於色,卻沒有立刻將信拆開,他抹了下鼻子對張聖欽道:「多謝張將軍了。」

時詡也是張聖欽看著長大的,從小臉皮就厚,可此刻,張聖欽竟然從他臉上看出了幾分燥色。

張聖欽呵呵一笑道:「侯爺不用客氣,這兩日侯爺在文妃峰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好。」時詡微微頷首,「張將軍也辛苦。」

時詡進了營房,關上房門后,後背還緊緊地貼在門上。

他怕自己毛手毛腳將信弄壞,便先打開了那個盒子,盒子裡面還包了幾層油紙,但時詡已經嗅到了裡面的桂花甜香。

時詡把木盒放到小案上,將細繩解開,掀開油紙后,裡面滿滿的一盒桂花糖便展露在時詡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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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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