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變動

第一百零六章 變動

房間內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在控制著。

「阿……」景嘯嘶啞的喉嚨里傳來卡卡的聲音,「阿……阿聆……」

景嘯這一次的聲音並不小,在安靜的屋裡被人聽得清清楚楚,他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說出了這個名字,而後後背就鬆懈般地落了下去。

景聆腦中一懵,她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就連這兩個字,都是她第一次從景嘯口中聽到。

這個對自己沒有半點感情的父親,認不出別人,卻唯獨認出了自己?

不,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景聆連忙直起了身子,看了時詡一眼后便拉著他的胳膊,讓他把臉湊到了景嘯眼前。

景聆急切地說道:「爹,你看看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時詡扯出一抹笑,道:「爹……」

景嘯眯了眯眼,眼神中透露著不解之色。

過了少頃,景嘯才再次開了口:「阿……阿聆……」

景聆的神色再次發生了改變,她又讓田密湊到床前,問景嘯認不認識田密,但景嘯依舊只喚自己的名字。

「怎麼會這樣?」景聆望著病床上的男人雙目失神,輕聲低語。

自從中風之後,景嘯看上去比從前蒼老了不少。

管家看了一眼景聆,又看了一眼景嘯,扯起袖子偷偷抹起了眼淚,他說:「將軍都病得神志不清了,心裡還記掛著小姐您,將軍心裡是有你這個女兒的,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景聆攥緊了衣袖,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幾滴眼淚「啪啪」地落在被子上,她抽了抽鼻子,顫抖著道:「都快要死了才讓我知道有什麼用,想讓我帶著這樣的遺憾活一輩子記一輩子嗎?怎麼這麼討厭,這麼會折磨我……」

景聆的鼻腔格外酸脹,憤怒、驚恐、酸澀、悔悟在這一刻從心底直衝腦門,把她停止思考的腦子撞了個七葷八素,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著,比起釋懷,她心裡更多的是像是貼上了被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讓這一份遲來的感情變得刻骨銘心。

看著景聆難受,時詡心裡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很不暢快。

而偏在這時,景嘯忽然發出了幾聲猛烈的咳嗽,景聆瞬間停止了哭泣,抹了把眼淚后就掏出了帕子捂在了景嘯嘴上,左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景嘯咳了很久都沒有停下來,甚至連景聆的手上都因為他亂動而沾上了血漬。

直到景嘯臉上逐漸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景聆連忙對時詡道:「把痰盂拿來。」

時詡起身快步擰著痰盂放在床下,景聆扶著景嘯趴在床邊,景嘯渾身一顫,就朝著那痰盂中嘔出了一口血。

景聆的心臟跟被針扎了一樣疼痛,她朝手裡看了一眼,粉色的手帕已經暗紅一片,她又難受地抽了下鼻子,臉上乾涸的淚漬扯得臉皮發疼。

過了一會兒,床邊的嘔吐聲才停歇下來,景聆給景嘯擦乾淨了嘴,扶他繼續躺到了床上,景嘯很快再次陷入了昏睡。

而這次一閉上眼睛,景嘯就再也沒有醒來過了。

景嘯的葬禮舉行了三日,賀遷下令厚葬,賞賜了鎮國公府黃金百兩。

而遠在滿丘的汗王與於昊也聽聞了景嘯去世的消息,於昊認為這是反擊大魏的絕佳機會,五日後,由於昊帶領的滿丘兵馬夜襲平城,一舉將平城奪回,原本駐守在平城的張聖欽敗退嶆城。

與戰報一同傳至盛安的,還有於昊親筆寫下的戰書,賀遷怒火攻心,當即派遣時詡奔赴嶆城迎敵。

深夜的盛安歸於寂寥,月夜靜好,清風卷著桂花的香味兒飄進小窗。

景聆正幫時詡收拾著東西,屋外忽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門外。那人沒有立刻推門而入,安靜了少許后,景聆耳旁才聽見了推門聲。

景聆疊著衣服沒有抬眼,只用感官感受著他在離自己越來越近。

當胸膛的溫熱與後背相貼時,景聆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有力的手臂穿著腰部抱住了自己,耳畔傳來時詡粗重的呼吸。

「以前我總覺得平定四海是我應盡的責任,我樂於為了大魏獻出生命。可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時詡蹭了蹭景聆的肩,落寞地說:「卿卿可知,安穩的日子過久了,真的會消磨人的意志。」

景聆放下手裡的衣物,扭頭看他,時詡的下巴正抵在景聆的肩頭,忽然伸長了脖子,吻上了景聆柔軟的唇。

景聆闔目與他擁吻,或許是快要分別了,今夜的時詡格外地凶,咬著景聆的唇,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景聆。

景聆不斷吞咽著,曖昧的氣息間交替的都是彼此的不舍,時詡抱著景聆一雙大手在她背上搓揉,身體卻一直推著她,直到景聆退無可退,坐在了身後的柜子上,時詡才支起了身體。

時詡舔了舔唇,他微低著腦袋,手緩緩落在景聆的肚子上,輕輕撫摸。

這才一個多月,景聆的肚子還沒開始顯孕,但時詡總覺得,他能碰到什麼,故而動作十分小心。

景聆輕笑一聲,道:「兩個月都還沒有呢,你能摸到什麼?」

時詡抬眼對上景聆的笑眼,他說:「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想碰碰。」

「好了。」景聆朝窗外望了一眼,「時候不早了,你明日什麼時候走?」

時詡收回了手,說:「一早就走。」

「那你還不快去沐浴?」景聆推搡著他催促道:「你快去沐浴,東西我都給你清得差不多了,你待會兒看看還有什麼要帶的沒有,別漏掉了。」

時詡蹭了下鼻子,依依不捨地看著景聆,啞聲道:「你明明知道,我真正想帶走的,只有你。」

景聆淡淡笑著,輕輕撫摸著時詡的臉,道:「說什麼傻話?我現在這樣,母親會放我走嗎?」

時詡抿了抿唇,抓住景聆的手,道:「母親放你走我也不會帶你去。」

時詡望著景聆,即便柔情充盈了整雙眼睛,無奈卻依舊綴在其中,「在家好好照顧自己。」

垂下的眼帘在景聆眼下映出一層陰影,她點了下頭,「嗯。」

景聆被時詡攔腰抱起,放到了床上,時詡給她蓋上了被子,吻了一下她的眉心,輕聲道:「睡吧。」

景聆翻身闔上了眼,但在聽見身後的時詡離開后,她又睜開了眼,望著帷幔上倒映出的光暈,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著從浴室傳來的細碎聲響。

水聲停下后,時詡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吹滅了床邊的蠟燭,而後從背後抱住了景聆。

兩個人都沒有睡著,景聆在黑夜中眨了眨眼睛,想到時詡明日就將離開,想靠近他的念頭便更加深刻。

景聆動了動身子,她從來不屑於掩藏自己的愛意,她翻了個身,抬眼間卻發現時詡也睜著眼睛,景聆無端尷尬,低頭埋進了時詡的頸窩裡。

時詡將景聆抱緊了些,溫聲道:「怎麼還沒睡?」

景聆嗅著時詡身上的皂角味,悶聲道:「睡不著。」

「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了」時詡說著,自己卻依舊睜著眼睛。

「嗯。」

過了片刻后,景聆又動了動,她感覺自己失眠了,自己好像有一肚子話想說,多到都漫到了喉嚨里,卻不知道該挑哪一句話做開場白。

景聆抽了抽氣,試探著喚道:「子定。」

「嗯?」

時詡還沒睡。

景聆在時詡胸前吐著熱氣,道:「此去嶆城,注意安全。」

時詡輕輕回道:「會的。」

景聆的心怦怦跳著,她又道:「若是遇見了貌美的女子,你可不能被人勾了魂去,背著我與人偷歡。」

耳畔傳入一聲輕笑,時詡輕吻著景聆的脖頸,笑道:「被夫人拿劍架在脖子上的景象歷歷在目,我哪裡敢?」

景聆緩緩抬頭,眉峰微挑,她道:「若我不凶,你便會與人廝混?」

「不會,我發誓,絕對不會。」時詡說著,就把手舉上了頭頂,「況且每次夫人露出凶凶的表情,我都特別……特別心動。」

時詡捏住景聆的臉,在她耳邊說著甜言蜜語:「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什麼樣子我都愛,我真的,好愛你。」

「你這麼愛我。」景聆捧起時詡的臉,吻了吻他的唇,輕聲道:「可不能讓我成為寡婦啊。」

時詡倏然一愣,一時如鯁在喉。

他不喜歡違背承諾,他什麼誓言都能與景聆說,但戰場上刀劍無眼,唯有這句話,他說不出口,他怕自己會違約。

景聆的眸中泛出晶亮,熱氣騰上了時詡的臉。

時詡感覺有銳器刺破了自己的皮肉,貫入了心臟。他在黑夜中看不清景聆的面容,但他認為,她的神色必然是楚楚可憐,可憐地令自己心碎。

時詡抿了抿唇,拇指從景聆眼前抹過,拭去了濕熱。

他喉嚨發啞,道:「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景聆扯出一抹笑意,手指穿入時詡微濕的發間,親吻他的下頜,向下至脖頸。她如今有孕在身,做不了更加親密的事情,只能用親吻與觸碰讓時詡自內而外地感受著自己的愛意。

時詡微微喘息著,景聆起身擦了手,回到床上時,時詡一把將她抱入了懷中。

熱氣未散的身體緊貼著景聆,時詡貼著景聆的耳朵,低聲道:「在家裡,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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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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