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而今才道當時錯2.
【這個世界上對她好的人少之又少,但她對每個人都善良熱忱,並沒有多少人珍惜她。
喬唯的母親是一隻痴情的兔妖,與凡人相愛,遭了天譴,拚死生下的她,她涼薄的父親匆忙地去尋接生婆卻一去不復還。
母親帶著她漫無目的的尋找她的霖郎,在她不足百歲時愴然離世。
喬唯是他們愛情的祭奠物,血脈卑賤,半人半妖,兩界不容,在妖界安然無恙是因為有喬怡苒和周憫鷙的庇護。
喬怡苒是妖樹族的少主,喬唯是她撿回去的小娃娃,她見喬唯越看越歡喜,便好生將養在身邊。
將她當做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這是她不幸的一生中唯一幸福的事情了。
喬唯在外人看來是血脈不純的雜種,它的存在丟了妖族的臉面,不值得妖族四大家族之一少主庇佑,
認識周憫鷙也純屬偶然,那日喬唯陰差陽錯的救了重傷的周憫鷙,不知為何看見他卻怎麼也走不動路。
是因為他俊俏嗎?也許是其中之一,可能是她也想體驗一下救人的快樂?她早已忘記自己當時的想法。
待她將人冒死帶回去的時候,發現他奄奄一息,便著急忙慌的去尋喬姐姐。
她聽完來龍去脈后,語重心長的勸說喬唯將其丟出去。
喬唯哪裡肯,喬怡苒皺眉問詢許久,她才磕磕絆絆道
:「因為,因為我,心悅他…」
她低垂著腦袋,看起來緊張,實則心虛極了。
看她這樣子喬怡苒幽幽嘆氣,認為她不過是一時興起
:「小唯,這人來歷不明,很有可能會為我們帶來危險。」
她不說話,看起來十分倔強,僵持了許久,喬怡苒緩緩道
:「我倒有一枚,來應不時之需,可回魂丹珍貴,豈可給外人服用?」
她忽地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
夜半,喬唯偷偷潛入喬怡苒的院子,輕車熟路的竊取了回魂丹,
如此貴重的東西怎麼會放在常用的妝盒中呢?
她心中疑惑,卻沒有多想,忍不住的心中的雀躍。
可仔細想了想姐姐說的話,望著喬怡苒熟睡的睡顏,心中愧疚難當,她不由的懇切道歉。
她盜取了妖族至寶,足夠她死個上百次,她卻沒有任何憂慮與躊躇
拿到回魂丹的喬唯用蹩腳的妖術最快的回到他身邊,這時假寐的喬怡苒睜開眼睛,無可奈何的嘆息。
喬唯喂他吃下后才安心。
接下來的十幾日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他幽幽轉醒好幾回,不久后又昏死過去。
其間喬怡苒來尋過寥寥幾次,她提心弔膽遮掩,喬唯以為喬怡苒還並不知曉,心中羞愧不已。
在一日昏迷不醒的周憫鷙睜開眼睛,看見一襲青衣的喬怡苒,他低咳著道謝,深邃的眸牢牢的記住喬怡苒的容顏,
:「既然醒了,便請離開罷。」
喬怡苒冷臉下了逐客令。
周憫鷙不以為意,倒是乾淨利落的離開,離去前問了句。
:「姑娘姓甚名誰。」
喬怡苒閉口不言,只道
:「離去罷,莫要再拖累我們了。」
他捏了捏掌中療傷的暖玉,沒有還回去,妥善安置后拖著病體消失不見。
喬唯採集回來后,床榻上空空如也。尋遍了院落也不見身影。
再次回到房間后,才注意到半空中浮現一團霧氣,它們聚集成為兩個字「多謝」
她茫茫然看了好久,確信他離開了…
心裡空落落的,喬唯枯坐良久,似乎還是在等他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她和往常一般,養些花花草草,和喬姐姐聊聊天,平淡的生活著。
可是喬唯坎坷的一生,不可能這樣的平靜。
周憫鷙回了狼族,人心惶惶的大族終於安定下來,各種靈丹妙藥療養著。
午夜夢回間他總覺心中滯悶,耳畔再沒有少女絮絮叨叨的話語,雖然聽不真切,倒也溫暖安心。
可惜了—
幾年光景已過,人間又是開春,妖族仍然一片霧蒙蒙的灰白,一切都像蒙在水汽中,狼族少主突然光臨妖樹族府邸。
就像平靜的水面擲下一塊石頭,濺起一片水花,姐姐帶著我本是要去踏青,卻被夫人派來的人將姐姐喚去接待貴客,她領著我落座。
透過錦屏的飛鳥紋見到周憫鷙的那一刻,喬唯心中狠狠的震了兩下。
她看著族長慈愛地笑著,向族人介紹妖狼族少主。
看著周憫鷙冷峻堅毅的面龐,在見到喬怡苒時,如冰雪消融般動容。
他們離得近,周憫鷙薄唇輕啟用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道了句
:「別來無恙啊,喬少主。」
喬怡苒被眼前俊美的青年驚艷,掩下心下疑惑,卻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她總覺得周憫鷙看起來很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這些細枝末節喬怡苒並未多在意,轉身就拋在腦後。
二人郎情妾意便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培養感情。
托喬怡苒與喬唯二人姐妹情深的福,於是乎周憫鷙和喬怡苒去任何地方,都會帶上喬唯。
周憫鷙也戲謔的說過,她就像一條小尾巴,喬怡苒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若哪日成親,乾脆也將姐姐姐夫一齊帶了去。
小丫頭只低著頭不說話,喬怡苒就會及時過來護犢子,說這是她妹妹,最親的妹妹。這時喬唯的嘴角才會微微上揚。
周憫鷙常說,自己有一弟弟,性情比他溫和,才能也不差他,若可以,他倒想做媒將他們二人促成。
喬唯每次都獃獃的聽著,心裡難受,卻不知道為什麼。
喬怡苒倒也同意,說喬唯在她身邊她放心。
周憫鷙確實很喜歡喬怡苒的,為此他學了許多哄女孩子歡心的把式,每天不同樣的逗姐姐開心,而自己站在旁邊看著時心中歡喜又難過。
他在給喬怡苒削妖果時,也會給她削一個,森白的手握著的匕首在腕間翻飛,不一會兒乳白的果肉被雕刻成美麗的的形狀——是人間的山茶花。
喬唯驚嘆他手巧,小心翼翼的接來,慢條斯理的啃著,口中甜滋滋的,心裡也是甜的。
周憫鷙會單獨帶著她去買東西,和她一起悄悄給喬怡苒準備驚喜。各種逗趣的小玩意兒,漂亮的綾羅首飾,他都會買兩份,其中一份用來犒勞喬唯。
喬唯心裡暖呼呼的,她挺喜歡周憫鷙的,這份喜歡似乎帶著濃重的歉疚,她在喜歡自己不該肖想的人。
她是妖,妖族不講究人倫道德,可她心中隱隱覺得這份喜歡是禁忌,是窺不得天光的。只能藏在心裡,每每低垂著眼睛,讓他們都看不見那些細碎的歡喜。
他們如此交情,持續了近百年,就在喬怡苒終於快要和周憫鷙修成正果時,卻長眠在不周山六尺遠的桃花海處
那日喬怡苒滿懷歡喜的拉著喬唯去人間,心心念念著去借鑒人間的吉服,她打算在妖界把自己的昏禮辦的盛大而隆重,她說,她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喬唯被她活靈活現的描繪勾起了好奇心,她也憧憬,這大千世間的女子,沒有一個能夠抗拒熱烈美好的事物吧……
喬唯默了默,咻然抬起頭,眼中是掩蓋不住的期翼。於是陪著她一起去了,簡單潦草的告訴妖仆,她們出去的消息。
妖仆卻會錯了意,稟告夫人說:喬唯帶著少主去了人間。這些都是后話了…
二人興高采烈的出了妖界,可那日是清明,並沒有人成親,二人唏噓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原來人間成親是要挑選良辰吉日的。
時間過的飛快,姐妹二人打道回府的途中,遇見了守株待兔的高僧。
二人哪裡是他的對手,防守進攻間處處落於下風,被重傷的喬怡苒至死都要護著喬唯。
彼時周憫鷙趕來救人卻已然來不及,老和尚與周憫鷙過招也逐漸力不從心,顯出法寶傷了周憫鷙后逃走了。
被喬怡苒壓在身下保護的喬唯也渾身是傷。周憫鷙抱著喬怡苒冰冷的身體不斷的輸送妖氣,許是上天垂憐,她強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道。
:「憫鷙,不要白費、力氣,好、好待寥寥,是她救…」
喬唯扒在喬怡苒裙擺瑟瑟發抖,她竟然流不出一滴淚。
她爬到喬怡苒身邊,張口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不相信待她如親人般的喬怡苒死去,推了推喬怡苒的手臂,
周憫鷙一把甩開喬唯,他抱著喬怡苒的屍體悲憤欲絕。
仇恨的目光恨不得化作利刃穿透喬唯心口。
周憫鷙是放不下姐姐的,不然她肯定是他刀下的亡命之徒。
喬怡苒被周憫鷙抱回到喬府,獨留喬唯一人失魂落魄的趴伏在地。
漫天的緋紅花瓣隨風而落,緩慢的掩蓋了不遠處的血漬。
族長與夫人痛失愛女,悲痛欲絕。
喬唯好不容易凝聚妖力回來時,喬府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夫人看見喬唯后,突然暴怒嘶吼著。
髮髻散亂不見曾經端莊大方的影子。她瞬移來到喬唯面前,高高掄起手掌,帶著翻湧的妖力一掌扇在喬唯臉上。
就這一掌,足以使喬唯跪倒在地,她嘴角不斷的冒出黑血,昏昏沉沉的看不清楚周圍環境。
喬夫人已如瘋魔,扯著嗓子咒罵喬唯。
:「你個喪門星,苒苒待你不薄,你竟讓她以身作盾護你周全,你好狠毒!怎麼死的不是你,非得是我的苒苒!」
她哭喊著,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在她胸口上,足足踹出三尺遠,周圍的妖仆冷漠仇恨的看著她。
夫人咬牙切齒地道:「我要毀了你的妖丹,我要你魂飛魄散!」
她手腕化作碗口大的藤蔓,朝她揮去,藤蔓快速增長,生生貫徹她的腹部,攪碎她的元丹。
喬唯一動不動的蜷在冰冷的地面,恍若一具死屍,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喬唯劇烈顫慄。
她在此過程中沒有掙扎一下,沒有叫喊一聲。
在閡上雙眸的最後一幕是周憫鷙跪在蒲團上,背影寂寥又頹廢,他從未看過她一眼。
喬唯徹底失去意識,夫人怒急攻心昏死過去,不知死活的喬唯被妖仆拖下去,丟到集市中的發落台上,沿路有兩道長長的血跡,看著沉悶極了。
電閃雷鳴間,妖雨下的又大又急,它們腐蝕著氣息奄奄的少女,
好久,她聽見了周憫鷙的聲音。
:「怡苒心善,至死都念著你。」
喬唯努力的抬起頭,妖雨渾濁不堪的打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她脫力的跌落回去。
但聞他冷漠道:「實則你死不足惜。」
她木訥的看著那雙黑色的皂靴從身邊離開。
張口想說些什麼,卻低低的笑了起來,嗓音破敗,不一會卻嘔出口淤血。
她在那個地方紋絲不動的躺了幾天,重傷的身體被妖雨腐蝕的體無完膚,路過的妖精會朝她吐唾沫,咒罵她,踢打她。
她昏昏沉沉像要死了,可再次醒來是在一間破廟,靠著每日定時省點放在廟門口的饅頭苟延殘喘了幾日。
她了無生機,這日她跌跌撞撞的將身上唯一的墜子放在放饅頭的地方,然後就尋了人間一處茂密的樹林,了卻殘生。
喬唯感應到了,她要迎來屬於自己第一次淬鍊的雷劫,如今也是她安然死去的雷劫。
雷劫在幾日後應聲而落,她走馬觀花的回想了如今的一切。
想起唯一對她好的喬姐姐,
想起反目成仇的周憫鷙;
還想起了自己養了許久,還病蔫蔫的花…
她意識不再清明,在第一道雷劫打下之前,她看見了姐姐擔憂的面容,喬唯嘴角帶笑釋懷的閉上眼睛,任由雷劫打在身上。】
喬唯本以為自己早已放下了,一封千里迢迢而來的請柬打破了她表面的平靜,
燙金的喜字看的她淚流滿面,這張請柬她自虐般看了又看。
赫然是晏敘和林箐芙的名字,是晏敘親筆寫的。
她捂著心口那處滯悶,眼淚如珍珠滾落,駭的酒館里的客人瞠目結舌。
有幾個熱心腸的婦人忙上前安慰,她也不說話,緊抿嘴唇一個勁兒的搖頭,
原來這四年是自欺欺人。
離開真的是自己最好的歸宿么?
她如是問自己,體內妖族的血脈叫囂著,讓她不惜一切代價將晏敘搶回來。
她對晏敘本就是打骨子裡的偏執,這數日的夜晚,她不曾安穩的睡個好覺。
晏敘本來就是自己的不是嗎?
是徒然出現了林箐芙,他才慢慢疏遠自己的。
是的,既然如此…
喬唯又忽然笑出了聲,旁邊安慰的婆子面面相覷。
她擦乾淚,起身揚聲道:「今個兒大喜,老闆娘高興,酒水一律免費,大家敞開了喝!」
大眾高呼
:「老闆娘闊氣!」
:「我以後定把我的酒友都帶到你這兒來喝酒!」
:「就喜歡這樣爽快的老闆!」
她笑著,也不說話,倚著桌沿陷入了沉思,片刻她捧起碗仰頭就喝,
客人敬酒她來者不拒,夥計將醉醺醺的喬唯抬回了寢房。
:「你說老闆娘受啥打擊了?這是打算血虧啊?」
:「我也不知道啊,自從看了那封請柬后就這樣了」
:「唉,咱也不知道,幫忙照看好店就行了。」
二人絮絮叨叨的離開,喬唯都聽的真切,她噗嗤笑開了。
側著臉將灼熱的臉龐貼在冷玉質的枕頭上,腦袋裡的疼痛怎麼也止不住,捂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好不容易捱睡了,那些回憶卻再一次翻湧,總是在夢裡反反覆復浮現著第九世,
在離開道觀的這三年,回憶碎片一塊塊串聯,
逐漸編織出一張無可遁形的網,折磨的她心力交瘁。
她是穿越而來的,在不同的世界穿梭了十世,
她為花草樹木,為山川湖海,為人、為妖,每一世與晏敘的羈絆都不淺,可唯獨第九世反覆入夢。
第九世他為質子,她為大澧朝女官,同情他絕境生存,便處處照應,一晃四年過去,喬唯早已將他當成親人般庇護。
后兩國交好,質子被接回了大昭國,幾年後順利登基稱帝。
在此期間,喬唯嫁予愛慕已久的大澧帝王,成為他的皇后,恩愛不疑,長相思守。
二人自幼便是青梅竹馬,喬唯註定生來便是他的妻。
兩國交好不過七年,卻因辛密兵戎相見,戰火不斷,逐漸衰落的大澧國一朝國破,她與皇帝服毒而死。
大昭帝王親臨大澧皇宮,見其大慟,怒不可遏,
遂放火燒了整個大澧王朝,大肆屠殺大澧子民,數日間血流成河,死傷不計其數。
最後的畫面是他著帝王服一步一叩首,登上了三千台階,虔誠的向佛求來世。
他終於來到大殿,朝著慈悲的佛一下又一下的磕頭,直到頭破血流也未曾停止。
金身佛像慈悲的面龐悲天憫人。
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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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唯一臉嚴肅。
:「我還不想回去,我還有要事。」
周憫鷙嗤笑,一副誰信你的模樣,懶洋洋的開口
:「小騙子,每次都唬我。」
:「我是正兒八經的。」
喬唯深吸一口氣。
:「周憫鷙,再給我些時間,回去我就嫁給你。」
他抬眸,漫不經心的看著她,奇異的眼瞳顯現兇狠。
:「看給你玩野的,和我講條件?」
見她沉默不語,臨了他深深的看她一眼恨聲道。
:「看你也翻不出什麼花樣。」
隨後風似的離開。
她放下心底的大石,看著一角湛藍的天空發獃。
離開道觀,沒有了壓抑妖氣的繡鞋,周憫鷙輕而易舉的找到她。
每次來都氣勢洶洶,好不容易心平氣和下來,也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
他總用鼻孔看喬唯,喬唯也不和他計較,她知道他霸道,
近五百年了,她清楚怎麼和他相處。
有時候對上他神色複雜的面龐,也惝裝無事的挪開視線。
他心安理得的住了下來,省得人妖兩界四處跑,累得慌。
兩人在外人看來形影不離,郎才女貌,周憫鷙也總對外說喬唯是他將過門的媳婦,把喬唯貼上了獨有的標籤,
她無可奈何,問出了堵在心上的問題。
:「你作甚娶我?」
他聞言神色瞬間冷了幾分,譏誚道:「我不娶你,你還能活著么?我答應過怡苒的,必然作數。」
也對,周憫鷙一個人未必護得住自己,但倘若是整個妖狼族呢?在妖界橫著走都不敢有人吭聲。
姐姐至死都在為她打算…
喬唯垂著頭,看不清神色,嗓音有些沙啞:「周憫鷙,不必如此的。」
周憫鷙不自覺蜷起手指,冷冷的盯著她。
:「我也沒什麼好活的了,也許我早就該死的。」
她彎唇補充道:「找個你真心歡喜的女子吧,一輩子太長,好歹得過得自在快活些。」
她沒有等來他輕鬆愉快的肯定,抬頭看見他陰鷙的麵皮,和更加蒼白的唇色。
她嚇了一跳,尋思著自己應該沒有說錯話的,忐忑的等待他發作。
可他只不過起身負氣的一揮衣袖,轉身離開了。
時間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二人心照不宣的忽略不愉快的事情。
這日他收到了妖界的通傳,房內傳來他氣急敗壞的低吼。
喬唯聽的直皺眉,他二話不說拉著喬唯就要回妖界。
喬唯毫不留情的拒絕了,理由是她要賺錢。
其實把她強行帶走並不難,只不過她說出冷玉的來歷似乎和她有關后,對她是再不會粗暴了。
他急的來回踱步:「你不和我回去我睡不著。」
周憫鷙見她低眉順眼的就煩,下了最後通牒。
:「你不和我回去也行,把這個吃了。」
他遞來一枚紅色丹藥,湊近寥寥嘴邊,她卻眉也不皺的吃了,
周憫鷙放心的離開,吃了這個,天王地府都找得到她。
可在他咻然離開后,喬唯將壓在舌底的丹藥吐了出來。
她怎麼可能讓周憫鷙控制自己呢?
好巧不巧他再一次回來,是寥寥打算離開這裡的前天晚上,
他旁若無物般穿過門扉,入目便是宿醉的少女。
他放輕腳步靠近,伸手掐了把她軟乎乎的臉蛋。
只聽見她嘟嚷了句。
:「不可以…」
他輕蔑的笑笑。
熟練的寬衣解帶,把她推到最裡面,給自己騰出好大一片空位。
他最後還費了點功夫給她用被子捲成條毛毛蟲。
待她酒醒后,發現自己被牢牢的禁錮住,動彈不得,
她嘆氣,得等他醒,不然絕對沒辦法。
誰知頭頂傳來他幽幽的聲音
:「你大清早嘆什麼氣?」
她掙開束縛,他倒也不強求,喬唯坐起身順了順長發。
:「我要去一個地方。」
:「嗯,我正好也要去一個地方。一起?」
:「不了,下次見吧。」
她一口否決。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等他離開一次,又恰巧錯開我的計劃,
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喬唯怎麼可能放過。
他支起身子撐著頭,把玩著她垂落在腰間的青絲,
深邃硬朗的五官少了幾分煞氣,多了幾分難得的柔和。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麼么?算了,你先別知道的好。」
喬唯親自送走他,才能安心的踏上路途。
喬唯遣散了夥計,並且酒肆貼出了一樁告示,紅紙黑字,力道遒勁:
前任清心道成婚
老闆娘前去「劫婚」
若平安歸來
二十四天後帶老闆重新開業
反之此店轉讓
於是喬唯經歷了十天的風霜,順著腦海深處的記憶走,遠遠的看見的是一片灼人的火紅。
她立在門前,遲遲不見進去,低垂著頭,掩蓋住了眼中的落寞,換上了得體的笑容。
交了請柬,才被引入了大堂。紅燈籠,紅絲綢,紅囍字,熱鬧喜慶,賓客絡繹不絕。
喬唯從未想過自己會以旁觀者的身份來參加自己心上人的昏禮。
紫陌風光好,繡閣綺羅香。
相將人月圓夜,早慶賀新郎。
先自少年心意,為惜婉人嬌態,久俟願成雙。
此夕于飛樂共學燕歸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
喬唯會置身事外痴痴的笑了起來,她無法忍受晏敘娶妻,光是想想都要發狂。
她垂首看著手中一捧紙玫瑰
極盡艷麗,脆弱不堪----
左手裹著厚厚的紗布,卻仍舊透出了些血跡。
它原本是白色的,可是喬唯用血將它每一處都染的腥紅。
和這裡的紅很是一致,她瞳孔顏色有一瞬轉瞬即逝的幽紫。
她離開大堂,離開了那無止境的祝賀與熱鬧。
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身著吉服的晏敘,再次相遇,他看起來格外高興,清俊的面容上是止不住的淺笑。
他一襲紅衣似火,襯得面色愈發瑩白,柔和優雅的柳葉眉,清冷如星的丹鳳眼,優越筆挺的鼻樑,色澤飽滿的唇,他就站立在那裡,風姿綽約,是竹的氣節,是松柏的蒼挺。
喬唯瘦了很多,四年不見,面上的嬰兒肥都消了,下頜尖尖,顯得眼睛更大了些,容顏依舊,還是曾經的模樣。那樣的無辜脆弱,美好的令人憐惜。
可周身的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再肆意的火熱,像個熾熱的小太陽,她孤寂又安靜的站立在不遠處,像退去了光澤的玉,與周邊的一切格格不入。
二人久久凝望,這四年的離散,故人依舊,誰都沒變,卻又什麼都變了。
晏敘的聲音如清朗的碎玉相撞:「喬唯,你回來了。」
這話聊勝於無,可她眼眶蘊著的淚水就順著眼睫輕眨掉落下來。
喬唯:「對,我回來了。」
鬼知道這些年她多想回來,她想回來看看曾經少女懷春的舊址,看看幾年不見的老友,更想看看這個傷她至深的青年。
他何時已緩緩蛻去少年時期的青澀倔強?變成此刻青年模樣,他溫潤細膩、冷清疏離,還是那個彬彬有禮的小道士。
她原來錯過了如此多,這四年無微不至陪伴著他的人,是林箐芙。
可她深刻的知道,這四年的時光,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無法磨滅的嫌隙。
喬唯走近晏敘,他又長高了,曾經在他肩膀上一點點,如今才堪堪及他胸膛。
她將玫瑰遞給他,莞爾道
:「你看看我送你的花兒好看嗎?」
他低頭看了眼血紅的花束,眼睛頓時失了流轉的光彩,手中的玫瑰應聲而落,嘴角還留滯著未消散的笑意。
喬唯捧住他的臉,壓低了聲音,似哄誘道:「晏敘,我們私奔吧。」
他恢復如常,重複著晏盼的話:「我們私奔吧。」
他的大掌主動的裹住了喬唯的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她離開了熱鬧氣派的宗門,拋棄了一切流言蜚語。
他們一路狂奔,好似飛馳而過的枯木與岩石皆為鬼魅魍魎,恍若這世間只剩下他們二人。
這般快活的奔向燈火通明的長街,奔向他們的心之所向。
天道垂憐,他們如願的來到熱鬧繁華的夜市,歡愉著像這俗世最普通的愛侶,更像混跡其中的鬼魂,
心驚膽戰卻又酣暢淋漓。
這短短几個時辰,似乎就是他們所謂的一生,喬唯手中捏著糖人,紅色的糖水將她的嘴唇潤紅
她與晏敘的手緊緊握著,汗水沾濕了掌心,喬唯舔了舔粘粘的嘴唇
笑著將晏敘抵在牆面,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二人抵死相吻,在情迷意亂時四目相對,心跳的快要飛出來了。
:「晏敘,我想當你的新娘子!」
她微微喘息,湊近晏敘的耳畔,輕聲說出了壓在心口數年的願望。
他溫和的笑了,低聲道
:「好」
晏敘垂頭輕吻喬唯的眼睛。
他們尋了月老廟,那兒香火旺盛,
在月光的清輝下,他們以天地為鑒,永結同心,倉促的成為夫妻。
二人相擁著,像落難的人兒相擁著汲取溫暖。
權當是一場綺麗荒誕的幻夢。
喬唯早就尋好了去處,他們舟車勞頓最終抵達了一處偏遠的小鎮。
喬唯只想和晏敘過普通人的生活,乏味也沒關係,只要對方是晏敘一切都好。
喬唯領著晏敘來到了一座小院落,周圍圍了籬牆,悠然恬靜的田園風趣令喬唯很是放鬆。
她開心的向晏敘介紹
:「阿敘,這兒以後就是我們的家啦!」
他掃了一圈,似懂非懂道
:「只有唯唯和阿敘的家。」
喬唯月彎似的眼睛閃閃發光,鄭重的點頭
:「對,只有我們。」
他們就此居住了下來,第一天打掃完了屋子與院落便去了山林打獵,準備這幾天的食物,還摘了許多的李子。
回到家中,提著幾隻山雞和一兜李子,帶著晏敘拜訪了離得近的鄰居,畢竟鄰里關係還是需要打理一下的。
老婦人笑的親和淳樸
:「來就來了,不需帶什麼禮物,看你們小兩口的穿著打扮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喬唯禮貌的點頭微笑:「我們是從卞京南下的。見此地風光宜人,就打算在此定居。」
老婦人:「農村不比汴京嘍,多少會有些不習慣、不方便的,有什麼事情老身幫得著的和我說。」
喬唯帶著晏敘感激的應下了,回到家中,天色昏暗,看來將要下雨。
晏敘架了柴火,正烤著一隻山雞,喬唯鋪好了被褥,坐在床沿,細細得看著他認真的側臉。
只覺得這樣的生活很踏實,有一種再一次回到了道觀的感覺,他只有我。
風雨交加,風聲呼嘯,電閃雷鳴。喬唯來到了晏敘身後摟住他的頸項,火光散發著橙色光芒,照的人心裡暖暖的。
:「阿敘,我害怕打雷閃電。」
晏敘聞言一愣,聽見喬唯委屈的聲調:「我離開道觀的四年裡,這樣的天氣有許多次,你知道我怎麼過來的么?」
她沒等晏敘的答覆,接著道:「我一直喝酒,喝到醉倒為止。」
他耳畔有道清淺的呼吸。
:「對了晏敘,我開了家酒館,生意紅火,可是我把它抵買了,為了來找你。」
明明是最簡短的敘述,伴著她清脆的聲音晏敘聽的心裡很難受。
喬唯轉到晏敘面前,張開雙臂道:「抱抱我吧」
他摟住她的腰,依言將喬唯抱在懷裡,光影跳動,他的眸子暗淡。
:「唯唯以後不怕,我在。」
喬唯安心的靠在他懷中,他一手攬住她的背脊,一手翻動著烤雞。
:「阿敘,以後打雷閃電,你要出現在我身邊,抱著我。」
他胸腔微微震動,心跳的平穩而有力
:「嗯。」
喬唯終於心滿意足的笑了,她緊緊的抱住他勁瘦的腰身,賴在他的懷裡。
日子過得單調卻滿足,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他開墾田地,喬唯就在旁播種菜種子,汗水浸濕了身上的布衣,兩人相視一笑就又充滿了幹勁。
喬唯下廚,晏敘就在旁為她打下手,時不時將她俏皮的髮絲攏至耳後,再到她面頰上印上一吻
喬唯心中溢滿了甜蜜。她甘願為心上人沾染煙火氣。
他們會一起去蘆葦盪里捕魚,蘆葦飄飄忽忽的,在一片白茫茫中,喬唯生了戲耍他的心思。
她躲在一片蘆葦叢中,窺視著晏敘的一舉一動,直到他變了臉色,慌張的喚著她的名字:唯唯!
她心中的那一點空隙被晏敘的在意填的滿滿的。
可還是沒有跑出去,她病態的心理不允許自己出去,她想讓晏敘親自找到她。
你看,我真矯情,真可惡。她心想
喬唯並沒有等多久,他就像神明一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她現在都記得,晏敘顫抖著雙手撥開了自己面前的蘆葦。
他背著光影,陽光將他襯托得像神坻,眼眶到眼尾是迤邐的紅。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將喬唯抱在懷裡,連聲音都輕細了,好像怕會驚著誰。
:「唯唯,不要嚇我了,不要離開我。」
你說,這樣的晏敘她怎麼不會心軟呢……
他們會架一葉扁舟去開滿了荷花的湖面,他划槳,喬唯摘蓮蓬。
她累了就躺在晏敘的腿上看碧藍的天空和綿軟的雲朵,耳畔是水流聲,鼻間是幽幽的蓮香。
晏敘很縱容她,快要把她寵壞了。
喬唯同他撒嬌,讓他唱歌,他看著很是羞澀,但還是唱了。
他其實唱歌老跑調,喬唯聽的樂不可支,獎勵似的飛快的在他嘴角親了一下,他眼裡裝著透亮的星,熠熠生輝。
她摟著晏敘的頸項:「阿敘,不可以為旁人唱歌奧,只許為我一個人唱。」
晏敘認真的點頭。
二人滿載而歸,回家燉蓮子湯嘍……
喬唯喜葷,二人時不時的就會去山林狩獵,他們沒有修為加持,過的與平凡夫妻相差無幾。
但勝在晏敘劍法極好,他們逮著了一頭青面獠牙的野豬。
野豬有了些道行,會說人話,他苦苦哀求著,甚至提出以後每一日都會給他們送其他的野畜。
喬唯心軟放過了他,沒想到他居然是一隻守誠信的野豬,立即帶來了一隻毛色雪白的小兔。
喬唯見了同類很是歡喜,抱著它就沒再松過手。
晏敘又捕了只野雞,他們的身影離開了山林,但喬唯的笑聲卻傳遍了漫山遍野。
今日二人坐在山澗旁避暑,湍湍溪流清澈見底。
:「如果有照相機就好了…」
喬唯喃喃自語。
身旁的小郎君不解地皺眉,側首問道。
:「照相機為何物?」
喬唯回過神來,朝他神秘一笑。
:「照相機是可以把美好一幕留住的東西,手機也可以,這些都是我故鄉的東西。」
他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思索什麼,鴉羽般的眼睫被陽光暈染了層淺淡的光暈。
他弧形優美水潤的唇輕啟。
:「唯唯,世間沒有這些東西。」
不止人間,妖界也沒有。
喬唯恍然大悟似的睜大眼睛,一拍腦袋。
一下子忘光了,現在她的身份是架空古代的妖女啊!
他是土生土長的古人,怎麼也瞞不過去。
他清幽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抓耳撓腮的的少女。
好一會她就像鼓足勇氣一樣,迎上他覆上壓迫感的眸。
喬唯:……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舒緩清脆。
:「阿敘,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世界。
那裡科技特別發達,什麼都有,那裡不需要御劍飛行,
我們那裡有飛機,可以日行三百里,比御劍還快,什麼地方都可以去的
還有高鐵,地鐵,公交車,私家車,電腦…
」
喬唯說了好多好多,他蹙著眉,認真的聽,仔細的記。
他覺得那個世界光怪陸離,在她口中栩栩如生的呈現出來。
但這些令他焦躁不安。
喬唯說的口乾舌燥,接過他遞來的水,等著他問她更多精彩新鮮的事物,
少年的肩背挺的筆直,輪廓分明的手握緊又鬆開。
:「唯唯,你是乘飛機來的嗎?它會把你接走嗎?」
喬唯愣了愣,她沒有想過他會問這個,腦海一片空白,吶吶道:「不是,它…」
喬唯不知如何作答,思索了一會。
:「我暫時不會走,飛機是沒辦法跨時空飛過來。」
暫時,暫時是多久?明天、後天、明年、後年?
他不喜歡這樣模糊的概念,準確來說,他是不想喬唯離開。
可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自私了,他看見少女神色有些悵然若失,不禁問道
:「唯唯,你是想你的雙親了嗎?」
她點點頭道:「嗯,還有我的朋友,我好想好想他們。」
他突然心頭一緊,忙道:「你離開的時候,把我也帶走,好嗎?」
喬唯側過臉看他,鼻尖一酸,飛快的眨巴眼睛,笑著答應他。
:「行,到時候我帶你四處遊玩,給你介紹我的朋友。」
他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點頭示意。
和晏敘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總是心驚膽戰的喂他喝自己的血,以此來抹除他的記憶,
她日漸虛弱,妖力支撐不不久了,
她在找其他的辦法來控制他巍巍可及的記憶,
可惜毫無辦法,
她做好了他尋回回憶的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那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他背過身去,不再直視那張滿是淚痕的臉。
喬唯忽然又笑著,眼睛里的不知是淚氤氳著水光,還是心頭那化不去的恨意,使她的眼睛亮的逼人。
:「我迂腐又固執的公子啊,你回頭看看我,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你真的沒有愛過我么?」
他好看的眉頭緊蹙,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喬唯,我只當你是我的妹妹而已。」
她像一隻被踩著尾巴的貓,聲音尖銳。
:「妹妹?我不是你妹妹!我只是你撿來的可憐蟲罷了!」
她抽泣,來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臉,祈求似的
:「晏敘,在這裡的七十五天,我並非每時每刻都能夠控制你,你對我是有感覺的,對不對?」
他不語,憐憫的目光像無聲的譴責令晏盼渾身發寒。
她的纖瘦的手無力收回,喬唯看清了他眼中的自己,估計自己在他心裡也是那般醜陋瘋癲。
:「喬唯,別鬧了。」他嘆息似的道。
晏盼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愛,在他眼中是一個頑劣惱人的行徑。
她的愛讓他感到壓抑,讓他透不過氣來。
喬唯緩緩挺直了脊樑,一步步的消失在了晏敘的視線。
但她又走的很慢,只要晏敘輕聲喚道:阿盼,她就能奔回去。
可是從始至終他都沒再開口。
他目光複雜深沉的看著她單薄的身軀,離開了。
她僅剩的驕傲只允許她躲在草叢裡看著他帶著佩劍離開。
也把喬唯心中最後的一絲光亮帶走了。
他走的真痛快,沒有一點留戀。
喬唯捂著嘴哭的直不起腰來。
愛一個人好累啊,竟然可以令人如此絕望。
周憫鷙來了,他身子挺拔闊朗,一席黑衣,背著劍,異常的平靜。
環視簡陋房屋的四周,抱臂嗤笑道:「我當你們二人過著什麼神仙日子,呵,原是來這兒做鄉野村婦了。」
他咬牙笑道:「為了一介凡夫俗子,偷學禁術,倒是連命都不要了,你幾時變得如此的膽大包天!」
她一舉一動就像被控制的木偶,視他於無物,周憫鷙目光冷漠,恨恨地看著麻木的喬唯。
清理房間,收拾行囊,恍若置身事外。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奪過她的行囊,毫不客氣的丟回木床上。
周憫鷙:「說話!」
伴隨著他的怒吼,砰的一聲,什麼碎了。
她木納的眉眼瞬間有了情緒,忙跑過去解開行囊,是一對喜氣洋洋的泥偶,已經四分五裂了。
她愣了片刻,一片片的捻起碎片,捧在掌心,紅著眼瞪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他脊背微僵,見她為了抔泥做的玩意這麼敵視自己時,一路抑制的火氣蹭蹭上漲。
他當機立斷的抽出劍指向她的喉嚨,利刃泛著森冷寒光,與他此刻的神色如出一轍。
:「將你手中的爛泥丟了。否則—-」
他稍有停頓,威脅意味十足,喬唯赤紅著眼睛,手中破碎的泥塊握緊,生生剜進掌心。
二人氣氛針鋒相對,利刃毫不留情的向她細嫩的頸項揮去,
堪堪停下,
劍氣划傷的皮膚冒出血珠,搭在肩膀上的麻花辮應聲而落,他削了她的長發。
喬唯怒目而視,眼眶中霧氣瀰漫開來,模糊了周憫鷙可憎的面目。
她憤怒的撲上去,被周憫鷙甩回床榻,再一次如幼獸般朝他撲去,還是被甩了回來,她被周憫鷙屈起的膝蓋頂按著后腰,虎口掐著後頸。
喬唯被他制服的一動不能動,哇的一聲哭出來,她哭得撕心裂肺,周憫鷙皺著眉,聲音冷硬。
:「你這瘋婦,是我太過縱容你,導致如今的偏差,從今往後你別想活的痛快」
她終於不再掙扎,哭聲逐漸轉為嗚咽,哭紅的臉埋在被子里,止不住的抽泣。
周憫鷙頭一次見她哭的如此撕心裂肺,一臉晦氣的鬆開了她,瞥了眼她如今齊肩的短髮有些氣悶。
喬唯痛哭了好一會兒,抬起頭看見撐著劍立在不遠處的周憫鷙,忽感悲憤,怒極反笑開來。
她眼中帶著赴死的決絕,眼神亮的令人心驚。
她最清楚什麼話,什麼事能夠傷害他,事到如今,她看著巍然不動的周憫鷙心底恨意瘋長。
她諷刺道:「真不愧是白眼狼。」
迎著周憫鷙冷冷的目光接著道:「周憫鷙,是我冒死將你帶回了喬府,是我偷了妖族至寶回魂丹為你救治,也是我怕你難受煩悶為你舒緩經脈陪你聊天的。」
如她所願,周憫鷙僵直了身體,神情恐怖如斯,黑幽幽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
喬唯搖頭,回視他的目光輕蔑。:「說不定你也許早就知道了呢?」
她起身朝著他走了幾步,縮短了二人間一半的距離。
「呵~你知道自己對我的誤會,給我造成的傷害,你罪孽深重,可是你卻一直自欺欺人。」
「因為你沒有任何辦法來彌補我,索性一直將錯就錯。」
:「我猜的對嗎?」
他握緊拳頭,不可自抑的顫抖,跨步向喬唯逼近,伸手想扣住她的肩,喬唯將其拂開,退後道。
:「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這句話於周憫鷙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怒斥道。
:「一派胡言!我看是你謊話連篇,不吐半句真言。」
他似乎有些瘋魔般的狂躁,上前就想拉扯住她。
:「你可知我在妖界如何給你收拾的爛攤子,你倒好一走了之,如今為逃避責任編出這麼篇可笑的言論。」
他太陽穴青筋暴起,眼眶可疑的泛紅。抿唇沉默良久,眼神不復當前慌亂,恢復往日冷厲,開口道
:「我不想和你多說廢話,如今你妖力枯竭,禁術燃盡你的心血,再這樣強撐下去,不出一個月必會爆體而亡。」
喬唯聽到這不禁哼笑出聲,眼淚一道道劃過臉頰。
:「如今,我有什麼好怕的呢……不需要一個月。」
她的眼睛似乎被霧靄似的水霧繚繞,倒是豁出去般的坦蕩,
周憫鷙握緊的拳頭鬆開又緊握,覺得她無可救藥,徑自化作一陣黑霧離開,聲音有力的傳來。
:「想清楚了來妖界求我。」
喬唯恍若未聞,早感知到自己活不久了,還不如做點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她虛脫般靠著木桌兀自想著,悲涼的笑聲聽的人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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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嘆一口氣,目光清明,口吻無奈道:「你來做什麼?」
他的身後是悠悠的白雲,是延綿的青山,是茫茫的霧氣,他陷在其間,像是一尊面目憐憫的活佛。
喬唯貪戀的望著,面色蒼白,身形瘦弱,看起來像大病了一場。
最後一程,死在他懷裡也值。
她向他走去,雙手環住他的腰身,語氣幾近哀求。
:「不要推開我,就當可憐我。」
她的淚沾濕了他的衣裳,泅出一小片水漬,她的聲音哀切,
:「阿敘,我要回家了,可我心裡放不下你,我想看看你。」
晏敘心頭一顫,身體僵直。
:「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攪了你的婚事…哈哈哈如若再來一次,我還會蠱惑你。」
她哭道:「我沒有辦法了阿敘,你不喜歡我,可是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她說了許多話,妖氣已經竭盡,如今只是強弩之末:「抱抱我罷——」
在她脫力的滑落那瞬,他終於伸手將她抱緊。
她的道終於擁住了她。
晏敘聞見了隱隱的血腥味,心中一震,手掌轉而握住她的肩,
二人抽離開來,只見她臉上淌過一道道血淚,顯得詭異又悲涼。
他顫抖著去擦拭她的臉龐,怎麼也擦不幹凈,
寥寥脫力的倒在他懷裡,嗚咽出聲。
她艱難的道。
:「晏敘,晏敘,我好痛,這人間,不來也罷。」
艷紅艷紅的血從張合的口中爭先恐後的湧出。
晏敘慌亂的用袖口擦拭,怎麼也擦不完,喬唯感受到他劇烈的顫抖,聽到他說
:「告訴我唯唯,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你要好好的,我們還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春季去靜禪寺觀百花爭奇鬥豔、夏季去洛河划舟賞蓮、秋季去隱村坡豐收果實、冬季去不周山看皚皚白雪。」
晏敘說的急促,他從未如此急切過,恍若說的慢些喬唯便會離開她厭倦的世間,離開他。
喬唯咧嘴大笑,看起來觸目驚心。
:「撒謊——你上輩子也是這樣說的…」
懷中的人儼然一副血人模樣,晏敘將她摟的更緊些。
喬唯在他懷中開始逐漸消散,化成片片白色光芒,不知看到些什麼,臉上的笑容釋然又明媚。
晏敘緊緊抱住她,卻如何也阻止不了她消散。
他眼眶血紅,神情獃滯惶恐,恍若天塌地陷。
:「唯唯,你說你會帶我走的…」
【魑祟動情,必做飛灰】
她變得透明,美麗的眼眸緊閉,脆弱的一觸即碎。
:「你不能騙我!」
直到晏敘懷中空蕩一片,他驟然失去生機,在這一刻似乎陪她一齊死去。
嗬嗬地怪笑起來,淚水順勢流下來,滲人極了:「唯唯說話不算數哦,不是說會帶我一起回去么……」
:「也罷,為你準備好後事,我便去陪你吧。」
他慘敗的麵皮拉扯出一抹笑,依舊是原先抱著她的姿勢,他低頭有實質般的印下一吻:「你會為我領路的,對嗎?」
周憫鷙來了,是在她死後的第十天,他總是遲一步,總是。
他遠遠地看見瓦屋中被大片的白色包裹著,心下有幾分不愉和說不上來的驚慌,他穩住心神,
進門一個大大的喪字終於刺進了他冷硬的心裡,
他覺得那一刻腦海一片空白,瞳孔化作了豎仁,他怒喝一聲。
:「喬唯,出來!」
他快速環視四周,他在心中執著的認為,喬唯估計又是使了些法子逃出生天。
房門被緩緩打開,他死死的盯著,直到看見一襲喪服晏敘,
他氣的咬牙切齒,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身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
:「她人呢?你把她藏哪了!」
晏敘不說話,眸色沉沉。
:「我問你話呢,她人呢!」
周憫鷙收緊手勁,眼眶赤紅,眼底瀰漫血色。
他已經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了,答案顯而易見,可他寧願晏敘說謊來騙他。
:「她死了。」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腦中炸開,晏敘看見他的豎瞳猛的縮小,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慣會騙我,說不定這次…」
他五指化作爪牙,散開妖力搜尋喬唯,妖氣肆意,枉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晏敘似乎在周憫鷙癲狂狀態中看見了自己的投影,他劈開周憫鷙的手,理了理皺起的領口。
走向香火桌上供奉的靈牌,將其抱在懷裡,在跨出大堂門檻時道:「她不願意看見你。」
周憫鷙怔愣,妖氣仍舊源源不斷的從他身上四溢開來,好半晌他連妖氣都顧不得斂收,頹然倒地。
死了好,這樣就省心了不少。
他這樣想著,眼淚卻化作妖息一道道滑落。
據聞大妖不易落淚,數百年少見。若淚還化作妖息,無異於悲慟入骨,更是千年難遇。畢竟妖,是沒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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