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而今才道當時錯3.
周憫鷙被仙族重傷,逃回妖界內便不省人事。
來來往往許多妖,見他衣衫華貴便不敢理會,生怕招了麻煩回去,有些大膽的偷走他身上值錢的物什。
許久一女郎堪堪停住,已是傍晚,妖界霧氣愈發迷眼,她蹲下身看了他好一會,嘟囔了句:「好可憐,也是個沒人要的。」
她背起周憫鷙踉踉蹌蹌的離去,不時說上幾句話,不知何時尋來了丹藥,在她柔軟的手掐住了他的兩腮時,周憫鷙不自覺鬆了牙關。
丹藥入口,他隱隱察覺出了這是頂頂珍貴的回魂丹,他估摸著女郎的身份不低。
托丹藥的福他的意識逐漸清晰,可是消耗的妖力一時間還恢復不了,只能半死不活的昏睡。
不得不說這位女郎溫柔體貼,她會為他舒緩麻木不適的筋脈,會用妖力定期為他清潔,也會絮絮叨叨的在耳邊說話。
他從一開始的警惕到後面的放鬆享受,這樣的情緒變化是連自己都沒發覺的。
他幾次竭盡全力的醒來,眼前一片模糊,他看不清女郎的面目,她驚喜道:「你醒來啦!」
他尚未說一個字,再次昏迷過去,他朦朦朧朧的聽見女郎的抱怨:「怎麼又昏迷不醒呢」
周憫鷙可以聽見聲音了,卻辯辨不了音色,能聽見她說話,已經很高興了。
今日聽見她抱怨說:「花太嬌,不好養活。」周憫鷙心中驚奇,居然會有妖在妖界養花,簡直是奇談。
他昏迷的日子耐心聽著她說了好些話,今日是什麼乳酪糕去的晚了,售完了,心裡不大痛快。明日是什麼明明很努力了,妖力就是不見漲,她快氣死了。如是云云……
今日女郎為他掖好被角,同他道:「我得出去一趟了,可能會有些久。」
確實去了很久,估摸著半日已過,他這些日子的妖力已經聚攏小半,醒來不是什麼難事,他想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她。
這次他聽見了腳步聲,她長久的佇立著,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周憫鷙緩緩睜開了眼睛,待眼前逐漸清明后,女子的容貌他深深的鐫刻在腦海,他笑笑,還未來的及開口,便聽見她冷不丁的逐客令。
他這次不僅看清了她的容貌,更是聽清了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如此冷淡,她是如何說出那麼孩子氣的話呢?他心想許是自己當時昏迷她放下了警惕吧。
周憫鷙本想說些什麼,聽見她道:「離去吧,莫要再拖累我們了。」
他瞬間啞了聲。
確實,自己的身份一不小心暴露了,可就不是牽連那麼簡單了。
他利落的起身道謝,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他微微握緊拳頭,離去前忍不住問了句:「姑娘姓甚名誰?」他日上門求娶——被他生生截住,他覺得不妥,會驚嚇到她。
她不語,周憫鷙識趣離開,順走了那塊為他療傷的暖玉,當是…定情信物。
喬怡苒揮袖,一行霧氣聚攏,她也離開了喬唯的屋子。
周憫鷙回到族中,偌大的妖狼族像找回了定海神針,快速安穩下來。
他那時離開后不忘繞到正面看清府邸的名稱,總得為日後的相遇做點鋪墊。
他的傷勢實在太重,閉門修鍊了三年,修為突飛猛進,出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去拜訪喬府——妖樹族。
他身份貴重,在整個妖族有著不可質疑的權利,他的到來,給逐漸沒落的妖樹族帶來不可忽視的影響。
他如願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也早已知曉她的閨名,喬怡苒。
他表面鎮靜,殊不知眼底的欣喜躍然紙上。妖樹族族長是個人精,又怎麼會不懂呢?於是他打著要事商議的旗號,安排周憫鷙在此住下。
喬怡苒的欣悅也藏不住,二人在族長的默然允許下情誼漸濃。
周憫鷙總會買乳酪糕給喬怡苒,喬怡苒也好奇他怎麼知道她的喜好,問過一兩句,他都是笑著搖頭:我還知道你修為停滯不前呢。
喬怡苒漲紅了臉,所以這傢伙是怎麼知道的?!
他覺得幾年未見,怡苒似乎沒有從前鬧騰了,果然是長大了。
喬怡苒身後總會跟著一個丫頭,怯怯的從不抬頭看他,很是粘喬怡苒,細問才知道這是她的妹妹,最親的妹妹。
愛屋及烏,怡苒歡喜她,那麼自己便對她好些。
從此送去的東西變成了兩份,喬怡苒為周憫鷙願意接納唯唯由衷的感到高興,二人的感情更是蜜裡調油。
在怡苒生辰時,他不止送了珍貴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更是送了盆摩羅曇。
何為摩羅曇?妖族本就荒涼貧瘠,寸草不生。任何花種在妖界養活都極其不易,更何況曇花這種在人間綻放彈指一瞬的嬌貴花束呢?
可並非毫無辦法,用心頭血供養近一年即可常開不敗。
心頭血對妖族意味著妖力,小几日還好,若長久供奉便會嚴重損耗身體,沒有足夠修為的人壓根不敢去想,有足夠妖力的大能更不可能會去損耗自己去種一株花。
而摩羅曇便是如此,吸足了妖血的曇花常開不敗,姝麗異常,甚至有助長修為之效。
所以當妖仆將摩羅曇小心翼翼的呈上來時喬怡苒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眼睛濕潤潤的朝周憫鷙飛奔而去,二人緊緊相擁。
喬唯怔怔地看著摩羅曇,她為姐姐感到高興,可心口總感覺空了一塊。
喬怡苒將摩羅曇養在窗檯,親力親為的照顧它,好不用心。
諸如此類還有許多——
周憫鷙每次為喬怡苒置辦驚喜時會喊上喬唯,她最有主意,知道怡苒喜歡什麼。
今日二人忙活了一整天,坐在攤子上歇息,他從懷中取出一包油紙放到她面前,示意她打開。
喬唯緩緩打開,入目是乳白的乳酪糕,聽見他說:「本是買給怡苒的,她愛吃這個,但今日回去晚了,忙活了這麼久估計你也有些餓,吃些糕點解解饞。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她心中複雜難言,點點頭抬眸問他:「那姐姐怎麼辦?」
:「無礙,明日再去買。我可不敢委屈了她的親親妹妹,不然她得追著我攆。」
喬唯看著他神氣的面龐,彎唇笑笑,一口一口細緻的吃著,看她吃的悠然自得,估計是喜歡的。
他笑道:「你們姐妹倆口味倒也相同。」
是的,喬唯點頭,她和姐姐應當是相處久了,什麼都有些相似。
不知何處飄來張帕子,就安安靜靜地伏在桌面,喬唯拿來一看,右下角赫然是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花,喬唯不自覺看的痴了。
周憫鷙好奇的走過來看,他道:「這山茶花確實好看。」
喬唯心念一顫,問道:「這是山茶花?」
他頷首:「你姐姐慣愛花兒,這樣美麗的花她估計會十分喜歡。」
喬唯默了默:「其實姐姐是不愛花的,她覺得喜花嬌難養,不過是意中人送的,便歡喜了。」
周憫鷙微微睜大眼睛,蹙眉思考著什麼。
可他還是學了逗趣的手藝,學會了雕刻山茶花,這樣就不嬌弱了吧。他還會將昂貴的妖果雕刻成山茶花樣式。
因為姐姐說,她喜歡山茶花。其實喬唯也挺喜歡的,周憫鷙看得出來。
曾幾何時他的目光會隱隱注意到這個寡言少語的少女呢?他也說不清,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帶著些道不明的哀傷。
周憫鷙心中總會發顫,總覺得有些什麼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周憫鷙與喬怡苒情誼漸篤,在二人準備結親時卻發生了意外,喬怡苒轟然離世。
那日他忍不住的去了趟喬府,一整日焦灼不安,恰巧碰見回來的喬夫人,周憫鷙自然而然地問道喬怡苒的去處。
喬夫人笑容親切:「唯唯這丫頭央著她姐姐去人間了,根本攔不住,我想著出去轉轉也好,便沒有派妖仆跟著了。」
周憫鷙微微安心,想著晚會兒就回來了,暗笑自己太過心急。
他在喬府等到第二日清晨也沒有回來,他急不可耐的也出了妖界,就在不周山看見了悲慘的一幕。
他與老和尚大打出手,使出的招數招招陰毒,老和尚暗道不好,使出法寶逃出生天。
待他看見奄奄一息的喬怡苒時他跪坐在地,他的心從未如此慌張過,他急切的將人撈入懷中,才發覺她身下的喬唯。
他抱著喬怡苒快要化原型的身體悲痛欲絕,他恨!恨自己沒有及時趕來,恨喬唯帶著喬怡苒擅離妖界!
他看著瑟瑟發抖的喬唯心生厭惡,可喬怡苒斷斷續續要求他護好喬唯,他終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喬怡苒的死令周憫鷙頹廢不堪,他樂於見旁人傷害、欺辱喬唯,似乎這樣便可以抵消心中一絲怨念。
他無視喬唯元丹爆破的痛苦,妖精們對她的唾棄咒怨。
他心想著喬唯欠怡苒的恩情這輩子都還不清,如今她受的這些痛苦完全不值一提。
他親自去奚落了一番,可看見她狼狽的一面時,他並不高興。
他在府邸消沉了幾日,才想起了奄奄一息的喬唯,於是屈尊降貴地將她丟棄在了破廟,每日捎人送飯,別餓死就好。
他答應了怡苒會護好喬唯,今日他不情不願的去瞥了她一眼,她面色青白,顯然快要餓死了。
他胸口劇烈起伏,冷著臉上去為她渡了些妖氣,讓她不至於早逝。回去后震怒,殺死了那位送飯的妖仆。
從此以後他自己便會定時的給她送饅頭,每次來的時候盤中都是光的,她也睡著了。
可這一日廟中不見她的身影,放饅頭的盤子里有著一隻耳墜,他突然感覺心口一冷。
他拿起耳墜,樸素的樣式,雕刻的圖案是他最熟悉的。
畢竟四年前思念那女郎時,他總會摩挲著那塊暖玉,上頭的雕刻和這耳墜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有些細枝末節似乎在他腦海中串聯起來。他倉皇的尋了出去,她不能死!
在妖界時,他偶然發現耳墜與暖玉光澤變得暗淡,於是他尋了一位大能希望能夠了解它們的由來。
大能只道:「它們的主人怕是命不久矣。」
他聽著,目光募地一緊。
他知道了它們的主人是誰,心中似乎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周憫鷙回到族中就開始閉關,他源源不斷的為它們渡去妖力,可它們就像一個無底洞,吸收了他大半修為仍舊沒有任何變化。
待兆赫來恭迎少主出關時,石門緩緩打開,裡面的出來的周憫鷙虛弱到形銷骨立。
兆赫連忙上前去扶,他探了周憫鷙的脈搏,曾經洶湧的妖力變得孱弱,體內筋脈盡斷。他大駭:「少主!」
周憫鷙搖頭,示意他扶著自己先去窯泉,那幾日他差點撒手人寰。
替人擋天雷,無異於自找死路。
周憫鷙服下禁丹,修為迅猛增長,再一次閉關,時經六年,日日承受剜心剔骨之痛。
禁丹,是依靠服用者的精血燃燒而給予的龐大妖力。妖界動蕩不安,他的傷勢不可為外人知曉,否則妖狼族大患。
他穩固修為後第一件事便派人掘地三尺的尋找一名叫做喬唯的女妖,獎金也定的出奇的高,可這些年壓根就沒有人找到過。
妖界沒有,說不定逃去了人間呢?
他來的人間,人沒找到倒是惹來一群趕死的和尚道士,他大開殺戒,人間被鬧的不堪忍受,對他發起追殺,他不得不負傷逃跑。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終於找到了!
他尋著喬唯的氣息來到了座荒山野嶺,黑暗中跳躍著抹靈動的雪白,心中的憤怒燒得他煞氣逼人,化作原形緊追上去。
捉到了,他藏不住眼中詭異的興奮,看著她面如土色,心中的疑惑在此刻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只想帶著喬唯回妖界。
可喬唯用炙元匕刺傷了他,他驚愕,再沒有力氣追趕上她
他眼睜睜看著她越來越遠,他心中的空洞與慌張被無限放大,憤怒的無以復加,他咆哮著:「喬唯,我與你不共戴天!」
此間一別,不久后兆赫從人間歸來和他道:「屬下在人間尋找到了喬姑娘。」
他看著周憫鷙嘴角拉扯出一抹森然的笑,身形消失在不遠處,兆赫心中感慨,這樣的愣頭青是沒有姑娘喜歡的……少主是真的——唉……
他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喬唯,有人在砸她場子,他猛的撲上去和那些凡夫俗子打了起來。
行動快於意識,當所有人作鳥四散開來的時候,他回首對上了她的眸子。
他在她眼中看到一瞬怔愣,周憫鷙想,許是她和自己一樣,想起了曾經他替她教訓的那些對她出言不遜的妖精了吧。
喬唯下一刻眼中閃過的驚恐沒有逃過他的觀察,他抿著唇不愉的看著她,看她在人間過的也不怎麼樣,下頜都比曾經纖小。
只要她跟自己回去,他可以不那麼恨她——他想著。
他其實不敢對她動粗了,被她氣的臉青脖子粗的也只是捶牆。
她不和他回去!他氣急了什麼都說,他要看她和自己一樣痛苦。
可為什麼自己看見她搖搖欲墜的模樣心中那麼難過呢?為什麼呢?
他隱了身形跟了她一路,路人撐著傘走在街道,她和行人匆匆擦肩,飄忽的好似下一刻便要消散。
在她昏倒的那一刻,他現身抱住了她,打橫抱起,他恍然驚覺,居然有人可以瘦到這樣的程度,更加堅定了要帶她回妖界的想法。
她不回去,那就耗著,她總歸會厭倦的。酒鋪里有人問他,喬唯是不是他的妻子。
他心跳動的飛快,厚臉皮的笑著承認了。
於是他從那日起總是炫耀似的,霸道地將喬唯對外宣稱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
他心口驟然有些突兀的疼,他想起了喬怡苒。
好久沒有想起她了
……
這幾日他也不和喬唯說話,喬唯樂的清凈。有時候他人會消失不見,回來就幽幽地看著她。
這一日二人心平氣和的坐下交談,她突然問為什麼要娶她。
周憫鷙蜷起手指,他心口陣陣發酸。
:「因為怡苒讓我保護好你,唯有嫁給我,你就有整個妖狼族做庇護,再不會有人陷害你、欺辱你。」
可是,真的只是這樣么?
當真沒有半點動心?
他閉了閉眼,喬怡苒是他心中永遠的刺,是他與喬唯不可磨滅的溝壑。
他常遁形去皇宮,學習了很多東西。
那一日二人竟都要離開尥州,他沒有問她要去哪裡,他想著,不久前喂她吃下的追影丹,天南海北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要回妖界,布置大婚場地,作人間最尊貴的樣式,十里紅妝,鳳冠霞帔。
可他回來后,酒鋪換了老闆,得知喬唯居然去劫昏,他怒極反笑,尋了處土匪窩子一舉殲滅,放火燒山。
他這一次仍舊搜尋不到她的氣息,估計是悄悄吐了追影丹。
他氣急敗壞的回了妖界,看見灰暗的妖界被大片大片血染的紅,襯的有些生機。
秀娘稟明他嫁衣與配飾都做好了,等著新嫁娘回來試尺寸。
他道了聲好,周憫鷙隨著秀娘去看了昏服。
不賴,她一定很喜歡。
他上手摩挲著,綢緞如美人的肌膚,顏色火紅,樣式大氣精緻,於皇后的婚服有過之而不及。
他看著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怒火消散大半,他在想象喬唯穿上它的樣子,眸中的溫情感染了秀娘,秀娘討喜道:新娘子一定會喜歡的,這般盛大的架勢,在妖界是前所未聞的呢。」
他揚起了笑,不知想到了什麼,笑意片刻卻又消散了不少。
他派兆赫及一眾手下去尋找喬唯,一晃半年過去了,杳無音訊。
他捏著暖玉,看著上面越來越暗淡的光亮,面上平靜無波,跪在大殿的下屬大氣不敢喘一下。
:「罷了,吾自己去找。」
他脫下華服,作簡易打扮,玄色衣衫,束腰更顯勁瘦腰身,領口與袖口有暗紅紋路,整體看起來高大挺拔。
他漫無目的的尋找了一個多月,暖玉的光澤微弱,他不時渡些修為過去。
就在此刻,它有了條裂紋。
周憫鷙感受到了喬唯的氣息,他飛快的尋了過去。
是在一座普通的村落,他跟著暖玉的指引,看見瘦脫了形的喬唯。
周憫鷙冷厲的看著她,熟悉的鈍痛再次侵襲。為了一介凡夫俗子,將自己折磨成這樣,當真愚不可及。
他開口嘲諷,心中的憤懣快要溢出來了。
喬唯不理會他,只當他是空氣,他不甘被忽視,奪來她的包袱丟回床邊,她急忙跑去撿起來,原是一對泥人碎了。
一對泥人罷了,她若要,他可以給她買許多。可喬唯仇恨的目光直直的瞪著他。
他看見她的手愈握愈緊,手中的泥片被她攥進了掌心。他命令她丟掉,卻不想她倔得深深剜進了掌心。
她發狂的撲上來打他,他就把她丟回去,他沒有下狠勁,他怕她真的疼。
她嚎啕大哭,周憫鷙枯立著,他覺得口中泛苦,苦到心裡去了。
待她哭夠了,再次看向他,眼眸亮的驚人,他被她的仇恨刺傷,臉色也不大好看。
她說出了那些他埋在心裡,不敢揭開的真相。那些東西終於串聯起來,他感覺脊背發涼。
他下意識覺得她在說謊,脫口而出就說她一派胡言。
他上前幾步,想要按住她的肩,他想告訴喬唯:我並不知曉,這些年都是誤會。可是喬唯拂開他的手,完全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
如今辯不辯駁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情緒激動,周憫鷙和她無話可說。她傷的太重,他希望喬唯回妖界療傷,臨走前還道:「想清楚了回妖界求我。」
他見不得她這樣,奄奄一息的模樣,下一刻便會死去。
他一直在給暖玉渡修為,希望它的主人可以好過一點。
一連好幾天過去,周憫鷙寶貝的暖玉裂開成兩半,他心口一陣發寒,似乎有極大的事情發生了。
他急忙去找了霈光,他曾說過,若有一日玉碎,切記去尋他修補。
霈光此刻卻不在府邸,他快被氣瘋了,赤紅著眼睛派人去找。
不日霈光回來了,神色有些愧疚,周憫鷙並未在乎那麼多,他命令又懇求道:「幫吾修好它,他日必有重賞!」
霈光答應了,讓周憫鷙再次等候幾日,他這一等就是九日,這九日他眼睛都未閡一下,血絲眼睛纏滿他眼底的泔青白,看上去嗜血又肅殺。
霈光帶著塊完好的暖玉回來,周憫鷙這才露出了九日來唯一的笑容。
可當他拿在手中后,發覺暖玉不再溫熱,變得冰冷,他的心也隨之慢慢退溫,可霈光說沒事了,精細的養著就好。
他深信不疑,似乎這樣才能驅逐那些快要將他淹沒的不安。
他去了那座小村落,他要去看看她。
可當離那座小屋越近,他就越恐懼。直到眼前看見了刺目的白。
他強裝鎮定,速度卻更加迅速。
待他推開門,入目便是大大的喪字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怒喝來掩蓋心中的恐懼,他看見了左側的門緩緩打開,他的心也提起來了。
看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周憫鷙幾乎瞬間猜出他的身份,可他如今不在乎這些。
他上前猛的揪住他的衣領,問他喬唯的去處。
男子卻像死了一般的沉寂,好一會兒說出了句足夠令他崩潰的話
:「她死了。」
他強壓著瘋狂,四散妖力去尋找喬唯,全然不怕仙族察覺,他不怕死。
可男子抱著靈碑,頭也不回道:她不願意看見你。
他的妖力就像枯竭了的泉,他再也支撐不住的倒下了。
死了?他艱難的轉動混沌的思維,怎麼會呢?她最貪生怕死了,探尋不到她的任何氣息,估計是魂飛魄散了吧……
她得多疼啊?
周憫鷙急促的呼吸,恍惚間想起了自己在妖界置辦的婚房,那樣的喜氣洋洋。
她的吉服,周憫鷙更費了不少心思去借鑒了皇后所及的鳳冠霞帔。
很漂亮的,比皇后結親的那套還要好看,喬唯那麼愛美,一定很喜歡。
可是她死了啊,他該怎麼辦呢?
周憫鷙瘋了,回到妖界殺紅了眼,他提著劍,劍上的血滴滴落在地。
銳利的劍刃抵在霈光的頸項,一字一頓道:「是誰指使你騙吾?」
他坦然地看著周憫鷙:「是老族長。」
霈光的頸上多了條血痕,他繼續道:「無情無愛,方成利刃,妖狼族的族長須得封情鎖愛,成就偉業。」
他聽見周憫鷙沉痛的笑聲,頸項一松,周憫鷙以劍為仗撐著早已無力的軀殼。年少的族長在此刻脆弱的不堪一擊。
霈光背手離去,撤開了所有妖兵。
自己終究是一把劍,這輩子都無法護住在意的人。
數百年過去,周憫鷙引而不發,他再一次出關后便起兵造反,篡奪妖帝之位,妖界風雲大變,周憫鷙帶兵殺盡玄蛇一族,改周為皇姓,號盡真。
周憫鷙手中握著的暖玉,周身散發瑩潤的光芒,周憫鷙垂目靜靜地看著,他道:「犯錯了就逃避現實,我幾時這樣教過你?」
暖玉光澤暗淡下來,忽然又白芒乍現,他腿上多出一女子,握著暖玉的手握住了她纖細的頸項。
少女不滿的嘟嚷:「我只不過想去外面透透氣。」
:「所以又一次跑到人間去了。」
周憫鷙淡淡接茬,他捏了捏鼻樑:「你就不能安分些?你的精魂還未養好,這樣不管不顧的跑到人間,容易傷了根本。」
少女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眼中蓄著淚:「好嘛。」
周憫鷙心軟的一塌糊塗:「待你好全了,我們一起去,四海八荒,你指哪就去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