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而今才道當時錯1.

第一卷:而今才道當時錯1.

他們的初相識緣於喬唯歷經第十世。

被天雷劈的外焦里嫩的喬唯沒了記憶,成了一隻懵懵懂懂的兔子精。

就是被劈傻了……

被一位務工回道觀的小道士撿了回去。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戳戳她,

他想不通為什麼一隻毛都被烤焦的還滋滋冒煙的兔子怎的生命力如此頑強。

四肢抽搐著,眼睛微乎其微的轉動了一下,悲催中透著些許傻氣。

看樣子沒死透。

他確定完畢,小心翼翼的用潔凈的絹布將她捧起,自此養在了身邊。

誰知三月後,皮毛好不容易長好的兔子竟然幻化成一位少女。

她趴坐在地上,腳丫子白凈,視線往上是纖細的腳踝,彎曲修長的雙腿,

身上披著一件毛茸茸的衣衫,青絲柔順散亂。

歪著頭,剪水瞳氤氳地望著他,乾淨懵懂。

她不愧是一隻妖。

晏敘只震驚的瞪大眼睛,慌忙轉身

「砰」

的一聲重重的關門。

喬唯好奇的站起身,正常的走路說話她都會,但就是很多記憶她記不起來了,心智就像一個孩子。

她也不鬧,靜靜的等他回來。

很快,他回來了,身後卻跟著一大群人,為首的是一個老道和那個少年。

她禮貌的笑笑,老道看了她好一會,嘆口氣,遣散了圍觀的吃瓜群眾,和小道士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

她是半點沒聽清。

只知道她在此定居了下來,並且多了晏敘這麼一個小師傅,好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喬唯很樂意,她就像找到了好玩的遊戲般,每日跟隨他左右,

漸漸地她說話也有了些邏輯,不再那麼稚氣。

在她生辰那天,他送了她一雙很好看的珍珠繡鞋,說是壓抑妖氣的,並叮囑她不論如何,出門一定要穿上這雙鞋子。

她懵懵懂懂的點頭,心想到這麼好看的鞋子,哪怕穿著睡覺她也是願意的。

隨後他又從袖口拿出柄玄鐵冶鑄的匕首,珍而重之的交給她。告誡她不到萬不得已,此刃不可出鞘。

他總覺得她用的到。

喬唯看著他嚴肅的臉,彎了眼眸,像鉤月。

她跟隨著他參加法式、也和他一起插秧、種菜。

反正跟著他,什麼事情她都會去學習。

這麼一晃,三年已經過去了,少年個頭兒像春日的柳枝般快速抽條,已經足足高了她一個腦袋多。

喬唯很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聽著他誦她聽不懂的經,教她為人處事。

她也慢慢的懂了七情六慾,

他會帶著她去給逝去的人超度,他那時候會著繁複的道袍,

於燃著熊熊大火的爐頂前打坐,誠摯而肅穆的誦法:

【伏以,金錢落地,寶馬騰空。

駕離火以焚燒,用異風而吹散。

似蓮花遍地開放,如白雪滿空飛揚。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

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冷洌清亮的嗓音很好聽,但此刻她也在觀察著王員外,他被家僕攙扶著,眼睛哭的紅腫,

喬唯當然知道王員外重金聘請晏敘來為他逝去的愛妻做法。

她也知道王員外與愛妻琴瑟和鳴、伉儷情深,是大眾的夫妻楷模。

如今妻子離世,他虛弱的好似也要跟了去。

她思索著,不自覺的又盯著晏敘發起了呆,

事後家丁本意是要送我們一程,被晏敘婉拒,

和他並肩同行,喬唯問出了心中的想法。

:「成親了的人都會很相愛么?像王員外和他的亡妻。」

他瞥了喬唯一眼,走在空蕩蕩的長街上,柔和的月光將二人的影子拉長,看起來纏綿悱惻像一對交頸的戀人。他盯著影子道:「不一定。」

寥寥驚詫的望向他,他優越的鼻樑將光影一分為二,小菩薩般慈悲好看的面容顯得高深莫測:「啊?那那些不相愛的人又為何要在一起?」

:「不得已罷了。」

他淡淡道,收回瞳孔中熾熱的目光,平和的彎起嘴角。

:「可是我見著的那些成親的妖怪他們都是和喜歡的妖在一起的呀。」

她不解的撅著嘴,最後下定論:「你們人好複雜噢。」

晏敘啞然失笑,伸出食指輕點她飽滿的額頭:「你的腦袋瓜里想的都是些什麼?」

喬唯信誓旦旦:「衣裙首飾,美味佳肴!」

晏敘無奈搖首,眼中的寵溺卻像暴漲的河水。

對於喬唯問的每一個問題,他都會不厭其煩的回答解釋,

對她是打心底的歡喜,不過少年心中悸動,他分不清那是什麼情愫。

:「阿敘,你們人成親是什麼樣的排場?」

她的聲音清稜稜的,平息了少年心中莫名的燥熱

晏敘蹙眉問:「你沒見過?」

她搖頭,憧憬道:「你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吧!」

:「好。」

他這樣答應著,直到過了很久,久到喬唯都忘記了這個承諾,

他鄭重其事的告訴喬唯。

:「走吧,我帶你去看人間的昏禮。」

喬唯高興的手舞足蹈,一路上問晏敘自己是否需要注意些什麼。

他淡淡地來一句。

:「沒有其他,收斂些就好。」

她一路上走的緊張又倉促,好似成親的人是自己一般,

到了之後他居然帶她翻牆,喬唯震驚,她再不懂也意識到了,咱這是偷窺!

她更激動了,二人見縫插針的坐在賓客滿席的酒席桌旁,

他在喬唯耳畔道:「吃飽點,我替你應酬。」

他似笑非笑,罕見的帶著少年該有的狡黠。

喬唯不負眾望,吃的走路都得撐著肚子。

二人又一次爬牆,坐在了隱蔽的屋檐上。

從這裡可以看見敞開的門扉里的場景,大家在鬧洞房,一片喜氣洋洋,

喬唯看得高興極了,晏敘見她感興趣不時解說一番

:「他們在喝合巹酒。」

:「合巹酒是什麼?」

他垂下眼睫看她,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打下一片淡影,瞳孔中的少女臉蛋紅紅,神情好奇,很是可愛。少年喉結輕滑,音色沉沉,一字一頓道

:「寓意著夫妻同體,莫離莫棄。」

她咧嘴笑起來,彷彿這話稱了她的意。

喬唯小臉高高仰起,天幕漆黑一片,寥寥草草的幾顆星子像是文人墨客隨意點上去的。

:「人類成親是這樣的,我好羨慕啊!不像妖族那般簡單。」

她嗓音軟糯,藏著無限遐想,忽然像是想到些什麼,

眼珠朝著他瞥去,鼓起腮幫子又癟下,賊兮兮道

:「我也好想試試奧,阿敘,你陪我試試唄?」

晏敘平靜的看著她在溫潤月光下瑩潤微圓的臉龐,他耳根通紅面色卻不顯。

:「人妖殊途。」

見她一臉落寞,晏敘遲疑的補上:「你去找只妖試試吧。」

晏敘話畢,當即覺得不妥,心口有些悶,但仍然沒再說什麼,

而喬唯聽后瞪大眼睛,想到了周憫鷙,驚恐的搖搖頭,自己可千萬不能回去,回去就會被他暴打,會被關起來的

她可不想,妖生漫漫無期,她並不想一輩子被周憫鷙拘禁著。

晏敘見她神色惶恐,心中不自覺鬆了口氣。

春去秋來,他們在一起統共五個年頭,每日過的快樂自在。

倘若說每個人都不可能過的太順,那麼踐言來的太快了些。

就在二人感情漸篤的期間,橫空出現了一曲插曲,晏敘在外務工時,再一次碰見救人這種情況。

面前的少女目光驚恐,言語凄切,狼狽不堪的匍匐前行,扯住了他的衣擺。

:「道長慈悲,救救我吧。」

話畢便昏死過去,少年垂眸看著這個奄奄一息的少女,抿著唇還是將她背回了道觀。

而在窗檯眺望著的喬唯,在看見晏敘的身影時便歡快的朝他迎去,只見他身後背著一個埋汰的姑娘,她蹙眉問到

:「她怎麼啦?需要我幫忙么?」

少年低應聲「嗯」,隨後將其放在廂房的床榻上,帶著懵懂的喬唯離開。

:「我去燒水,你待會幫她擦洗一番。」

喬唯點頭,待提著溫水到小道士的寢房,便按他說的將門窗緊閉,后給她擦洗,換上乾淨的衣裳。

她很好看,看著無辜又溫婉。

喬唯給她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素衫,柔和細膩的霜白色,很襯她,飄飄欲仙的感覺。

她傻兮兮的盯著她笑,小道士說,她以後是我的小夥伴,會陪著我捉蝴蝶,逛長街。

喬唯很開心有這麼一個朋友,所以她歡歡喜喜的把漂亮衣裙分享給她。

待她醒了,我還可以把好看的簪子絨花也分享給她!她單純的想著。

這麼一連照顧了五六天,清麗脫俗的姑娘悠悠轉醒,一雙秋水般柔美的眼睛,喬唯越看越歡喜。

那一天晏敘勸說她離開,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

說自己早已無家可歸,離開道觀,就再也沒有棲息之地了。

喬唯表示很同情,她也不希望少一個朋友,二人苦苦央求。

晏敘無奈,只得上告道長,幾經波折后獲允。

喬唯日後的苦,少不了這位柔弱少女的順水推舟。

但這些也都是后話了。

彼時他們三人相處倒為融洽,只不過少女看向晏敘那日益愛慕的目光令喬唯心中堵悶。

總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旁人惦記的不快。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決,近日悶悶不樂,也不再和少女玩樂,盡纏著晏敘。

晏敘定是發現其中彎繞,也不說什麼,走哪都帶著她,留少女一個人落寞的守著廂房。

這一日晏敘破天荒的道

:「明日帶你下山——看花燈。」

喬唯聽后開心的歡呼,晃著他的手臂。

受喬唯嘴角的笑容的渲染,晏敘心情極佳,不自覺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為了明日的約會,喬唯在屋子裡折騰著自己的衣裙與首飾,

這些大多是晏敘買給她的,顏色素雅,並不襯她,準備就緒后她安心入眠,

做了一個美夢,許是夢中情景太過真實冗長,待她醒來,已是正午。

她心中有些慌張,這個點晏敘早已務工去了,踏上鞋子趕忙出門,就在半道上遇見了談笑風生的二人,

少女溫暖的笑容,張合的唇瓣,動人的嗓音,少年認真側耳傾聽,偶爾含蓄的點頭,此情此景刺的喬唯眼睛生疼。

她僵立在原地,油然而生一種逃避的想法,卻終究晚了一步。

二人看見了她,少女朝她跑來,歡快的喚著她的名字,親熱的牽著她的手,她一時很想將這雙柔軟溫暖的手推開。

:「小唯,今晚看花燈,帶上我好嗎?」

隨後她面露難色,貝齒輕咬紅唇,又補充道

「晏敘哥哥同意了,但是我擔心你不同意。好不好嘛小唯,我…」

寥寥腦海中就像什麼東西炸開,一片嗡鳴,她木然的看向晏敘,他居然同意了?

對方黝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看得久了居然看出了些厭煩與不耐。

她抽回手,吶吶道:「你們去吧,我不去了。」

少女驚呼:「為什麼呀?」

頗為委屈的問道:「小唯,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喬唯垂下的睫羽微微顫抖,轉身倉促留下句:「我、我身體不適。」

便飛也似的離開了,從中午到晚上她再沒有踏出過自己的寢房一步,

任門外少女如何敲門,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看著天幕一寸寸黑了下去,心也隨之下沉、下沉,沉到冰窟里。

她感覺到委屈,暗暗發誓,再也不理晏敘了,還有林箐芙。

她想著想著抽抽噎噎的哭起來,他們應該已經出去了吧,

晏敘有給林箐芙買燈花吧,有買何記的梨膏糖吧,有買漂亮的衣裙和首飾吧……

本來屬於她的東西,突然變成了林箐芙的,她氣不打一處來。

門又被敲響了,喬唯聽著心裡不是滋味,熟悉的三叩門,連敲了兩遍。

她當然知道是誰敲的。

可她心裡憋著氣,卻又萬分想去開門,兩種情緒拉扯的她煩不勝煩。

她暗道,只要他敲第三遍,我就勉為其難去見他。

門外影影綽綽的欣長身影映在雲雷紋圖案的門框上,

他心裡躁鬱,面色不虞,心神不寧整一天。

見她漠然又失落的神情就像一隻手毫不留情的攥緊了心臟。

他微吐出口淤積在心口的濁氣,抬手緩緩敲響了喬唯期待的第三遍門響。

她踏著鞋,彆扭的給他開門,早已做好了看見一雙人站在門口等她,卻只看見晏敘一人。

心裡鬆了口氣,緊接著情緒又上來了。

:「唯唯,好了嗎?」

他開口問,語氣溫和又小心翼翼,看著她白皙光滑的臉頰,卷翹的睫毛上還有一粒小小的淚珠,他神色微動。

:「怎麼了?」她倔強的問

:「我們去看花燈了。」

:「你們去吧,我不是說過了不去么?」

:「我只想和你去。」

他輕輕地說了聲,觸發了喬唯的淚點,她突然眼眶一熱。

:「那你還同意她一起!明明是我們兩個的約定,你為什麼要告訴別人?!」

她推開他,想要關門,卻被他及時制止。

:「我沒有,我沒同意」

:「可你就是告訴她了!」

她眼眶紅紅的,眼中蓄著淚,氣憤的瞪著他。

:「她原是約我陪她看花燈,但我並沒有同意,她問我是否與你同行,我說是。唯唯,相信我好不好?」

他有些著急,說了平常話的兩三段長,唯唯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是自己誤會他了。

:「可是你瞪我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喜歡我。」

唯唯終於放軟了態度,她泫然欲泣的道。

:「我沒有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

少年背脊直挺,背著把古樸的劍,高高紮起馬尾的青色綢帶柔順的垂在青絲旁,

看起來意氣風發,他潑墨般的眸子認真的看著她,唇瓣輕啟

:「喜歡」

喬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心滿意足的同他說。

:「那你等等我,我打扮一下。」

他頷首,任喬唯關上門,門神般守在屋外。

他也不摧,任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於喬唯,似乎有數不盡的耐心。

待門再一次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襲艷麗炙熱的紅,很襯她,很好看,好看到他這一輩子都會銘記。

少女軟軟的嗓音將他飄忽的喚回。

:「好看。」

他惜字如金道,任由少女牽著他的袖口,他還是那身道袍,不過這件更新些。

這裡店肆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人群,像湧上岸邊潮水,明亮柔和的燈籠高高掛起,燈光恍惚,亦幻亦真。

一對對情人十指相扣的走在路上,甜蜜幸福的都要將喬唯膩死。

她心裡痒痒,伸出指尖輕輕觸碰晏敘的手,見他毫無動作,便大膽地勾住他的小指。

他沒有甩開她。

她朝著他露出一個燦然又得意的笑,他斂下眉目,不語,面頰上是花燈映照的緋紅。

他們走到長街的盡頭,一路上猜字謎,吃冰糖葫蘆、買簪花、買衣裳…是一樣都沒落下。

喬唯早已大膽到牽著他的手招搖過市了。

他們來到滿是花燈的湖邊,周圍善男信女虔誠祈禱,喬唯都看在眼裡,

她瞅了眼仙鶴般的少年,變戲法兒的拿出了一支沾飽墨水的毛筆。

苦惱的問晏敘

:「我該許些什麼願呢?」

他們靠得很近,近到晏敘清淺的呼吸足以拂過寥寥認真思考的小臉上。

他思緒萬千,看向她的目光晦暗不明,開口道了句老掉牙的祝福語:「願唯唯平安順遂吧。」

寥寥搖頭,好一會兒像一個小老太太樣皺著臉,提筆歪歪扭扭地寫下

:「我要和晏敘成親。」

她寫完后立刻捂在懷裡,圓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著他,嬰兒肥的面龐上一抹可疑的紅暈。

在光影乍亮下也許可窺見一二,可在這石橋打下的陰影下卻只能看見她拘束的行止。

晏敘呼吸一滯,面色有些微妙,聽見她軟糯的聲音有些結巴道。

:阿敘,這個是,是,那個,聽說不可以被旁人看到的。」

她黑潤的眼珠輕輕一轉:「不然就不靈驗了呢。」

晏敘君子作風,頷首致意,側過臉去看那些漂浮遠去的片片花燈。

他輕聲問:好了嗎?

直到她不太自然的聲音說「可以了」才正過臉來。

陪她將花托穩穩放在水面,輕輕滑動至送遠。

喬唯學著旁人的樣子,閉上眼睛,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嘴裡念念有詞。

晏敘矜貴的鳳眸一瞬不動地注視著她,此刻的他們和普天之下的任何一對愛侶般平凡自在。

和她在一起,他總是會有許多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情緒變化。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直到他的師父邀他一敘,

:「你們二人,莫要再糾纏不休了。」

老和尚慈愛的看著這個自己養大的少年,見他面色驚詫不解。

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呢,他早已動了塵心。

:「你可知我為何留下她?」

老道慈祥和藹的問他,笑容帶著窺探天機般神秘古怪,又帶著道不明的憐憫悲涼。

:「弟子不知。」

他恭敬的垂首,面色晦暗,佇立在一旁,等待他的解釋。

他幽幽道來,沉重的語調似有千斤重,十足的壓住了少年愛慕的心。

:「你是她的劫。你在阻她成仙,天道註定你們有這麼一段露水凡情。」

晏敘驟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阻她成仙…從何說起?」

老道士捋捋他的白須,搖頭嘆息

:「不可說,不可說。」

:「離開她吧,讓她功德圓滿。」

他枯立良久,終是失魂落魄的拜別,一連幾天思緒混沌。

心中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情,環環繞繞,擾得他頭痛欲裂。

喬唯發現晏敘這幾天一直躲著她,也不和她說話,性情冷淡極了。

她想不通原因,幾次被他拒之門外,於是礙於面子死活不肯去問出個所以然來。

兩人最近都一反常態

林箐芙卻是個心思細膩的,發現了二人之間的氣氛微妙,變著法兒的想要改變些什麼。

可是有了林箐芙的加入,曾經如膠似漆的二人似乎中間的那道隔閡更深了。

他不再拒絕林箐芙給他遞的水,林箐芙也會搶先去替晏敘擦汗。

喬唯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心裡的委屈如同泛濫的洪水,

許是在烈日下沒有斗笠的遮蓋,她有些中暑,嚴重的眩暈感使她緩緩的蹲坐在地,林箐芙見此趕上前去,關心道

:「小唯,你怎麼啦?我送你先回去吧。」

寥寥臉色蒼白,看東西有些模糊,可她瞪大眼睛,似乎想看清晏敘此時此刻的神色,她在等晏敘的一句關心。

:「把她扶到樹蔭底下,讓她緩緩。」

他一反常態的並沒有關心她,林箐芙聽完擔憂的看看喬唯,她想把喬唯扶起來往樹蔭下休息,可幾次都沒扶起來。

喬唯強撐著笑,催促道。

:「沒事的,你們先忙,我待會自己回去。」

林箐芙回頭望了眼奮力揮鋤頭的晏敘,見狀也不再勸。

:「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下。」

:「好。」

她一個人尷尬的坐在那裡,待身體慢慢好轉才起身慢吞吞的回了道觀的寢房,她心裡難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不喜歡林箐芙么?也不是,箐芙挺好的,只不過她也喜歡晏敘,

人不能這麼霸道的,我不能因為自己喜歡晏敘,而阻止旁人喜歡他,

況且,晏敘現在也不喜歡我了。

她想著想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她真的想不通。

上次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菜,他一口沒吃,並且冷聲告訴她,以後廚房的東西,不要亂碰。

後來林箐芙擔心他會餓著,給他下了碗面,他卻接過了,當著我的面,他邀請林箐芙進屋避暑。

於喬唯,他熟視無睹,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她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好笑。

喬唯脫了那雙珍珠繡鞋,將它整整齊齊的擺在他門前。

化作原身狂奔于山野,尋著味兒來的狼似從天而降,二者你追我趕,最終以兔子敗落為序幕。

喬唯幻化成人,身上死死撲著一隻駭人的大狼,雙眼泛著幽幽綠光,利齒尖銳,隨之也幻化成了人形,高大矯健的覆在她身上,將她死死禁錮住。

:「喬唯,別來無恙。」

他笑的像個惡魔,俊美的皮囊下是一顆撒旦的心。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喬唯沒了活下去的慾望,她死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他,

她更想不到,他這些年為了找她差點將妖族掘地三尺,而後不顧一切來到人間,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真讓他找到了。

:「想死?沒那麼容易,你生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跟我回妖族成親。」

喬唯聽到后瘋狂的掙扎,

:「我不要!」

:「為什麼?」他掐住了喬唯頸項,問的咬牙切齒,

:「你不喜歡我…」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的活著。以祭怡苒的在天之靈!」

他舔了舔后槽牙,眼底是掩蓋不了的恨意,喬唯掩面而泣。

她恨,恨他以這樣羞辱的方式來懲罰她。妖族人會如何看她?鳩佔鵲巢、卑鄙下作、不知羞恥!

:「姐姐的死真的和我沒關係…」

:「不必狡辯,五百年了,你說不膩么?」

他一寸寸收緊在她纖細頸項的大掌,逼她幻化原型,好將其帶回妖族,卻只見她死死抵抗,

他低咒一聲

:「冥頑不靈。」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叫喊的凄切,怎麼也甩不開如鐵鉗般焊在脖頸上的大掌。

周憫鷙冷冷的看著她發瘋,毫不留情的將她甩在肩上,任其如何拍打,

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趕往妖族。

喬唯天旋地轉的瞥見了一塊玉,是通體碧青,環著瑩潤光澤的禁步,

尾端系著長長的流蘇,隨穩健步伐而晃出好看的弧度。

她看著看著,千言萬語就像如鯁在喉。

:「周憫鷙,我告訴你件事。」

她突然笑起來,聲音被顛簸的斷斷續續,周憫鷙厭惡的皺眉。

:「你腰間的暖玉,是我的。」

果不其然,他停了下來,喬唯被他毫不留情的丟在地上。

她還在笑,捂著肚子笑的喘不上氣來。

可周憫鷙哪有這麼多耐心,額間青筋迸跳,一腳踩在她的臉上。

:「你說什麼?!」

她痛苦的去推他的腳,被他照著腹部毫不留情的踹開了老遠,

她嘔出口血,痛苦的蜷縮在地上,重複著一句話

:「你會後悔的。」

「你會後悔的…」

她知道周憫鷙不會殺她,頂多將他打個半死不活。因為柳姐姐臨終前托他照顧好我。

他照顧的很好,令喬唯打骨子裡害怕他。

周憫鷙暴虐的捏住她小巧脆弱的下頜,再一次問道

:「你說什麼?」

喬唯奄奄一息,斷斷續續道

:「…你過來,湊近,近點。」

他微微眯眸,依言湊近,卻不想她下狠勁將匕首刺進他心口。

那個本該迸射而出的血液,在觸碰到那把鋥亮的刀刃后發出「滋滋」聲響。

妖氣爭先恐後的翻湧出來。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細密的紅血絲像藤蔓般依附上他的眼白。

趁他他重傷后喬唯像一縷煙,飄走了。

寂靜的山野徒留周憫鷙暴怒的聲音

:「喬唯,你我不共戴天!」

寥寥死裡逃生,慌不擇路的跑回道觀,見到熟悉的老槐樹鼻腔兀的一酸,她二話不說就去推晏敘的寢門。

在她心裡,晏敘永遠是值得她依賴的。

門被拴住,她便敲門,敲的急促,她太渴望他富有安全感的擁抱了,可他隔著門,對她說

:「我要歇下了,有事明早再說。」

:「可是我好害怕。」

她也不倔了,眼眶通紅,聲音顫抖,等了好一會兒門內如豆的燭火熄滅,卻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好似他說完后便真的睡下了。

她木然轉身走了幾步,她從未想過晏敘會對她這樣的冷淡。

她的心被掏空了一塊,嗖嗖往裡灌著涼風。

夏末的蟬還在撕心裂肺的嘶叫著,悶熱的氣候令狂奔而來的寥寥面色爆紅。

她落寞的抱膝坐在石階上,任由眼淚一顆顆掉落,泅濕一片袖口。

天上的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小道士卻不再是以前的小道士了。

………

她不再糾纏晏敘了,天天宅在家裡,並且刻意錯過與他出門的時間。

好在有林箐芙相伴,多了一個朋友,消磨時間的方式又多了一種,

箐芙下廚做的飯堪比大廚,每次喬唯笑嘻嘻地真誠地誇讚她時,

她總會不好意思的撓頭,面頰緋紅,露出一抹嬌羞的笑意。

兩人漸漸玩的好了,才確信箐芙很好,很單純。

她們關係像手帕交,無話不談,今日她拿出來一壺梅子酒,伴著蕭瑟的初秋別有一番風味。

二人酒量都不行,喬唯比她好點,大舌頭的嘲笑她說話打結。

她胡亂揮手:才、才沒!

沒一會兒她突然抱著寥寥說胡話。

:「晏敘、阿敘……我好好好歡喜、你,你看看我…看看我…」

寥寥聽罷,心口的熱意慢慢涼了,醉意消散大半,任由林箐芙胳膊掛在她肩膀上。

她木然的張了張口,將臉貼在她的燥熱的額頭上,幽幽嘆氣,語氣帶著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哀愁。

:「我也喜歡他的。」

她又想了想,吸了吸酸澀的鼻子,補充道。

:「我喜歡他,比你早許多」

在她的世界觀里,先來後到一向很有道理。

心裡情緒複雜,把林箐芙送回寢房后,她便回自己寢房消化這個不太好的消息。

她早知道的,只不過當她親口說出來衝擊力更強些。

她把林箐芙真心實意的當做朋友的,若是其他東西她會讓給她的,可是…

她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半夜三更的去曬月亮。

到了卯初,估摸著晏敘已經起床了,她糾結了好久,還是躲進房裡了。

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逃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二人好不湊巧的在傍晚遇見了,他背上的背簍里,是滿滿的藥草。

他也看見她了,索性佇立在原地,漠然的撇開臉,渾然把她當作空氣。

:「阿敘!」

林箐芙驚喜的聲音適時傳來,打破僵局。

喬唯心下一滯,攥緊了手心,她很快就看見一抹鮮活的身影如幼鳥歸巢般朝晏敘奔去。

喬唯遙遙的望著他們好一會兒,覺得這個場景異常的熟悉,只不過其間的人,從自己變成了林箐芙。

她覺得自己很多餘,低著頭一昧的往前走。

不見身後一道複雜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

她不知以何種心態去面對晏敘和林箐芙。

只好持續磨磨蹭蹭的晚起,避開晏敘,今日卻怎麼都不見林箐芙,

她去廚房打算做些東西果腹,卻看見木桌上放著張被碗碟壓住的紙條。

上面儼然是林箐芙清秀的簪花小楷。

:「小唯,我給你做了米粥,在鍋里熱著,我和阿敘哥哥下山一趟,不用擔心。」

她眼眶一熱,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喬唯最敏感他們二人走的近了,

她的好朋友和心上人結伴同行,喬唯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

她枯坐在通行的山門口,強打起精神同以往般熟捻的和往來的小夥伴打著招呼。

直到黃昏將不遠處的巍峨高山染的瑰麗壯觀,霧氣也緩緩升起,像為萬物蒙上層神秘的紗。

將小道上兩抹密切的身影染的纏綿悱惻,她才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往寢屋的方向回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

近日喬唯被同一個夢境擾的心煩意亂,整個人看起來精氣神不足,她心裡瞭然那個不是夢境,是真實發生過的種種。

是她和晏敘的前世。

她這幾天一直在消化這些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記憶。扶額思索良久,發現自己好厭倦這樣的生活,這樣的自己。

她始終覺得自己血里有風,應該去看看山川湖海,去領略人文風情,萬萬不該拘留在這一片。

喬唯暫時的想通了,卻還沒有確切的行動。

她還是不死心的,選擇大膽的踏出第一步,找他問個清楚。

已經做好豁出去的準備,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去他的情愛。

於是今天她起了個大早,終於把晏敘堵在他的寢房,目光坦蕩的審視著他。

:「你為什麼躲著我?!」

:「你不喜歡我了?」

晏敘斂下眉目,忽視她灼熱的目光,聞言怔愣。

他緘默了好一會,終是抬眸直視她坦蕩真誠的目光,矜持的點頭。

喬唯震驚的睜大眼睛,眼眶濕潤,厲聲道:「你騙人!」

「你之前說喜歡我,並且答應就和我做朋友啦,你倘若不喜歡我又怎會和我做朋友?」

他否認,垂在身側的大掌緊握,指節泛白,看著她的目光清明的可怕。

晏敘:「我近日想清楚了,短暫的憐憫並不能維繫長久的友情,我們不適合做朋友。」

晏敘冷淡的說,略帶憂慮的看著面色蒼白的喬唯。

心下不忍,卻無可奈何,倒不如快刀斬亂麻,斷了塵念。

她呆立在原地,倔強又脆弱的問

:「你憐憫我什麼?我無父無母?還是我的血脈不純,受人、妖兩界鄙夷?亦或者是我從小受盡欺凌屈辱?」

他下顎緊繃,嘴唇也抿的死緊。

這些明明就是她的傷口,如今她再一次血淋淋的撕開。

她看著他,像極了一隻狼狽卻仍然昂首驕傲的幼獸。

晏敘緩慢的點頭,背過身去,不願多看。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她瞳孔猛地縮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可置信的問道

:「晏敘,你可知道今生,是你前世磕破頭求來的么?」

喬唯執著的看著他,想從他冷靜自持的面目中看到破綻,哪怕一點。

可他不語,冷清的目光,帶著些譴責。

他這樣驕傲的人,即使擁有上一世記憶,也不可能承認今生是他苦苦哀求來的呢。

喬唯前世的記憶在每一個深夜浮塵的夢中慢慢的恢復。

前世是她負他,如今呢?是要討個公道么?

喬唯苦笑,脫下那雙精緻的鞋子,赤足離開了香火鼎盛的道觀。

話已至此,無須多言……

喬唯憑著一腔孤勇離開了道觀,她只覺羞辱。

日夜兼程的離這個傷心地遠遠的,

在一處繁華地開了個酒館。

喬唯也猜到他會再一次找來,畢竟他的殺心昭然若揭。

可他出現在了一起鬥毆中,還是為了幫自己,這讓喬唯莫名酸澀。

她佇立良久,恍若隔著妖界浮浮沉沉的霧靄,直到鬧事的人連滾帶爬的逃竄,周憫鷙一動不動的回望自己,才驚覺恐懼。

他一步步靠近,面如冠玉,目似點漆,身型欣瘦強勁,打下一片厚重的陰影。

二人誰都沒有開口,良久

:「和我回去。」

還是這句話,喬唯莫名覺得好笑,她一襲廣袖白裳,紅綢帶輕挽著柔順的黑髮,消瘦了不少

望著霧蒙蒙的遠山,單薄的背影在艷麗的黃昏中,顯得格外清透與哀傷。

:「回去做什麼呢?做那個千古罪人么……」

她兀自搖頭,周憫鷙權當她不敢面對,說的話一句賽過一句的狠毒。

:「到最後怡苒都要求我護著你,她在天之靈可看清楚了自己掏心掏肺對的是什麼東西。」

:「若不是你攛掇柳兒擅離妖界,又豈會…!」

他恨恨地咬牙:「天道無眼,該死的逍遙法外,不該離去的含恨而終。」

他上前禁錮住她的肩,眉睫下壓,鼻翼微微抽搐,煞氣濃郁

:「喬唯,午夜夢回,你當真問心無愧么?」

喬唯怔然,周憫鷙的話刺的她面色灰敗,姐姐如何身死歷歷在目。

她奮力掙開他的禁錮,甩開陰魂不散的周憫鷙,渾渾噩噩、漫無目的的飄遊於天地間,似一抹遊魂。

對啊,死的怎麼不是自己呢……

她如是問自己

春雨如絲,裹夾著微風吹到路人身上,臉上,潮濕又陰冷…

黑霧現形,周憫鷙及時接住她綿軟的身體,面色晦暗,氣憤的舔了舔后槽牙,大步流星的將她抱回了寢房。

薄汗密布在她額間,她嘴唇翁動,面色慘白,似乎夢見了十分痛苦的往事。

周憫鷙側坐在床沿複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起身離開,揮袖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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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落盡梨花月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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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而今才道當時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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