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起名

八歲那一年

長安城下了好大的雪。

瑞雪兆豐年，可是大雪對於所有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幸事。

大雪壓塌了房屋，道路要麼未經硬化，要麼崎嶇不平，有雪時路滑，雪化后泥濘，難走得很。

《老殘遊記》第八回描寫了清朝人走雪路的情景：「這路雖非羊腸小道，然忽而上高，忽而下低，石頭路徑，冰雪一凍，異常的滑，自飯後一點鐘起身，走到四點鐘，還沒有十里地。」

史書是這麼說的，「大雨雪，民多凍死。」

很多窮人在家裡都無法得到溫飽，就只能活活凍死在雪天。天寒地凍，皮膚皸裂，且無糧無碳，人們就做出了一件有違天理的事情：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自相殘殺，以食。

人吃人的故事，從古至今都有，多是因為飢荒，但是因為雪災而導致糧食不夠的，卻屈指可數。

故這場大雪雖然大，卻不至於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但若是措施不到位，凍死餓死之人也絕不會少。

這些自然是馮首輔要操心，內閣大臣辛苦極了，小皇帝周政去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快被堆積在內閣里的摺子掩埋了，工部和戶部這些人為了賑災也忙的喝不上口熱茶。

工部，又稱冬官，掌管各項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戶部，又稱地官，掌管全國土地、戶籍、賦稅、貨幣、官員俸祿、財政收支等事務。

「宮裡伺候的公公挺多，調幾個給他們沏點熱茶。」

「是，陛下。」

未央宮前，何公公安排了掃雪的太監，他站在廊前看雪，沒有孩子愛玩的衝動，何公公命人給他堆的雪人他也只看了一眼。皇宮裡也沒有其他孩子，而他生來便要憂愁江山社稷，這裡註定沒有快樂的童年時光。

年幼的小公主長大了，已有六歲，小皇帝難得讓奴才細心照料她。

可憐這個孩子六歲了連個名字都不曾有，小皇帝想了許久，「叫周瑛吧，封號雪霽。」

何公公也不會問只有公主快要出嫁了才會給的封號怎麼現在就給了，只有有封號的公主才有一些地位。封號越好，嫁的越好，這些都是隨意的。

小皇帝明顯對玉蝶館的老頭子有些意見才會這樣，明早估計又有言官要參一本，禮部怕也會插一腳。

周政做之前就想到了自己要被老頭子念叨，決定暫停早朝，自然有個由頭，這是體恤臣子。

昇平七年末，長安城大雪，帝體恤臣民，特下旨罷朝，望諸臣倍健。

小皇帝坐在桌子上吃著，這麼冷的天還要吃這些冷食，肚子都要涼透了。無怪小皇帝之前只要御膳房煮些湯湯水水的趁熱儘快送來，他吃喝了就去讀書了。

飯點時候，小皇帝命御前侍衛開始傳膳，何公公命底下的太監在用膳的場所布置膳桌，將準備好的飯菜從御膳房端來。膳食送達后，小皇帝並不立即開吃，而是先命太監在每一道菜上放一個小銀牌，以檢驗是否有毒。

接著再命太監嘗膳，嘗膳太監要把每一道菜都嘗一嘗，確認無毒后，另有太監高喊一聲「打碗蓋」，就是把銀制試毒牌子撤下來，這時小皇帝才開始正式用餐，這個時候飯菜都要涼透了。

冬日裡本就不暖和，還要吃冷盤冷飯的陳武周政自然不高興，可他也不能任性，這些都是規矩，年幼只能是乖巧尊禮。

就像曾經一樣，難道他要再一次叛逆嗎？

就像曾經那樣。

皇家自稱是孤家寡人，吃飯自然是一個人。

周政孤零零地坐到專設的餐桌后，飯菜已經備好了，四個侍膳太監伺候著，何公公一樣一樣夾給他，還不能挑食，什麼都得吃，還只能吃三口，遇上喜歡的吃三口半個月都不能再吃。

菜的花樣很繁多，遠處的菜就夠不著，所以小皇帝自己不夾菜，三順會恭恭敬敬送到嘴邊來。

「三順，你沒有名字，給你起個名字吧，叫周順怎麼樣？」

三順立馬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周政丟了碗筷，此時奴才們嚇得跪了一地，他諷刺的一笑，「還是你不喜歡順這個字？」

「陛下賜名是奴才的福分，只是奴才不敢。」周是國姓，除了皇室，其他人都不能姓，三順不知道怎麼惹皇帝不高興了。他要是真姓了周，怕是活不過言官那一處。

「那就姓陳吧，叫陳爍。爍，有光亮的含義，希望你以後的人生光亮許多吧！」

爍，出自《新唐書·天文志》，「中夜有大流星長數丈，光爍如電。」

歷朝皇室姓周，皇子成為皇帝后在名字前面再加一個陳武二字。陳有舊的意思，武自然是戰爭，歷朝建立之初，第一任皇帝乃是將軍起義為帝。

當時皇帝便下令要放下戰爭，致力於讓百姓安居樂業，為了不讓王朝再次被武將起義而亡，崇文，壓榨武將，牢牢掌握兵權，並把自己名字前面加上陳武。

所以給太子賜名最好只賜一個字，不然待他為帝，名字有五個字。

周政最討厭的馮知章來了，就候在外面，討厭的很，卻也遵守了臣子之道。

這種懂禮法的人最會打擦邊球了，周政拖著下巴，無聊的戳著布老虎，還是何公公給做的，說是孩子都喜歡這個。

「讓他進來吧！」

馮知章來是為了駐軍，是個多管閑事的老頭呢！

皇宮的雪自有宦官去掃，內城的雪侍衛去掃，外城以及其它各大城市主幹道的雪，一般會讓駐軍去掃。至於各商鋪、各家各戶門口的雪，自然是老百姓自己動手。

歷朝重文輕武，士兵凍死的比百姓還多，哪有力氣掃街？

戶部出錢，工部招人，一隊隊「清道」的百姓出現了，穿著官服發的衣服在大街上清掃。雪一停，他們就扛著鐵杴掃帚衝上街頭，沿著大街清掃。

「這個天，駐軍怕是不好過。」

「陛下。」馮首輔是文官，他並不在乎武將，他也知道歷朝歷任君主都在打壓武官。可是守城需要武將，來年若是匈奴來犯，被大雪凍死餓死的士兵怎麼能從亂墳崗里爬出來打仗？馮首輔知道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所以來了皇宮，想聽皇帝一句命令。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馮知章拿著皇帝給他寫的字，心裡有了底，也不再猶豫，皇上文采真好。

「棉衣，碳火，糧草，缺什麼補什麼。」

「是，陛下，臣告退。」

君王一言，宦官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家有女長樂，特封為雪霽公主,大雪初化,寓意希望，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是長公主嗎？」小公主的奶媽咕噥了一聲，被西廠太監聽見了，稟告了何公公。

「把人抓來。」

周瑛哭著去拉奶媽的手，奶媽哭喊著讓小公主救她。

何公公甚至沒有露面，西廠一個下屬就抓走了人。

「皇家也是你一個奴婢能議論的？」何公公正在給養在屋裡的花澆水，「碳火不能少，陛下最愛花了。」

「何公公贖罪，奴婢一時失嘴，公公饒了奴婢吧！」

得了長公主封號的女子，地位可等同於諸侯。一般被封為長公主的人都是皇后的嫡長女，皇帝也可將自己的姐姐封為長公主，一個遺腹子得不到玉蝶館的承認，周政肯給她一個封號也是不錯的了。何況，小皇帝還不循常理的在她幼時給了封號，一是承認她為皇室血脈，二是絕了底下人的心思，以後不管周瑛再受寵，她都是雪霽公主。

「這些人說她不是皇家血脈她就不是了嗎？未免有失偏頗，陛下有仁愛之心。」

「陛下恐怕在意的是皇權被我們這些老頭子質疑了。」

「陛下年歲小，應該想不到這些。」

「皇上聰慧，只是不說而已。」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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