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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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天地都掛了一層透明的帘子,從窗子往外望去,大地群山一片水洗的碧色,蒼翠欲滴。

趙堰從窗檯緩緩走到門前,斜倚在門框上,一動不動望著雨中揮舞凌霜劍的男子。

空氣中仍夾帶著細碎的玉雨,銀色長劍每一次舞動都似引天下霜雪,飄飛的斜風細雨里,雪白的衣袂翩躚如幻影,又似白蝶展翅高飛。

檐上一滴雨落到地面的時間裡,銀色長劍已如驚鴻般三度發動凜冽的攻擊,以白衣人為中心,四際的寒氣蔓延,每次劍過,都在空氣中留下一道白霜的痕迹,最後那霜凍越來越多,竟是阻礙了他的視野,白茫茫中只看見一派冰封的瑰麗壯景。

啟劍如碎星,收劍似凌雲。待白衣人終於負手孑然獨立,「錚——」的一聲,銀色長劍收入劍鞘,趙堰看著那個眉眼帶笑的人朝自己緩步走來,逐漸逼近。

那張臉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而後一個悅耳的聲音打破了他虛妄的沉思:

「怎麼樣,是不是舞得特別好看啊?」

白衣人眉飛色舞,眼角上揚,露出一個只屬於少年人的輕狂自信的笑容。

「很好看,」趙堰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但是下一瞬莫名又出口補充道:「但是你這劍式……有什麼攻擊性么?」

停頓的那一瞬十分引人,似乎像趙堰真的興起,想和他探討劍招一樣,沈滄舟還一臉高高興興地等待表揚,沒想到等到的是這個結果,當場黑了臉:

「本來就是在你面前耍點花架子,你還偏要逮我缺點不放,呵呵。」

然後趙堰就看見白衣人扭頭就走,走得那叫一個乾脆利落,擦肩而過進屋時,不但惡狠狠地故意撞了他肩膀一下,進了屋子,還直接從背後退了他一把。

直把他推出去后,「砰——」的一聲巨響,關上了房門。

趙堰:「……」

好像又說錯話了?

站在屋檐下聽雨的男子已經拆了滿身的白色繃帶,全身上下無一塊完好的肌膚,如蛻皮的動物一般,這裡黑一塊,那裡粉一塊。

黑的是被雷劈焦的皮膚,粉的是蛻皮后新長出來的。

這樣的傷,擱在外界就是全身潰爛而死,如果是沈滄舟在現代被劈成這個樣子,相當於全身燒傷的皮膚,以現代醫療,死的概率也極大。

偏偏這是修真界,一個燒傷的病狀,還比不得全身經脈斷裂來的嚴重。

趙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遠遠的看見一個藍色身影緩緩而來,原是沈父撐了一把油紙傘,端著湯藥,按時按點送來了。

每天三次,一次未落下。

趙堰眯了眯眼。

人未到而聲先至,沈父戲謔的聲音透過逐漸密集的雨幕傳來:「小舟,你怎麼不進去呢?又被關在門外了?」

依沈父來看,小年輕就是不一樣,三天兩頭各種各樣的小矛盾,但都是情趣啊,難道不是嗎?

笑著搖了搖頭,沈父收了傘,推開門進去,隨即,在他身後的男子滿頭黑線地跟上。

屋內的白衣人正躺在床上翻戲摺子,沈父把剛煎好的滾燙的葯擱在桌子上晾著,身後跟著一個默然不語的男子。

沈父擱了葯,就看見趴在床上,晃著雙腿,津津有味讀戲摺子的男子,經過這幾日的觀察,沈父發現這個人倒真如「兒子」所言的「害羞」,每次他有心想單獨問問這個孩子,後者都是各種躲躲閃閃,一副怕見家長的模樣。

沈滄舟:廢話,和老爹面對面一交流我不就完了么,親爹還不知道自己怎麼長的么?

但是他幾次送湯藥進入這個屋子,發現這個孩子私底下極為活潑,也就作罷,年輕人自己玩得好就行了。

「說起來,雲晏倒是同以前的小舟有幾分相像,」沈父又瞥了眼跟在身後一臉正直的「兒子」,表情欣慰,「倒是小舟這一年長大了,成熟很多。」

一聽見老爹的聲音傳來,沈滄舟翹起的腿都僵了一瞬間,然後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緩緩規整地放下來。

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坐到了床邊,打了個哈哈:「是嗎?那舟舟以前肯定很活潑啦。」

沈滄舟差點都被自己口中的「舟舟」給弄得噁心了,心裡一陣膽戰心驚,生怕老爹毒辣的目光發現他披著的殼子下,是自己的親兒子。

然後沈滄舟慶幸地發現,反派過來救場了:

「我也很喜歡小晏的活潑,但是他比我以前要懂事多了。」

沈滄舟這下子舒坦了,心裡也不慌了,聽聽這句話,多麼優秀的滿分回答,簡直是完美岔過了老爹的疑惑好嗎,反派果真是不一樣。

沈父一想,是這麼個理:「這混小子以前上樹下河,漫山遍野地撒歡,經常刮爛衣服,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對比小晏,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沈滄舟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好氣哦,但是我居然還要點點頭鼓鼓掌,同時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是嗎?哈哈,小孩子活潑點挺好的啊。」

抬起頭來就看見反派一臉的揶揄,在沈父眼中,「兒子」那是追憶往昔美好童年的開懷。

而在沈滄舟眼中,那鐵定是反派在嘲笑他!

啊!今天的反派也是很氣人!想把他按在地上打一架。

沈父倒是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了,自己個兒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上去,開始大講特講沈滄舟的「童年趣事」。

「他三歲才學會說話呢,當時還以為是個傻兒子。」

沈滄舟:那是異世界的語言太難學了好嗎?天知道他以前英語賊差,零基礎學一門嘰里呱啦的外語好難!好難!真的好難!

「五歲那年一個人爬到鎮子外的滄山,差點被靈獸叼走吃了,幸好鎮上的獵人在那附近打獵,把他救回來了。」

沈滄舟:當時他只是想觀察一下這附近的地圖好嗎?誰知道這是修真界喲!看見小山包那麼大的野獸,他差點被嚇出心理陰影了好嗎?

「學會上樹下河更不得了了,天天往那些危險的地方鑽,要不是一條命大,現在早就死了千百次了,在家裡一天都呆不住,稍不留神就跑出去玩了。」

沈滄舟默然,剛開始他還以為自己是普通穿越,誰知道是穿進了和自己原本同名的《破天》小說主角身上?當時在起點追書的時候,看見這本書居然主角和自己名字重合,還覺得是緣分,所以在新人作者開文不久就一直開始追書了,誰知道《破天》一時爆紅,風光無量,誰知道他還能穿越進這本書里來?

而一次次的「死裡逃生」,譬如從五米高樹上掉下來屁事沒有,在河裡摸魚與成人大的食人魚擦肩而過……這才讓他堅定了一件事……他好像成了書里主角?

「六歲測出頂級火靈根,附近好幾個宗門都搶著要他,然而這小子愣是一個都沒有看上,還得我親自來教,教一半天也學不會什麼東西,引氣入體就學了半年,術法書看不下去,修鍊也天天不上心,沒把我氣死。」

沈滄舟在心裡默默腹誹,他才不要經歷主角那些刀山火海的劇情,想想就讓人絕望,他只是想做個理直氣壯的鹹魚,舒舒服服癱過一生,難道不好嗎?

每個人的命運,說是命中注定的,但本該命中注定的他,都想自己做決定。

《破天》小說結局處,那個沈滄舟親手殺了生死之交的兄弟,親爹去世,親娘瘋了,他曾加入了一個待他很好的宗門,但宗門因他而上下全亡,他曾喜歡過一個小師妹,但小師妹最後也死在了他的面前,最後他孤獨一人矗立在天墟派主峰的峰頂,問天,問地,天地不語,終究孑然一人,飛升成仙。

那樣痛苦地飛升成仙……為何不做個普通人,百年陽壽一晃而過,如浮生幻夢,成芸芸眾生,各有各的快樂。

哪怕如蜉蝣及夕而死,夏蟬不知春秋,但是與背負那樣慘重而悲戚的命運相比,他寧可選擇做個普通人。

屋內的中年男子還在喋喋不休,講得眉飛色舞,眼角的皺紋都似帶了笑,沈滄舟看了看老爹的模樣,又看了看聽得專註的反派,最後他的視線轉向窗外。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留下幾朵銀灰色的積雨雲,慢吞吞地在遙遠處綿延起伏的山脈上漫步,蒼穹似乎透露出幾分神秘的青灰色來,仿若命運的河圖,緩緩拉開序幕。

命運吶……姑且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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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互換靈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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