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藍司空剛到家，就看到符修文丟了個小男孩哈哈哈大笑的表情包過來，下面是一條短語音，少年歉意十足地說：不好意思啊司空，上午有事耽擱了，沒有來，忘了給你打招呼。今天玩得開心嗎？到家沒有？

「沒關係，還可以，剛到家。」

藍司空壓根沒聽出其中端倪，也沒有想到符修文和辜川是同一陣營的，斂眉回復過去。

那邊又問，「就你和辜川兩個人么？你倆相處得怎麼樣？」

藍司空這才福至心靈，品出點味兒來。

他把第一條語音轉換為文字，直勾勾盯著後半句話。

——到家沒有？

——玩得開心嗎？

符修文怎麼知道他們下午去玩了，而且現在才回家？

他先打字：還可以。

想想不行，刪掉又打：對，就我們兩個人。

糾結了兩三分鐘，索性攤牌，直接說，「好尷尬，阿川居然想給我告白。萬幸的是，被別人打斷了。」

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而後很久，符修文才說，「萬幸？我覺得阿川挺好的啊，你不喜歡他？」

「作為朋友，當然挺喜歡的。要是他不想和我做朋友，那就另當別論了。」

符修文：「突然看懂暗示.jpg」

藍司空：「哈哈，我先去吃飯，回頭聊。」

他沒有問符修文為什麼幫辜川出謀劃策追自己，也沒有拆穿他的小計謀。

有些話從第三者口中傳給當事人比較好，譬如『我不喜歡你』，『我們比較適合做朋友』。

經過洛億一事，藍司空對此更加堅信不疑。

自從邊浸跟去洛億的生日會，兩人像商量好了似的，雙雙淡出了他的視線。

藍司空後知後覺，邊浸有多久沒來纏著他了？

他點開兩人的對話框，對方最後一次發信息過來的時間是周五。

「別看手機了，藍藍，先吃飯。」

雲從霜正把食物從砂鍋往陶瓷湯碗裡面倒，他難得煲了個新品種：黃豆豬尾湯。特意加了些花生，燉得軟爛，油放得很少，很清淡，起鍋撒了點蔥花在上面，香得要命。

藍司空被饞得直咽口水，遂把手機收起來，迫不及待地去拿餐具。

這頓晚餐格外豐盛，除了黃豆豬尾湯，雲從霜還做了可樂雞翅，糖醋茄條，蒜苔炒肉以及三鮮湯。

果盤裡堆放著切好的哈密瓜和聖女果，杯子里分別裝的是鮮榨橙汁和熱牛奶。

看來雲從霜心情不錯，有事宣布。

藍司空的視線落在桌布上那束嬌艷的鮮花上面。

果不其然，飯前雲從霜抿了一小口牛奶，潤了下嗓，試探道，「藍藍……等你期中考試后，給你介紹個叔叔認識，好不好？」

說著，他夾了個雞翅放在藍司空的碗里。

藍司空直接懵掉了。

他知道雲從霜搞得這麼隆重肯定有事，但他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大的事！

「是……是我想的那種叔叔嗎？」藍司空覺得自己比雲從霜本人還激動。

雲從霜攏了下耳邊的碎發，笑著說，「是的，是個很可靠的叔叔，我們認識了十多年，最近才決定在一起試試。」

「十多年？」藍司空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背影，「你說的是那個幫助你開畫室的老闆么？」

那個老闆是雲從霜的貴人，他記得那人有家室，孩子和他差不多大。

雲從霜愣了一下，隨即道，「是他，不過你不要多想，藍藍，我只是想讓你倆先接觸一下，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們還沒有規劃。」

「他和他的omega離婚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藍司空知道雲從霜肯定不會做別人感情的第三者，他不怕別人說閑話，但他怕雲從霜被人騙。

雖然雲從霜很優秀，但他畢竟單了這麼久，不僅年近四十，離過婚，還帶著他這個拖油瓶，那位alpha大老闆圖什麼呢？

AO關係中有一點不對等：Omega一次性只能被一個alpha徹底標記，徹底標記后Omega會完全變成alpha的所有物，並下意識排斥伴侶以外的alpha的信息素，alpha卻可以標記多個Omega，這點和古早時期的一夫多妻異曲同工。

許多alpha會隱藏自己已婚的事實去欺騙更多的Omega，以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這種騙局於Omega而言是毀滅性的災難，無異於被毀掉餘生。

——很多清洗標記的Omega死在手術台上面。

這點看來，雲從霜是個不幸的幸運兒。

當年他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和藍玉結婚。沒想到婚後不到兩年，便發現藍玉帶其他的Omega回家裡亂搞。

偏偏藍玉還選的是藍司空的兒童房，兩人在他為藍司空準備的雙層床下面抵死纏綿，雲從霜衝進去的時候藍玉正在Omega的裡面努力耕耘。他們像兩隻畜生似的交.合，空氣中瀰漫著噁心的腥臭味。

這一幕一度成為雲從霜的噩夢，一個僅次於藍玉煙癮犯了，把藍司空放在嬰兒車裡面推出去買煙，煙買到了兒子卻丟了的噩夢。

以致於後來只要聽到藍玉這兩個字，雲從霜就會噁心得想吐。

沒有哪個父親會因為買煙，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把孩子偷走。

也沒有哪個父親在兒子被人.販.子偷走後，抽了一支煙才報.警。

更沒有哪個父親在得知附近沒有監控、抓捕罪犯無望、孩子可能永遠找不回來后，不知廉.恥地要求自己的伴侶再生一個。

這些年單聽雲從霜的隻言片語，他就能想象出那是一個怎樣混蛋的人。

和這種人渣結婚的雲從霜眼光簡直糟透了。

雲從霜自己挑選的伴侶，藍司空不放心。

相比大多數不願意父母再婚的小孩兒，藍司空做夢都想有人能陪在雲從霜身邊，好好寵他愛他。前提是那人很可靠，不要像自己的alpha父親一樣。

雲從霜不知道藍司空的顧慮，並未將所有情況和盤托出，他只挑了些相對重要的說，「叔叔的事情很複雜，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不過他早就辦理了離婚手續，我和他的關係光明磊落。」

「剛離就來找你，你確定他沒有騙你？」

藍司空還是不放心。

雲從霜忍不住笑道，「我有什麼好騙的？一沒錢，二沒勢，對他的生意毫無幫助，要騙也是我騙他才對！」

「對呀，你想想，你無權無勢，也不年輕，他和你談戀愛圖什麼啊？」

雲從霜聽到『談戀愛』三個字楞了一下，許是覺得一把年紀談論這件事情有些不齒，他敲了下藍司空的碗沿，低嗔道，「圖我年紀大，圖我長得丑，行了吧？」

「媽媽你對長得丑這三個字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啊？」

藍司空跟著笑起來，「有沒有那個叔叔的照片？我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子。」

不對，是他的面相。

雲從霜在相冊里找了好半天，總算找到張看得到臉的照片。照片中的大叔站在一堵石牆前，穿的是一條深色的西裝褲，上面搭一件帶花紋的短袖襯衫。

襯衫的袖口被卷了一截，胸前的扣子解開兩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配一頂淺色的巴拿馬帽，左手放在褲兜上，看向右側未知的遠方，鼻樑高挺，眉眼深邃，alpha霸道的氣息彷彿要溢出屏幕來。不難看出，這是位風度翩翩的優質大叔。

「既然他有顏又有錢，為什麼還會離婚啊？」藍司空不懂。

雲從霜不想透露太多，只說，「他之前是不婚丁克族，因為一些私事和朋友假結婚，簽了個合同。現在合同到期了，兩人打算解除合作關係，不再續約。」

結婚還可以簽合同的？

藍司空對這些有錢人的玩法著實不懂。

別人怎麼樣他管不著，他只關心雲從霜。

「你確定他不是在編故事騙你？」

「騙我有什麼好處呢？難不成他想吞掉我的畫廊？」雲從霜笑著揶揄，「要不是托他的福，我可能到現在還在景區里幫別人畫速寫，給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客發尋人啟事，滿世界地找你……」

這事是雲從霜的沉珂痼疾，也是藍司空的疤。

他見不得雲從霜回憶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往，忙說，「都過去了，媽媽，我們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雲從霜體貼地為他盛湯，並夾了兩個豬尾巴，溫聲道，「好，藍藍說不提就不提。現在我們過得很好，不想以前的糟心事了。」

藍司空沉默許久，他覺得自己應該對雲從霜說一句謝謝，於是他說，「謝謝媽媽。」

謝謝你從未放棄尋找我。

也謝謝林媽媽，沒有將他轉手賣給其他人，供他吃喝，養他成人，在得知自己生病之後主動報警，把他還給雲從霜。

作為一個男性beta，林媽媽勸不住自己的丈夫四處借高.利.貸，管不住丈夫為了還貸去偷，去搶，去做違法的事情。他生不出孩子，太過理虧，只能由著丈夫打罵出氣，為丈夫收拾爛攤子。

林媽媽又有什麼錯呢？

至少他給予了藍司空活下去的權利，即便是把他囚在牢籠里，讓他只能做陰溝里的老鼠。

他在黑暗裡窺見了一絲光明，於是有了生的希冀。

藍玉又有什麼錯呢？

他不過想買支煙而已。錯的是林媽媽的丈夫。

可林媽媽的丈夫被高利貸逼得跳了樓。

藍司空還能怪誰？

他無人可怪，唯有感恩，方得光明。

感恩林媽媽把他還給了雲從霜，感恩雲從霜從未放棄尋找他，感恩世上一切的柔軟與美好，他才不至於被黑暗湮滅，淪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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