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雲岫抬眼，只見男子身上特有的清爽氣息，混雜邊塞塵煙味道，隨着那精壯身軀敏捷的行禮，傳入鼻息。久居宮闈，身為公主，從小到大接觸的男人只有父皇、太傅、皇子，她之前從未邁出宮門一步，更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任何一個陌生男子。

劉晉起身，落座在兩位女眷對座。雲岫以手中團扇掩了大半面孔，偷偷打量，一雙妙目，不知怎的，竟有了幾分春色。面前這男子，名喚劉晉，乃青州青君，是自己的表弟。早就聽聞，青州青君少年有為，膽識過人，玉樹臨風，在軍中頗有威望，是個難得一見的男兒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玉嬪瞧了瞧雲岫，轉首對劉晉問道：「青州一切都好？」

「都好，只是前線戰役，一向持久，此乃政事，還望母妃見諒，兒臣不能多言。」

許是有陌生女眷在的緣故，劉晉的話比平常少了些，也嚴謹了些：「表姐入宮這些時日，倒還住得慣？」

雲岫的臉在朦朧銀紗下，微微泛紅：「多謝表弟記掛，一切都好。」

「是母妃唐突，明知你繁忙，還要召你進宮。一路上，可用過吃食了？」

玉嬪自責笑笑：「瞧母妃，年紀大了，腦子也跟着糊塗起來。。。」

劉晉愈發感覺自己的母親不對勁。他按下心中疑慮，輕輕搖頭：「倒也習慣快馬加鞭，兒臣早些時候用了些膳食，勞煩母親記掛。只是，母妃此番急召兒臣，所為何事？」

離了宮的皇子，若無皇帝旨意，是不必時時入宮的。玉嬪此舉，還是靠婢女通傳，想必沒過皇帝的耳朵；劉晉本不是郡王，入宮又走了偏門，所幸倒是沒引起太子一黨的注意。劉晉匆忙趕來，面帶塵煙，玉嬪忙叫人來打理洗漱。雲岫乖覺起身：「岫兒去姑母的苑中走走。」

「晉兒。」

劉晉才洗過面，髮髻也重新梳理，顯得煥發了些，正持盞飲茶。玉嬪招手，意示劉晉坐的近些：「你可知，母妃為何私下傳喚你？」

劉晉搖頭。

玉嬪朝着小軒窗外望去，只見少女將將行至一從開的正盛的藍星花枝邊，伸手欲摘，垂首輕嗅，唇角不由綻開一絲淺淡笑意：「兩國交戰，卻要有化干戈為玉帛之法。」

「母妃可是糊塗了？」

劉晉驀然抬眼，眼底盛着一片隱忍怒意：「後宮忌諱干政，母妃久居深宮多年，怎能口出此言？」

玉嬪收斂了笑意，彷彿也不願意掩飾下去，卻仍維持溫和的語調：「你身在青州，偏又多戰亂，若有不測，母妃一介女流，本就不受重視，又當如何？」

「母妃一向沉穩自持，如今這是怎麼了？」

「陛下一向不重視你，如今日漸年邁；偏偏本宮身份低微，也給不了你升遷之機！如今，是該為你我母子二人好好籌謀了！」

玉嬪煙眉顰蹙，竟是少有的面色陰沉。劉晉深知自己的母妃從不為名利動心，一向安分，偏偏在此刻有了這種念頭，心下稍稍一思慮，問道：「難道，是太子那邊。。。」

玉嬪無奈搖搖頭，還是一旁多年侍奉的婢女介面道：「今日早間向皇后請安，娘娘因去的遲了些，又受了責備。。。皇后說道興起，又提到邊境軍統一事，意會陛下似乎有將偏遠地界的兵交給太子和二皇子掌管之意。。。」

「多嘴！」玉嬪連忙轉首斥咄，再回頭時，劉晉的臉色已經跟自己一樣陰沉沉了。玉嬪嘆了口氣：「你自己也知，若不是你身有兩國血脈，陛下也不會將這麼大的兵權交給你這個郡王。母妃極力在後宮周旋，也不能協助你一二。」

「兒臣明白，近來青州事多，父皇已經起了疑慮之心。」劉晉道：「母妃的思慮，兒臣都明白。但行事過急，也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不，晉兒，有個很好的機會，或許可解你燃眉之急。」

劉晉轉頭看一眼窗外：「兒臣知道，南北兩國打的水深火熱，久持不下，若求得熄戰，只有和親一計，最為穩妥。」

玉嬪一腔思慮多日的心思，竟被兒子一語道破。她有些意外：「既然如此，那麼。。。」

「兒子不會願意，也不會同意。」

劉晉坐正身子，面色浸潤在朝陽那一隅之中，眼瞳有盈盈尖銳之光：「和親只是緩兵之計，更何況，表姐如母妃，都是南漣公主，身份特殊；若暫且寧熄還好，若再生變故。。。恐怕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可是，若此仗敗了，這兵權，就要落到太子一黨的手中，到時候，你我母子二人，只會比現在更慘！」

「母妃！」

或許是自己從未想過自己的母親能有今日般神色慌亂，劉晉語氣不由加重，頭一次對尊敬的母妃道：「前朝戰事，不勞煩母妃操心，兒子心中，自由定數。母妃，不要再生出這種念頭了。」

雲岫以細長的指尖，輕掐下那株含苞待放的藍星花，捏在指尖把玩。

那花蕊之色，與自己今日著著的裙衫相配的緊，藍中透青，就像自己一顆心，在明艷的顏色，也在南漣後宮中浸潤的久了，變得深邃，令人難以看穿。

她輕輕笑起來：「這花真好看，在南漣宮中，竟都沒有。」

「公主說這藍星花嗎？」一旁負責侍奉的北梁宮女賠笑道：「此花只有北梁國培植，玉嬪娘娘也喜歡的緊，命人在園中大片栽種，到了季節一片藍色，當真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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