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雪厚三尺

第二十五章 雪厚三尺

她說,那年自己做了場夢,夢見明月,初升於關山。

午夜的流星驟然墜落,羽翎在槐樹上聆聽著獻給盛世的禮祝,河畔水流,小將軍牽著相國的白馬在橋的對岸等候,他容貌端正,年幼的模樣卻掩蓋不了那身正氣,端是好顏色,英姿勃發、神俊非凡。

梧桐最近災難頻發,內環雖然廣袤,但異能者的生活半徑不是外環的科技生命可以想象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作為典君門前的烏鴉,青歲有著自己的原則。

至於相國府的馬,自然是為了那位「二姑娘」。

陳二陳雪梨,這是梧桐國權貴多少不敢提及的存在,少流離,但在認親的時候對方已經是流放之地所不敢高攀的存在,因為她能和祖境的傳承序列直接對話,這種平等超脫了梧桐異能者的傳統認知。

在這青澀美好的畫面里,白衣少年掂量著被夕陽染紅的酒壺,眼眸深邃。

這是夢境,還是他人環化的陷阱?

羽翎望著橋頭那稚嫩的孩童心思拂動,他這般渾渾噩噩已經有幾個時辰了,此地看著也不像淮陽城,他大抵是來到了別處,被強壓著來看一場鬧劇。

楊柳依依,但羽翎無端煩躁,不知有什麼頗具壓迫感的存在將要來臨,白衣少年感受著這具身軀的力量走到了柳堤旁,他被束縛於這軀體之中無能為力,羽翎神情茫茫然,聽著遠山的駱駝鈴鐺,一籌莫展。

星月清冷,火痕殭屍胸口處來自荒漠的槐陽燥熱得灼燒著,他來到大礁石上雙手撐在被夕陽勻染的兩側,柳堤遮掩處的小將軍目不旁視,微風流淌,少年挺拔,衣飾繁華,這是風華正茂時,這是少年華光照的十三歲。

初冬,湖面結冰,星空倒映,溫度還算合適,羽翎盤著核桃,內心悠閑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來這種不清不楚的囚禁讓他很是煎熬。

「滴滴……」

誰?

羽翎驚詫,但聽到聲響白衣麻木的面容上閃過一抹謙和的微笑,對此羽翎很是不習慣,恍惚間又有些懷念,不知是懷念著什麼,惆悵蔓延開,心煩意亂。

光影斑駁,少年靠著身後的高大喬樹仰望零星的天際,火痕殭屍的異能很是暴躁,讓他十分不喜,但胸口處吊墜里撲面而來的幽靜軟香卻讓他鎮靜下來,輕輕冷冷得好似初冬的雪,沒有任何曖昧,乾淨得十分理智。

不過,這好像是一份信。

火痕殭屍眼眸中閃爍著一縷久違的情緒,他胸前吊墜里不知何時藏了一張紙,信紙端正,字句娟秀,不知為何,羽翎感覺這信像陳二寫得。

這又是什麼交易?之前不說兩清了嗎?

白衣少年很討厭這般私底下的齷齪,再者他並不想成為某計劃中的「重要一環」,他排斥著成為關鍵人物的可能性,甚至於乾嘔,那強烈的生理反應讓他靈魂深處那灼熱的傷疤流膿、迸裂。

這是一場生命的反叛,這是對我餘生的懲罰;捂著胸口,白衣眼眸灰暗,暴烈的情緒與偏執的性格讓他面容稍有扭曲,暴躁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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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心口發炎,此時所有的血鴉族生命都感受到了那一抹來自於潛意識的憤怒!

他回來了;似是疑惑,卻也肯定。

只是,血鴉族憑空捏造的神明,能有原來幾分強大?

暗流洶湧,可這一切都與這子夜的白衣少年無關,他借著月光不明就裡得彷徨:這次降臨不順利,他所攜帶得力量並不足以讓他超然於世,可入世對於抱有遊戲心態的參與者而言是很難做到得,因為你明知周遭的景物都是假得,無法融入其中便不能發自內心的尊重。

彼岸的遊戲,便不止是一場遊戲。

「你等我們多久了?」晚風吹拂,布衣老者接過小將軍手裡的韁繩,言語間包含歉意,對此青歲則是淡然一笑,行一禮之後轉身離去並未開口,陳雪梨頷首,算是明悟。

典君一派,不近女色;說直白點那就是輕視。

這是種極端得修行方式,可它們是真君子,有份量,有道德:所謂非禮勿視,在沒有自控能力前這種歧視十分必要,以至於典君見女君時行禮幅度會大一些,想來,青歲以後也會有行動;可他如今十三,華光照一身,洒脫而激進。

「有主宰的天資。」

「能被契約星遺老看上,是不凡。」陳二點頭回應,似是很欣賞,沒有計較那一點冒犯;再者說起來她也算長輩,和典君是同一個時代得,不若換成同輩天驕,心理多少會怨言。

「箕伯,能開後門嗎。」傘下絕色側過面容,細雨如珠滾落,相比於遠處紛紛的牛毛,少了分朦朧意境與婉約美感,但乾淨的畫面襯得人兒獨立,淡淡的神情沒有光澤,血氣蒼白。

「好安排。不過這位,有自己的想法。」布衣和善,沒有過多得參與。

「他的事情,自己做不來,這事,你插手。」少女側過臉頰,語調生冷,立於橋頭凝眸那情緒傷感的少年,也不知這幾日覺醒了什麼,理直氣壯的疏離,有些許強硬。

「唯。」長者頷首,打傘撐得筆直,步履匆匆跟上,一襲煙雨朦朧。

她走來,不曾找他。羽翎品味著掌心的星火,身形不動。他不清楚橋頭的動作,但所謂疑惑僅限於次,因為自己暫時還無法分辨自己與她的關係。再者如今的情況複雜,他更是要有自知之明。

走吧,去流浪;披好白衣,羽翎悵然起身,心中無限灰暗,那莫名的熟悉感是靈魂深處被割下來的肉,慘痛的刑罰鞭撻著自己已經不存在的記憶,酸楚,瘋癲的嬉笑。

「它們小瞧你了。」風雨蕭條的路上一團淡黃色的黏菌於羽翎肩頭幻化,那是一隻縫補多年的木偶,身上的絲線萎縮、柔軟,傷口處垂著細絨。

「無礙得。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對自己來說有意義的事情,如何安排都不過分。」羽翎的語調很是溫柔,沒有過多的變化。肩頭提線木偶不再說話,枕著少年的髮絲安睡,很是疲憊。

「你要去哪兒?就現在。」玩偶貼耳呢喃。

「走到力所能及的地方后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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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漫長的柳堤,白衣心中定下木雕,他漫無目的地上了玻璃棧道,星河下一片慘淡,照得影兒短。

「你終歸是要先找到自己未來的方向,才能決定現在面臨的選擇。」木偶殘舊,奄奄一息,「我希望你冷靜點。你是方漠來的神明,舉足輕重,若是輕信,就算最後我們要幫陳二臨神,又能參與幾分呢。畢竟,在它們眼裡你沒有份量。」

「我知道。可我走不出去。」白衣駐足。他不知道秋裳是怎麼想得,也不知道陳雪梨和他的關係,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自處,也不清楚自己那留下的傷疤與契約星給予自己的身份。但那牽引的感覺讓他有些反感,他不想順著某種意識活下去,可自己的力量無法與這浩大光明的世界去對抗。

這是一種排斥,也是它們給予自己的考驗。

「我會找到自己的路得。」

「你已經自我困頓很久了。」黏菌再次開口,似是在猶豫,幻化成虎皮鸚鵡:「你就快要死了。你就真得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我知道了。」羽翎駐足,他於湖畔盤坐,伸出手將木偶托在手心,垂下的目光溫柔:「可是,我答應過你,要把你救回來得。「晚風吹拂,少年於高山叢林中挺拔有禮,那溫和的聲音擊碎了此刻的時空,他默默得豎耳溪邊,笑容淡淡:「我沒忘記,只是不想記起。怕見面時,又是塵緣未了。」

坐在卵石上,懷刺在月色下展露著自己的傷疤,無懼無畏。

「我不怕你說的後果,這是我的覺悟。另外,你跟它們應該來自同一地方,我要幫你回家。」白衣沉默,神色鬆弛:「我沒有記起很多,可我知道,這些都是我要做得事情。」

水面平靜,玩偶欲言又止,它在少年溫潤的掌心上仰望星空。

契約星的天,是天鵝座的面紗,那隱藏的美醉了萬千少年,而此刻,它又多了一位新的信徒。

「懷刺……」

「噓。下雪了。」白衣仰面倒下,他將提線木偶放置於自己的丹田上,羽翎將身子陷進著巍峨的嚴寒之中,與這片山體共呼吸,玩偶化作淡黃色的黏菌,在白袍上沉默了許久。

它不知道這方漠來的神明還記得多少,不知道對方一直在為了什麼而妥協,亦或者,他只是把自己放逐,想死在異國他鄉。

或許,我不懂你;黏菌趴在少年的身上,懷刺睡著了,月亮上陳二手指上綁著五卷金線,她感傷得纏繞著這一圈圈金黃,目光深邃而迷惘。

「殿下,夜色陰冷,注意防凶煞。」

「伊明白。」端坐明月,皎潔光芒飄然,披著厚厚的毛氈翻著被香熏了不知多久的冊子,陳雪梨敲了敲厚實的木桌,聽著那一聲清脆,嘴角彎著微甜的笑,目光渙散,收攏出一片碎碎的光芒。

那年,小冠軍在茫茫北境中高舉手中的玩偶熊,那江南來的少年飛馬疾馳而來,一身銀白,帶著十五月上袍的風采。

尤記得那年雪和今日一般,能有三尺厚,其下埋了不少無名無姓的少年青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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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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