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影子

李建看她仰頭喝水的樣子，像極了米曉如，不知不覺間竟看得入了神，脫口而出道：「曉如，喝水不能急，會嗆到。。。。。。」說完，他忙用手托住瓶子的底部，以防她嗆到水，可是卻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

向依依喝水的動作停滯了一瞬，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自然，可她很快就調整過來，假裝沒聽見似的，開玩笑說：「沒事啦，太渴了。」

李建這才放下擔憂的手，寵溺地看著她。那樣溫柔的眼神，向依依受寵若驚，不敢細看他，怕深究下去，他終究是將她當做米曉如。她決定將錯就錯，如果能從她身上看到米曉如的影子，撫慰他受傷的心靈，那也是值得的。她得意地向他分享剛才的戰果，速戰速決，沒有拖泥帶水。

被她一句話拉回現實，李建低頭輕咳幾聲，將尷尬掩飾過去。他實在是沒想到，向依依動作這麼快，立馬去跟凌遠談分手。他以為昨晚先將向依依安撫下來，冷靜幾天，或許會重新考慮他和她的事，可現在，騎虎難下，緩兵之計怕是不行了，他試圖勸她改變想法：「凌遠挺好的，你不該這麼衝動提分手。」

「我知道他好，可是我喜歡的是你啊。」聽出他語氣里的責怪，向依依心裡便不爽，她不像米曉如，可以把心分成兩半，一半給李建，一半給何新。在她的戀愛觀里，要麼就一心一意對待，要麼就不要輕易在一起，「我不能一邊跟你在一起，一邊和他糾纏不清。」

話一說完，向依依突然意識到，她的語氣頗有指責米曉如的意味，她趕緊抬眼去瞧瞧李建的臉色，李建若有所思，他又想到了米曉如。誰願意腳踏兩隻船呢，還不是情非得已，身不由己。

見他雙眼沒有焦點，她輕聲叫了幾聲，他沒有反應，她下意識伸出手去，牽起他的手，怕失去似的，護在掌心。

其實他在想什麼，她都懂，只是不願挑破。她真的害怕，稍有不慎就會失去這來之不易的感情。「算了，不說他了。我們去走走吧。」她將他的手，自然的放下，不過還是緊緊握在自己的手裡，另一隻手順勢挽住他的胳膊，整個人挨近他，拽著他的手，將他拖走了。

李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她捎著走了，他苦笑了一下，勸自己，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專心和她在一起。放下對米曉如的執念，也許就救贖了向依依，也解放了自己。

皓月當空底下，微風輕輕拂過，帶來陣陣清涼，不時有幾聲蛙叫，打破夜裡的沉寂。向依依非常滿足，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能夠和他牽著手，漫步在這樣的月色下，光這樣想著，心裡不自覺笑開了花。

「笑什麼？」李建捕捉到她的輕微笑聲，轉頭疑惑的問。

「沒什麼。。。感覺像一場夢。」向依依囁嚅道。

李建只是笑笑，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動作習慣自然。向依依不禁想道，他是不是經常也這樣對待米曉如呢？那米曉如又是怎樣的表情呢？這麼想象著，她又暗自苦惱道，自己完全陷入了米曉如強大的幻想當中，無論做什麼都有她的影子，簡直是瘋了。

她故意放慢速度，和李建漸漸拉開距離，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要不是手還牽連著，別人都看不出是情侶。李建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距離已離得有點遠，他好像在想著什麼，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將向依依放在心上。現在在她身邊的，好像就是一個軀殼，沒有靈魂。

向依依鬆開了他的手，有些委屈的看著他。他轉過身來，疑惑地望著她，看不懂她眼裡的情緒。「怎麼了？」他問。

「我們。。。。。。」她欲言又止。算了，不想第一天約會就和他吵架，忍一忍就過去了，「沒什麼，走吧，回去吧，走得有些累。」這話是真的，她今天穿著小高跟，剛跑了那麼一大段，腳已經有些生疼，這會兒，兩人又逛了一大圈，腳已經被磨得破了皮。她不時彎腰去揉，可這個動作連李建都沒有發覺。她隱隱藏著憋屈，又不想去說，只好自己忍著。

說完，李建看她興緻不高，便叫了輛三輪車載他們回來。剛到樓下，碰巧，袁香君也要上樓，她剛擺脫熊華的束縛，滿臉愉悅。向依依看她那自由樣，打趣道：「例行完公事啦？」她和熊華的戀情就像公事一樣，每天掐點約會，準點離開，多一分都不行，次數也不能增加，被宿舍尊稱為掛著公事的牌子戀愛。

袁香君驕傲地說：「是啊，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時間都是我一個人的。」她朝後頭看去，見李建就在向依依身後，不明所以：「你們倆怎麼在一塊？」

向依依不想揭穿兩人的關係，連忙轉身抱住她的胳膊，拽著她上樓：「沒有，剛在半路上碰到，就一起回來了。」她轉過頭，用眼神和李建作無聲的告別，轉眼就和袁香君消失在拐角了。

還是找個機會再和她們說吧，她心裡想著。袁香君沒頭沒腦，也沒有往那方面想太多，她一路和向依依聊著許秀青的事，怪許秀青愛管閑事，天天為熊華抱不平。

向依依想，愛情就是這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其中的心酸，外人又何嘗能夠感同身受。就像她和李建，人明明在一起，心卻不知道飄向何方，貌合神離。

隨著接觸的日子越來越多，他倆地下情進行得異常不順利。平時約會，怕露餡，不敢明目張胆秀恩愛，只能遠走瑞京公寓。在那，熟人少，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先是被小旭撞破兩三次，第一次，兩人沒牽手，打著馬虎眼，糊弄過去，第二三次就沒那麼幸運了。小旭顯然不相信清白那套說辭了，私下對向依依言行逼供，大刑伺候，向依依扛不住，便坦承了。

小旭恨鐵不成鋼，只怪她傻，她卻甘之如飴，樂在其中。

「總有一天，你就哭吧。」小旭拋下這樣一句話，憤懣地走了。明知那是懸崖，無路可行，卻還是一腳踏進去，不是傻是什麼。向依依對李建是何感情，他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李建對她呢，又能有幾分情真，小旭不清楚。這樣的一段不平等的愛情，一方付出的心力越多，如果與得到的回報不能成正比，終有一天，會失狂。

他不想向依依淪為愛情的俘虜，不計得失。他怕她癲狂。

向依依理解小旭心疼她的卑微，只是，她等了這麼久，才等來這機會，沒有努力一次，她不甘心。儘管最後，遍體鱗傷，她也無怨無悔，畢竟曾經深愛過。

就像熊華對袁香君，一邊在死命的追，一邊在快速的逃，你追我趕，感情不也是這樣過來了嗎？

既然瑞京也不安全，他們將陣地轉移到校外，大街小巷。卻在有一天，意外撞見了下班回來的何亦菲和程子鳴。

那天，本是她生日，李建答應她，陪她出去買禮物，在一家小店裡，挑了一對耳環。其實向依依很介意李建之前送米曉如一對她喜歡的耳環。所以，她也想讓他親手送她一對，並要他親手戴到她耳垂。正要出門時，與何亦菲撞了個滿懷。

兩人互相捂著被撞疼的頭，哀嚎地抬起頭想要看清對方是誰，在仰起頭的那一剎那，便驚呆了。是你？！

何亦菲一看是向依依，手從額頭上落下，欣喜地打招呼。可目光往下一轉，便看見了兩人緊握的手，「怎麼回事？你們。。。。。。」

向依依趕緊鬆開他的手，不知作何解釋。李建自然而然，說道：「就是你想象的那樣。」他不想隱瞞了，地下情太累了，他沒那麼多心思玩捉迷藏，逢人就躲。向依依作勢，扯了扯他的手臂，可是已經晚了。

「什麼時候的事？」何亦菲問。李建對米曉如的感情，她一清二楚，只是這才半年，轉眼他就看上別人，而這個人又是向依依，她實在接受不了李建如此善變，當初對米曉如的海誓山盟呢？

「一周前。」李建回答。

「我還以為你對米曉如死心塌地呢，原來不過如此，男人都一個樣。當初說得多信誓旦旦，一轉身，還不是，灰飛煙滅。」何亦菲輕笑道，男人啊，都一個德行，來者不拒。

「米曉如已經結婚了。我和他有何不可？」向依依上前一步，護住李建，面對何亦菲的冷嘲熱諷，她看不下去，回懟道：「難不成只允許她在那邊雙宿雙棲，別人就得為她守身如玉嗎？」

「這都護上了。果然郎有情妾有意呀。恭喜兩位。」何亦菲虛假地拱手祝福他們，臉上一臉鄙夷。

「你不也是一失戀就傍上其他人，所以，你沒資格評判他。」向依依被氣到了，說話口無遮攔，開始傷人了。李建適時制止了她，不想她因為他而傷了宿舍的感情。

「她這是一個好舍友的樣子嗎？」向依依眼眶微紅，朝何亦菲說道：「我喜歡他，你是知道的，憑什麼米曉如沒名沒分拖著他，你沒意見，我和他名正言順在一起，你偏偏要這樣說他。」

何亦菲臉色臭臭的，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看到向依依和李建在一起，心裡就不平衡，明明一樣都是舍友，為何偏偏對向依依針鋒相對？

程子鳴不想事態惡化下去，轉身拉著不悅的何亦菲，走了，連告別都沒說。李建安慰了向依依幾句，勸她別放在心上，他並不怪何亦菲。世人都是這樣看他的吧，渣男一個，難不住寂寞。他無所謂。只是苦了向依依了，他突然意識到，向依依和他在一起，承受的壓力竟比他還要大，遭受到的白眼一點也不比他少。他心下竟憐憫起她來，：「跟我在一起，你受苦了。」

他主動牽住她的手，含情脈脈地說：「為了我，你捨棄了太多，我無以為報，我答應你，今日起，我必一心一意待你，你相信嗎？」他注視著她的眼，看進她的瞳孔里，見自己的影子清晰可見，澄澈無暇。

向依依非常感動，等了這麼久，終於換來這麼一句承諾。她知足地點點頭，雙手緊緊覆蓋在他掌心裡，淚盈滿眼眶。

「傻瓜，哭什麼，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走啦，回去啦！」李建弓起手臂，拿衣角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笑著，將她帶出了店門。

何亦菲不懂為何對李建跟向依依在一起這麼排斥，她覺得這是一種背叛，同樣是舍友，她承認她的心是偏向米曉如的。

程子鳴開導道：「其實這樣對雙方都好，誰都不希望李建為了一棵樹毀了整片樹林。你應該慶幸這個人是向依依。」可她心裡還是覺得彆扭，渾身不舒服。

「他們怎麼能背棄米曉如呢？」她憤怒，把臉轉向一邊，氣鼓鼓但。

程子鳴有些好笑，雙手捧住她的臉，將她扳正，好面朝著他，無奈說道：「親愛的，這怎麼能說是背棄呢？」見她還是嘟著嘴，憤憤不平的樣子，他耐心道：「米曉如從沒有給過李建身份，嚴格來說他只算是追求者，愛而不得最煎熬，無望的守候是一種苦，沒幾個人能堅持得了的。」

很多的緣從第一次見面就種下了果，很多的痴從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埋下了因。世間最難得的還是兩情相悅，最遺憾的還是愛而不得。

「他學會放手，我們應該祝福。」程子鳴最後說，「他放過米曉如，也饒過了自己。」

道理，何亦菲是明白的，也許剛一開始她只是為米曉如抱不平，經程子鳴一提醒，她對他們的事沒有那麼介懷了，但說服自己去轉變想法，還是需要時間。回去該如何面對向依依，她還沒有想好。

回到宿舍，向依依剛洗完澡，正在陽台洗衣服。她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並沒有將何亦菲的話放在心上。她反而感激她，要不是她，李建也不會對她做出那樣的承諾，沒有什麼話比那句話更動聽的了。

她歡喜得滿臉飛霞，兩隻圓圓亮亮的眼睛像兩隻小燈籠，此時正懸挂半空，隨風起舞，連何亦菲走近她身邊，她都沒察覺。

「挺開心嘛！都聞歌起舞了。」何亦菲站在她後頭，陰陽怪氣道。

「那是，夢寐以求的事終得圓滿，人間一大樂事。」向依依顧著搓衣服，懶理她語氣里酸溜溜的味。

見她的情緒並不因她的話而起任何波瀾，她惱怒了下，極不情願地說道：剛在店裡，我的話讓你難受了吧。「」

向依依聞言，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轉身對著她，說道：「是有點刺耳，不過我能理解，畢竟你和米曉如是過硬的交情，於情於理，你都該是這種反應。」

何亦菲有點明白了，為何李建會選擇她，她確實比米曉如更寬容，沒有攻擊性。同窗三年，不管發生什麼，她始終沒有大發雷霆過，沒有情緒失控過，更沒有歇斯底里過，有的只是默默承受，然後接納，再過濾掉對自己不利的。

「是我小心眼了。」何亦菲敢作敢當，大氣承認自己的不足：「我不該道德綁架。」

「沒事，我知道，別人並不看好我們，我不在乎，我唯一的心愿只是想他過得快樂，幸福。別無他求。作為朋友，我想你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對吧？」向依依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可在何亦菲面前，她絲毫不想隱瞞內心對李建的渴望，她知道這麼睿智的她，能夠感同身受。

「話雖如此，不過前景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何亦菲終於發自內心地祝福他們，同時，她不免又擔憂起她，米曉如在他心裡根深蒂固，要剔除出去，談何容易。

「我沒打算讓他徹底忘記米曉如，每個人的心裡總有一個角落是留給曾經最深愛的人的，是別人無法觸及的心靈深處。」

何亦菲不得不佩服向依依了，在愛情里，這麼大度的人還真是世間少見。她本來以為她配不上李建，現在看來，反而是李建高攀了。她伸出手，用手心在她手肘處，摩挲著，以示鼓勵，末了，沒有再多言，轉身返回宿舍。

向依依看著她離開，眼底隱含著笑，背過身去，繼續搓洗衣服，將它們全部晾曬完畢之後，聞著它們散發出洗衣粉特有的香味后笑了。這段感情終是得到認可了。她有信心能夠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