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謀國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趙佣心滿意足的辭別了喬峰與眾丐后，回到獨樂園住處，天已微亮。卻一眼瞅見段延慶正在等他。

他忙上前施了一禮問道：「先生回來了！這趟出去，大理那邊的情勢如何？」

自段延慶任王府客卿以來，趙佣便執弟子之禮甚恭，加上年紀雖小，卻城府如成人。又早和他約定種種，助他複位。其後組建了「青龍會」，趙佣瀝血剖肝以見，仍由段延慶主持其政，在江湖各方勢力中安插眼線，於各國城池軍隊中布置密探。可謂待之以誠了，段延慶自然感激於心，因而時常在武功上勤加點撥。

提起大理，段延慶殭屍般的臉上似乎也多了層血色，緩緩說道：「目前高升泰對段正明已極為不滿，正加緊籌措。此次已與我商定，一旦發動，則會借我的名義，保我上位。你當年所料，果然不錯！」

趙佣也微笑道：「呵呵！如此最好！想來高升泰如今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時機吧？他在等待什麼？」

段延慶眼中寒芒閃動：「其實現在他已能夠基本上掌控朝政，只是有在兩點上沒有把握：其一是如果反了段正明，則誰來做這個國君？我依你籌劃，與他坦誠相見，明言身份，這個難題算是迎刃而解了。其二是段正明兄弟二人武功不弱，手下更有不少的高手護衛。若論實力，他高升泰要想兵不血刃把段正明拉下來，還沒有這個勢力。要是出動軍隊圍攻皇宮的話，則事情就容易變的不好收拾。我雖承諾出手幫他，但他一時還下不了這個決心！哼！」

趙佣盤腿坐在床上，思索片刻，方開口道：「嘿，他是怕你趁亂給他作什麼手腳，因此寧可不用你幫忙！」

段延慶道：「不錯！」

趙佣又道：「既然如此，那有沒有把握能在事成后除掉高升泰？我是說絕對把握！」

段延慶略想了想，便道：「沒有問題。若是突襲，除了高升泰的武功還不錯，需要我親自出手外。其它的人，會中的『二十四節氣』就完全可以應付了！不過要是發展成正面進攻，到時卻還要大宋的軍隊助上一臂之力。」

趙佣聽他如此說，心下已有數，便笑道：「軍隊不會有問題的，先生儘管放心！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想法子把段正明兄弟引出來。在江湖上動手，想必可以讓高侯爺安心了吧？哈哈，據說段正淳這個鎮南王當得風流得緊，時不時的要出來私會情人。把他引出來容易得很啊！倒是段正明似乎不大好辦啊？」

段延慶也是聰明人，此時也冷笑道：「容易得很，我們首先拿了段正淳。以他為質，按江湖規矩把段正明約出來，到時加以伏擊，想來應該沒多大問題！嘿嘿！」

趙佣自然也陪著乾笑了兩聲，心說果然又是這種老套路，老段你真是白白浪費我這幾年陰謀詭計的澆灌了！

——說起來段延慶這惡人當初的本性並沒有多壞，純粹是經歷連番大變后被刺激過度，導致其心腸冷硬異常。原書中又沒有如趙佣般有才情實力的人物幫他謀划，多年中，只一門心思要奪回皇位，卻一再失手。直把個多才多藝的倜儻人物，鬱悶成了只知殺戮的殺人魔王。而如今情勢大是不同，段延慶也沒有那麼變態與冷血。要知道這希望與幫助兩樣，常常是一顆殘破的心回復生機所需的絕佳養料。

趙佣暗裡嗤笑著段延慶並非天生的邪惡人物，卻驀然想起一事。便開口道：「先生要注意兩個人，到時可千萬，千萬不要殺了！」邊說邊盤算，確定如今不怕段延慶會突然翻臉下殺手，為了他好，也為了能間接使大宋少些麻煩，還是告訴他段譽的事比較划算。

「哦？是什麼人？」段延慶果然大感驚詫。

趙佣眼珠死死的盯著他的臉說道：「據我所知，先生昔年曾在天龍寺外與一女子有過一段情緣。而那女子事後育有一子，如今……如今該已經有十七、八歲了吧？」卻是大汗了一把，想起原書開始時，段譽似乎正是十八歲左右的樣子。時日無多，這無量玉洞倒底是去還是不去呢？按當年師傅掃地僧說來，似乎那功夫對自己沒甚大用的。

段延慶那裡已腦中翻江倒海一般，一時沒想起問他是如何得知這種秘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殭屍般的臉上竟也似有了幾分血色，對趙佣抱拳說道：「殿下既然知道此事，還請告知我那女子究竟是何人？還有我孩兒的下落，此恩段某萬死不足以報！」

趙佣聽他言辭懇切，說得鄭重，也就說道：「自是該告訴先生的……說來也是緣法，當年與先生有過一夕之緣的女子，就是大理國當今鎮南王妃，而令郎正是如今大理國主與鎮南王兄弟二人的唯一子嗣，姓段名譽。所以縱使先生無法複位成功，那大理國主將來卻還是你的後人！」說完不管段延慶呆立那裡，自去一旁飲茶小憩。

段延慶直站了近一個時辰，方才回魂。來在趙佣面前，拱手道：「多謝殿下告知此事，不過段某素來不信一面之詞，還當設法去詢問那鎮南王妃求證。若是真的，段某也無所謂什麼皇位，只求我那孩兒日後能夠登基，心愿已足。另外，殿下日後若為帝，只要不對大理興兵，段某當盡心竭力，輔佐殿下。」卻是多年與趙佣相處下來，深知他種種布置下，所圖非小。將來若是自己為大理國主，這小子可能倒沒什麼念想，若是個差點的，只怕他早晚會加以算計。

趙佣仰天一笑：「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不過眼下高升泰發動在即，先生還是多做準備為妙！我趙佣在此答應先生，只要大理在先生或令郎掌握下，不對大宋有所侵犯。趙佣此生決不允許大宋對大理開戰。」

段延慶聽他鄭重答應，也不再多說。又與趙佣說了些青龍會的一些事，卻是他要親自去大理了，一些別處的情況需要有所交代。哪知趙佣卻嫌繁瑣，說道：「這些先不急，待日後先生重登皇位，再提不遲。我回宮一趟，便想去江南轉轉。」

卻是剛才被段延慶小小的感動了一把，勾起了對家人的思念，因此要回宮一趟。至於要去江南，卻是與喬峰談論武功時勾動了心腸，自覺己身武功已難精進，因而打起了慕容家「斗轉星移」的主意。

段延慶也無可奈何。趙佣更不多待，第二天便與段延慶分道揚鑣。返回汴梁宮中，看望太后與父母眾人。當晚寶慈宮中擺宴，算是給他洗塵。

趙官家幾年來得薛神醫良方，雖仍勵精圖治，又因被西夏戰敗委頓了段時日，卻也一直無病無痛的，給他添了好幾個弟弟妹妹。母親也又育有一子一女，被封為德妃，位份只在向皇后之下。加之他年歲漸長，倒是不如以前那般總挂念他了。

其時官家一共有六男三女。六男除趙佣外，依次為九哥兒趙佖、十一哥兒趙佶，這兩個年歲相當，已有七八歲。另外有十二哥兒趙俁，十三哥兒趙似、十四哥兒趙偲，都還年紀幼小，趙佣常年在外，見到他不免大哭。倒是兩個大了點的弟弟，對這個六哥是親近無比，崇拜得很。尤其那趙佶，如今不過七歲，其在繪畫書法上的天份，已讓趙佣有瞠目結舌之感了。至於九哥兒趙佖，這孩子人雖聰明，但比較不幸的是未足三歲就有了眼疾。趙佣也曾請教過薛神醫，哪知無意間發現了薛神醫的弱項——原來他對此所學極少。而且據說連他師傅「聰辯先生」都不甚了了。趙佣也只好放開心思，等日後有機會去找天山童姥套交情了。

三女中兩個年長的都已出閣。分別為曹國公主，嫁得正是韓嘉彥；康國公主，因為蜀國公主的事，皇室又不好讓親家失和，所以嫁給了王全斌另一支後裔王遇。只有最小的慶國公主尚在宮中，不過才四歲，總是賴在朱德妃身邊，片刻也不願分離。

趙佣常年不在宮中，幾個兄弟與小妹對他多少還是有些生分的，遠不及與呆在宮中的姑姑蜀國公主親近。蜀國公主自被高太後接回宮中，細心調養下，身體漸漸好轉。她才學素來就好，竟擔當起了為幾個年幼皇子啟蒙之責。太后與官家也樂得她每日與些孩子呆在一起，好排解那一絲哀傷。

趙佣心理年齡本就是成人，這一世年紀也有十五了，雖性子平易近人，但的確很難和這些十歲不到的小娃娃混得很熟。眼見得眾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倒懷念起與狄詠韓嘉彥在一起的日子來。

狄詠在趙佣把培養訓練「特種部隊」的任務交給他后，可說是夜以繼日的辛苦操勞著，遠比不上趙佣這甩手掌柜來的自在。但他本心性爽直，又樂此不疲，倒也毫無怨言。他對這些少年勤加操演，間中趙佣也常去看看，提出各種建議，二人可說是在這上面都投入了極大的精力。

而韓嘉彥當年中了進士，在外放六年後，於去年剛同曹國公主成親，如今只領個正奉大夫的散職，絕了被官家重用的心思，在家納悶。

趙佣年余未見韓嘉彥，此刻頗覺思念，便來尋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