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印證
雖然賭本見光，眾人也算盡興，但趙佣卻是不會就此讓喬峰走掉的。歡暢的笑過後，他就說道：「這位大哥看來今天是酒未喝夠，還沒有盡興啊。哈哈，其實小弟雖已有些酒意，可剛才看大哥如此豪飲，卻忽然又覺得想再痛飲一番！既然這裡無酒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不如就由小弟請大夥一起去飽餐一頓可好？」
一番話把些個大小酒鬼剛餵飽的饞蟲酒癮又給勾了上來，當即呼喝著轉場「董家酒樓」而去。卻都未留意到，不遠的花叢旁，一雙風流無限的美眸中，隱隱閃現的怒火。
「董家酒樓」可謂名樓，也是洛陽最豪華的酒樓了。要知這可是自隋代時就已有的老字號，到盛唐時更是名揚天下。雖然經過唐末五代的戰亂，這裡自然也不會真有那麼久遠的歷史，不過卻真的是洛陽大族董氏的產業。至於如今這董氏是否當初最早開「董家酒樓」的那個董家，顯然是很少有人會去考究的。
這二十幾號衣衫襤褸的乞丐一起湧入這種高消費場所，還真讓酒樓的夥計納悶了半晌，如果不是有那機靈的看見領頭的趙佣衣著華貴，早就過去轟走他們了。就如此，那些夥計也暗暗稱奇，雖不認得趙佣，但請一群叫花子喝酒的冤大頭實在不多見，而且還這麼年輕的更是稀罕。
雅間里，菜尚未齊備，趙佣已端起酒杯，對喬峰道：「剛才跟大哥開玩笑對賭，以至於我今天還沒和大哥這般豪傑一起喝過酒，實在是可惜得很！所以這回要好好和大哥喝個痛快！來，趙佣祝大哥自此賭運亨通，不會背得酒都喝不足，哈哈哈！」
眾人也想起先前喬峰難得一現的無賴舉止，具是開懷大笑，湊興乾杯。
喬峰也早就不以為意，爽快的幹掉杯中酒，方開口：「似趙公子這般豪爽少年，喬峰也真的還沒見過，歡喜得很。好，今天咱們就一醉方休！」再次倒滿酒杯，敬向趙佣。
趙佣卻把臉一拉：「喬大哥看不起兄弟，什麼公子，咱們能在一起喝酒賭錢，難道我就不配大哥稱呼一聲兄弟？」一句話倒勾動自家心懷。他前世退役後生活艱辛，沒交什麼女朋友，與一幫子戰友哥們等常聚在一起喝酒作樂。轉世以來，身份特殊，加之年紀幼小，何曾有過今日這般無所拘束的痛快。即便與「函谷八友」一起時，也難得這般放浪形骸。想起以後怕是這種日子也不多，不覺有幾分黯然。
一旁吳長老仍未知他底細，便說道：「沒錯，說得是！小兄弟夠爽快，你們還這麼婆婆媽媽的。姓吳的可不象你們這麼娘們兒氣，來！小兄弟，咱們干！」
一旁的項長老忙低聲告訴他趙佣身份，倒讓這憨厚老漢一口酒憋在喉嚨里，嗆得咳嗽不止。
趙用神色漠然幹了這一杯，把吳長老的表現都看在眼裡，不由失笑：「哈哈！想來幾位丐幫的英雄也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嘿！看來這身份還真是個無法擺脫的麻煩啊，交幾個朋友也能成為障礙！」笑容苦澀，實在是他心裡真的有點受傷。
喬峰眼裡精芒閃動，微微一笑：「殿下不嫌我們是乞丐，肯折節下交，我等其實早有親近之意了。別的不說，就沖小兄弟你剛才和我們吊著膀子一起喝酒玩骰子，喬峰才不管你什麼皇子還是王爺，就算是皇帝，我也當你是朋友！酒家，給我上大碗來！」
趙佣被他一聲「兄弟」喚得那是渾身八萬四千毛孔根根透氣，笑容也湧上面頰：「好！此生能有『北喬峰』和吳長老當我是朋友，叫我聲兄弟，趙佣才算是真爺們了！哈哈……呃，爺們！純的！純爺們！」卻是一大碗酒喝得有些急了，酒勁上涌，有點頭暈，以至連經典小品語錄都溜達出來了。
丐幫里的都是江湖漢子，趙佣這話說得可謂對極了他們的胃口。沉默寡語的項長老也不由得讚歎：「好！小兄弟，你這『純爺們』說的實在妙極，俺老項也干一個！」
一時間眾丐紛紛舉碗，紛紛占著趙佣的「便宜」。沒法子，誰叫這廝如今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六七歲，所以對他的稱呼一律自然是「小兄弟」了！
碗盞交錯間，很快大部分人已經或伏案或「下潛」了，畢竟在園中諸人已經喝了不少。惟有功力較高的項吳二長老還支持得住。趙佣本也酒意上涌，但他九陽神功已近大成，自動運轉下，不到片刻便從頭頂及雙肩冒出淡淡熱氣，頭腦也立即清明。倒讓看得分明的喬峰和二位長老嘖嘖稱奇。他們見識廣博，知道這是以上乘內功發散的酒氣，倒不為怪。但趙佣一少年，顯示出的功力居然不下於二位長老，甚或還略有過之，則實在罕見了。
那吳長老就笑問道：「沒想到小兄弟的功夫俊得很啊！不知道師承何派？」
趙佣的武功主要來自掃地僧、段延慶和前世所學，卻是說來話長。但他也不想瞞他們太多，只簡約的說年幼時，曾偶遇一位隱世高僧，見自己天資不錯，就傳了一門內功。後來自己又胡亂學了些招法，其實說起武功只能算是一般。
那喬峰也是天性好武的，又出身少林，卻對他這門功夫看不通透，只知不是少林的路數。因笑道：「小兄弟不必過謙，你說自己不過練了七八年，卻能有如此修為，可見這門功夫實在神妙得很。我們不妨印證一番如何？」
能夠見識喬峰的神妙武功，這種機會趙佣如何會錯過。他當即興奮應聲：「好啊！只是喬大哥可要手下留情，我可不是你對手。」
喬峰笑道：「哈哈，我們不過切磋，不會有受傷之虞。」說著托起一個酒罈，「我有個法子簡單得很，便以這壇酒為媒，我們較量一下。看招！」
隨著一聲大喝，喬峰伸手在那酒罈上一拍，酒罈已挾著風聲，飛過桌面，呼嘯向趙佣砸來。
趙佣連忙伸雙手去接，甫一碰到那酒罈，便覺一股大力湧來，卻是喬峰把掌力加在酒罈之上。連忙催動內力，堪堪接住。朗聲一笑：「來得好！喬大哥也接我一招！」學喬峰一樣將酒罈用內力推出，卻是雙手，實在是他剛才一接之下，自忖掌力遠不如喬峰那般強橫。這一來去勢比喬峰剛才那下更快了二分。
喬峰單掌去接酒罈，卻不妨趙佣內力渾厚出乎他意料，手上傳來力道之大，若仍用降龍掌力來接，兩股大力碰撞下，那酒罈子怕是抵消不住。若在自己手中破了開來，便是他輸了。一邊叫了聲「好！」，一邊忙手中使出卸力手段，但見喬峰手上連按幾下，快速絕倫，那酒罈已穩穩噹噹停在他手上。喬峰笑道：「小兄弟內力果然不凡，喬峰差點沒能接住了，哈哈！我們再來點更難的！」把壇上泥封拍去，鯨吞了一口，才在那酒罈上快速連按兩下，飛向趙佣。口中仍道：「小兄弟，請喝酒。」
趙佣見那酒罈飛來平穩，滴酒不濺，也更激起十二分精神，手上已用出太極手法。卻是他曾想起「後世」張無忌以九陽神功驅使太極，戰勝玄冥二老的事。因此自行琢磨過很久如何運用。雖然還顯生澀，但已威力不凡。此時知道喬峰這一下來得不簡單，便想試試太極的「四兩撥千斤」妙用。
那直挺挺撞過來的酒罈到了趙佣手上，卻慢慢旋轉起來，好半天才停穩。趙佣為控制酒罈，額角已微微見汗，畢竟喬峰兩掌疊加的力道，可不是那麼輕易能化解的。他成功消去力道，也大是興奮，長呼了口氣道：「呵！喬大哥敬的這酒，喝來倒是辛苦點。嘿，看我的！」也飲了一口后，雙手發力，把酒罈擲還喬峰。卻是用上太極手法，那酒罈打著旋兒向喬峰而來。
他手法精妙，喬峰早瞧在眼裡，心下稱許不已。此時見這酒罈來勢洶洶，也不敢貿然接下。只把手掌在壇上一撫，已知深淺。他卻沒有太極這種絕頂的借力打力功夫。心念電閃，卻把拇指一豎，恰頂在酒罈底部旋轉的軸心處。於壇口深吸了一口后，才在那仍旋轉的酒罈上又拂了一掌，讓酒罈復又飛向趙佣。口中贊道：「妙！小兄弟可否再來一口？莫要勉強啊！」眼中已毫無酒意，全神貫注趙佣如何化解。
這下酒罈上等於蘊涵趙佣先前一半力道又加上了喬峰一掌之力，趙佣本來自覺實在無法接下。但喬峰口中略有輕視的言語，倒激起他的豪情，心中隱隱有種無論如何不能讓喬峰看扁了的激越。口中大吼一聲：「沒問題！」雙手發力，便去接那酒罈。但見他雙手在壇邊接連使出太極八法中的四種手法，才把那酒罈控制在手中，卻仍滴溜溜轉個不停。他卻無喬峰那喝酒的本事，只單手快速抄了一把喝了，就使出手段。但見那酒罈越轉越快，陡聞得趙佣一聲大喝「請！」已快速旋轉著飛向喬峰。
喬峰見他居然也能控制住酒罈，早覺得興奮。此時見酒罈挾著二人的三重力道而來，儘管前兩記消散不少，但仍是威勢不凡，竟比自己全力使出的降龍十八掌更是驚人，也激起了好勝之心。只見他哈哈一笑間，雙掌齊出，順著那酒罈旋轉的勢道，連拍四掌。竟無一掌碰到那酒罈，俱是隔空而中。而那酒罈也奇迹般的旋轉著改變了方向，掉頭向趙佣飛去，去勢比來時竟又快了幾分。而喬峰依然不忘喝上一口，只是他也已無法如先前那般從容，卻是待酒罈轉向的瞬間，單手成爪，凌空抓出一縷酒線，射入口中。居然用上了江湖中難得一見的「擒龍手」！
酒罈去勢並非正對趙佣，卻是喬峰心思細敏，怕趙佣這次接不下來。因而控制那酒罈飛去的方位，是趙佣身側半尺左右，以方便他躲閃的。哪知此時趙佣腦中卻完全沒有過閃避的念頭，只一心要接下這一記。只見他雙手攏在酒罈外側，隨著酒罈的旋轉，越舞越快，卻仍無法控制住。最後竟然帶動坐椅一起，整個身形都轉動起來。但聽得「喀嚓！」一聲，那梨木所制的椅子承受不住巨力，已然碎裂成片。而趙佣卻已憋紅麵皮，沉腰坐馬，雙手穩穩的捧定了酒罈。可是上身已被酒淋個通透，只勉強維持了酒罈未破碎而已。能接住這酒罈，實在是讓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儘管灑了大半，好歹卻也算得是接住了。令得他此時不覺興奮不已，將所剩之酒一飲而盡，開懷大笑：「哈哈哈！喬大哥，我輸了！」
喬峰卻贊道：「好功夫！小兄弟年紀輕輕已如此武功，實在比我當初強得多了！」
項長老也道：「不錯！果然高強！」
吳長老哈哈大笑：「說什麼輸了！我看是雖敗猶榮！小兄弟你比我這老頭子強多了，換了我只怕頂多能喝到一口酒就不錯了！」
趙佣聽著他們的稱讚，心裡也自然有幾分得意。卻聽喬峰問道：「小兄弟這門借力手法頗為神奇，不知是個什麼名目？」
趙佣笑答：「這手法名為『太極拳』，共有八法十三式。講究的是能『以四兩撥千斤』，借力打力！」當即毫不隱瞞，把手法運使訣竅並自己研習所得一一陳說。說到精妙處更是拉開架勢演示起來。
眾人都覺眼前一亮，其中項長老身為丐幫傳功長老，對武學涉獵可謂廣博得很，便說道：「這路拳法的作用，實在奇特。竟能將所受外力完全返還對方，倒與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相類似！」
趙佣卻搖搖頭道：「不然！據我所知，慕容氏的絕學『斗轉星移』要比我這太極拳複雜得多。他們的斗轉星移似乎是門內功，且是以修習內力為主的。再輔以他們家幾百年來四處搜羅的各派武功秘技詳加參研，才闖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大名來。若說與那『斗轉星移』相似的武功，倒是明教的『乾坤大挪移』更相近些。我這太極拳只從外功著手，卻比不了了！」太極拳是否有相應內功，趙佣是不知道的。因為他自己的確是不會的。
「斗轉星移」與「乾坤大挪移」之名，丐幫雖消息靈通，但眾人卻並未聽聞過。實因前者是慕容家嫡系子弟中資質非凡者，方得傳授。而後者更是明教的護教神功，非歷代教主不得研習。因此威名不顯。三人聽他自承這從未聽聞的兩門功夫更在「太極拳」之上，那兩位長老便覺難以相信。畢竟適才親眼所見，功力遜於喬峰不止一籌的趙佣，以太極接下了喬峰凌厲的攻勢。
喬峰卻是武學上修為及悟性，遠勝二長老，略思索片刻，便已明了其中差別。笑著對趙佣道：「小兄弟也不必過謙，我看你這門功夫卻要強過那兩種許多！這外功為主，也是好處，最少學習容易，我看即便是資質平庸的人，也能精熟。另外兄弟應當明白，這類借力功夫無論哪種，都是以本身內力為基的。若內力平平，遇到高手，非但無用，有時反是禍患。似你這太極以外功為主的，頂多是力有不逮而已。而那以內力為根基的，則兇險得多，一旦反噬，輕則傷及經脈，重則丟了性命啊！當然，那兩門功夫么，想來也必然神妙得很，以之對敵，功力相近的情況下，怕是一人能對付多人！」
趙佣驚奇的拍案叫絕：「喬大哥說得實在太對了！似你這般不需親眼所見，便能推斷的**不離十，實在……實在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