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老虎
天都二十八年的秋天與以往有些不同，夏季的高溫似乎還瀰漫在空氣中，秋季的涼爽卻總是遲遲不來。
整個大明好像都還置身在火爐里一樣。
在大明帝國中部有一個揚州，風景秀麗。
揚州東部有一座小縣，政通人和。
小縣的名字叫安國，聽老人們講，大概有了五百多年的歷史了。
據說五百多年前，這裏還是一片亂地。偉大的明成祖皇帝御駕親征，這才和平安定下來。隨後在這裏建縣立城，取名為安國縣，有安國定邦之意。
老人們都是這麼說的，每每提到這些傳說，臉上都充滿自豪之色。
但是唐謙不這麼想，並且在他了解了明國的歷史以後，就再也不能直視老頭們臉上的得意了。
明國開國一千多年，中原承平八百多年，就算有些所謂的志士揭竿起義，也只是在明國邊遠的地區零星的活動。成祖他老人家更是八百年前結束亂世的梟雄，又怎麼可能在五百年前跑到中原腹地來打擊壞蛋呢？
只是在好幾次被那些野蠻的老頭攻擊以後，他就再也不打算繼續歷史科普的偉大事業了。
現在，他有更重要更崇高的使命。
唐謙緊緊盯着眼前的鍋爐，小鍋中的液體已經開始沸騰，他拿起提前準備好的木棍，緩緩的攪拌。
旁邊坐着一個梳着雙掛髻的女孩，大約十三四歲，正認真地觀察著鍋爐。
半個時辰過去了，唐謙終於忍不住，將手中的木棍丟下，站起身來開會踱步，嘴裏小聲念念有詞，「油脂在鹼性溶液中水解，發生皂化反應。原理沒記錯呀，怎麼就是不成功呢？」
「失敗了？」
「失敗了，不過我不會放棄的，失敗是成功之母，下次，下次一定會成功的。」唐謙避開女孩認真地目光，小聲回答。
小女孩睜大雙眼，嚴肅地說道:「唐謙，你答應過的，這是最後一次。」
「咳，科研嗎，哪有一帆風順的？你家少爺我經天緯地之才，一個小小的肥皂……」
「唐謙，咱們沒錢了。」
唐謙愣了一下，惱怒道:「唐花花！我怎麼教你的？叫少爺或者公子，你可是我花了五兩銀子買回來的！」
「唐謙，咱們真的沒錢了。」唐花花語氣認真而又平靜，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個丫鬟的身份。
「啊！」唐謙錘了錘腦袋，「怎麼會沒錢的？你不是有在茶館幹活的嗎？而且家裏不是還有不少東西可以當嗎？」
「你去年冬天興沖沖地要去做生意，賠了十幾兩兩銀子，後來要燒玻璃，沒有成功，又搭出去十幾兩。最近你又要做什麼肥皂，又花了十幾兩，加上你一直想學武學修行，四處拜師，一年來被騙了不少銀子。」唐花花扳着手指，如數家珍一般，「我每個月在茶館幹活，加起來也不到兩錢。再加上你吃飯向來大魚大肉。」
「好了好了，別說了。所以，我現在到底還有多少錢？」
唐花花想了想，說道:「你還有一個看起來不錯的宅子，和一個價值五兩銀子的丫鬟。」
唐謙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悻悻道:「一點銀子……都沒有了？」
「嗯……你春天借王掌柜三兩銀子，如果能把錢要回來，咱們明天還有飯吃。」
「那還愣著幹什麼，走啊，去要賬去！」
唐謙急匆匆向外走去，唐花花則快步跟上。
「對了，我不是教你怎麼梳馬尾辮了嗎，你怎麼又梳成這樣。」
「王小花說，這才是丫鬟的髮式。」
————————
日漸黃昏，酷熱的溫度隨着陽光的漸弱，也終於出現了絲絲涼意，夕陽的餘暉散佈在小縣的各處，那茶樓門上的裂痕鍍上了金輝，那矮矮城牆上的爬山虎也披上了霓裳，小街上的人終於多了起來，行人的影子被拉的細長細長，彷彿一出跳起的皮影戲，那就是小縣的皮影戲。
街上充斥嘈雜的聲音，有賣菜的叫賣聲，有買菜的還價聲，有孩子想吃包子的叫聲，有父親呵斥孩子的罵聲，有孩子最終吃到父親買的包子的笑聲，眾多聲音聚集一起，被陣陣徐來的秋風混合，譜寫成一曲其樂融融。
唐謙其實沒有什麼遠大志向，無非就是期望能依靠着某些優勢，賺點小錢，然後好吃好喝地過完一輩子。
最多最多，再加上能夠修行，要求不高，能飛檐走壁就行。
當然，身為穿越者，如果能順便成為天下第一，那自然是最好了。
只可惜，來這裏一年多了，還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武者，更別說傳說中搬山倒海的修行者了。
果然，目標不能放的太遠，先把生意做起來再說。
唐謙帶着心思，一路來到了安國縣唯一的茶館，說是茶館，倒不如說更像飯館，每日人最多的時候都是中午和晚餐時間，茶館也提供飯菜。正常茶館里的賣藝人，說書人，這裏反倒沒有。
「小二，上茶！」唐謙隨意找了一個座位，招呼著店裏的夥計，「順便把你們王掌柜叫來。」
「呦！這不是唐少嗎？您以前來的多勤快，這一年可不多見。」夥計熱情的招呼，在桌上倒了兩杯茶，「您來的不巧，掌柜的出去辦事兩個月了，有事找老闆娘，行嗎？」
「也行，趕緊的，我還趕着回家吃飯呢。」
唐謙揮揮手，夥計就離開了。打量了一眼四周，人不多，連帶自己也只有三桌人，除去眼熟的老頭那桌，就剩下角落裏坐着一個面容略帶稜角的英俊男子，一身黑服，混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呀！花花！」老闆娘還沒來，一個和唐花花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興沖沖走過來，「我老遠就聽見唐謙的聲音，就知道你來了。你今天休息，沒有活，是來玩耍的嗎？」
唐花花搖搖頭，指了指唐謙，示意自己是陪少爺來的。
女孩叫王小花，是王掌柜的女兒，也是唐花花在這裏唯一的朋友。實在是唐花花性子太冷，除了對唐謙會有些溫和以外，對其他人都有些本能的戒備。
王小花大抵也沒多少朋友，也不在乎唐花花丫鬟的身份，開心地和她坐在一起，兩個人開始小聲地嘰嘰喳喳起來。
沒一會兒，老闆娘終於姍姍來遲。
唐謙直接提了一句還錢的事，老闆娘小市民的姿態立刻表露無疑，原本堆笑的職業笑容立刻化為不情願。
「這事情我可不太了解，過些天再來吧，很快掌柜的就回來了，到時候你直接和他說。」
其實唐謙也更願意和王掌柜交流。
你別說，別看老闆娘這麼小心眼，一副小市民的模樣，她的丈夫王掌柜反而一副讀書人的樣子，說話談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只是這些天怎麼辦呢？唐謙有些叫苦，有心想要多少要回一點，可又不願和她起爭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關鍵的時候，就得看花花！
「老闆娘，我家最近手頭有些緊，要不這樣，反正我長期在這裏做工，您提前把下個月的工錢給我吧。」唐花花知道唐謙張不開嘴，於是介面說道，「這兩個月，我不休息了，怎麼樣？」
老闆娘對唐花花明顯態度好的多，心道她平日裏幹活也非常認真，兩個月沒有休息日，工錢還是原來的工錢，算起來還賺了。再加上，唐家留下的銀子雖然都被那個敗家子敗光了，但不是還有一個不小的宅子嗎。
「這也可以，我這就給你拿錢」老闆娘又露出職業式的微笑，隨後鄙視了一眼唐謙，「我知道你這個孩子苦，跟着一個敗家少爺，居然還出來做工。這樣吧，下個月的工錢還按原來的給，但是可以給你加活，後院負責劈柴的夥計回家了。你們要是願意，可以接了這個活，到時候按工加錢。」
————————
遙遠的燕京城，此刻被漫天星辰覆蓋。
由於近日氣候異常，欽天監受命夜夜觀星。
監正張應侯，正帶着一幫人研究星象，忽然之間，心有所感，抬頭望向星空，只見天空中三個大星成犄角之勢，隱隱有相剋相殺之意，那三顆星各自放光，似乎要用光芒比個高下！
一時間，三星光芒壓過其他星辰，成了萬里星空的主角。
張應侯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大駭，臉色煞白，驚呼:「三凶齊聚，相剋相殺！」
其餘官員紛紛抬頭，臉色幾乎同時突變，場面瞬間失控。
「破軍，七殺，貪狼！果真是三煞齊聚之相！」
「三凶齊聚，命犯孤星，不知這孤星應在何處。」
「趕緊上報呀！這可是大凶之局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應侯大喝道:「來人，即刻傳報太常寺！」
「是！」
京城另一處，某座山坡的亭子內，有一老者看着漫漫的星空，看着那三顆大星，更看着那大星中間無人發現的微弱的星光。
那是一顆小星，它微弱的光芒被大星所掩蓋，卻又若隱若現，暗色的星光充斥着不詳。
老者只嘆了口氣。
「痴兒，痴兒」
——————————
唐謙看着那三顆詭異的明亮的星星，久然不語。
「唐謙，你的柴還沒劈呢。」
唐花花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他手上提着一柄小斧子，身前是…一堆完好無損的木材。
「咳咳，你都劈完了，不如我分些給你。」
「這本來就是我的活，是你說要分一部分過去的。」唐花花道，「你剛才還說，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
雖然這麼說，她還是分走了大部分木材，嫻熟的開始劈柴。
唐謙學着她的模樣，也慢慢地干起活。
許久之後，院子裏終於恢復了寂靜，唐謙站起身伸了伸懶腰，總算是完成了任務。
兩個人打着哈欠離開了茶館，唐謙下意識又看了眼奇異奇怪的星星，忽然感覺些許難受，渾身有些燥熱，這天似乎真的又變得更熱了。
唐謙不疑有他，只嘟囔了句：
「原來這裏也有秋老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