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蕭彩的電話

五十塊錢的現金，在蘇州這個地方，尤其我是在消費水平最高的市中心，頂多也就夠兩天的飯錢，儘管行李箱中還壓著我最後的1000塊，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敢去動這筆錢的。

走在路上，我捂著「咕咕」叫的肚子，皺著眉頭嘆氣不止，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大學里一直有爸媽供著，現在已經畢業，自然不能再伸手問他們要錢，只是如今的這種生活，實在是有些難熬。

我搖著頭往前走，思忖著得儘快找到工作，最少要先把自己養活才行，不然到最後走投無路，又是只能找爸媽或者拜託陳樹了，很多人都在為我擔心，我實在不敢再給任何人添麻煩，尤其是陳樹，他已經給了我太多，我真的受之有愧。

一路走走停停，胃裡面的空虛感愈發強烈，只是沿途走過，卻沒有發現一處可以吃飯的地方，陳樹租的房子是一片高檔小區，附近與之相映成趣的自然是那種很有格調的高級酒店，而我所期待的那種學生餐館，卻好似在這裡絕跡了一樣，於是我摸摸口袋裡的錢包，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轉過一個街口，就在我倍感絕望的時候，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我愣了愣，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我是新換的號碼，除了陳樹和我，沒有第三個熟人知道這個號，而此刻的陳樹應該是在飛機上，所有理應不是他，那麼......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確定了是蘇州本地的號，我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按下了接聽：「喂，你好！請問哪位？」

「展鋒嗎？」靜默了片刻，一個女聲在電話里響起，聲音很好聽，而且，很熟悉：「我是蕭彩，你還記得我嗎？」

蕭彩？我記憶最深處的那根心弦被撥動，開始蕩漾著一種淡淡的情感漣漪，聽到這個名字，我有點不知所措，心中更是有了一絲莫名的悸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初戀，我也不例外，而蕭彩這個人，就是我的初戀，她代表著我的青春。

2012年的夏天，剛剛上大學，我認識了米藍，而在那之前，陪在我身邊的，卻是蕭彩！

關於我和蕭彩分開的原因，我已經忘了是因為當時的感情太年輕，經不起時間的考驗，還是因為米藍的出現，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當我跟她說出分手的那一刻，蕭彩沒有哭，沒有悲傷，只有從始至終的平靜，她看著我，說了一句祝我幸福，便瀟洒的轉身離去，甚至那一刻我都在懷疑，她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和我分手。

而在那之後，我跟蕭彩整整四年沒有聯繫，她過得怎麼樣我無從知曉，我過得如何她也許也早已不在乎，只是如今的這個電話，卻讓我墜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更讓我對她的來意捉摸不透。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怎麼會知道我的新號碼？

我疑惑著，沉默著，電話那頭興許是發現我沒了下文，隨著我沉默一會兒，又再次開口：「是不是有點冒昧？我……」

「你還好嗎？」

對於蕭彩，我不知道該帶著一種怎樣的複雜感情，我知道自己是喜歡過她的，只是如今，我更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她，一個近乎於消失了四年的前任女友突然給自己一個電話，我無從應對，只能簡單寒暄，像朋友一樣。

「你是在給你當年的突然離去找一個愧心的安慰嗎？」

電話那頭的蕭彩淡淡一笑，半開玩笑的說著：「我挺好的，四年來不也活得好好的，最少沒死掉。」

我感覺到蕭彩的話中夾雜著一絲莫名的味道，有慶幸，有漠然，但是更多的，卻是那種難以掩飾的失落。

我真的無言以對，如今的蕭彩對我而言，實在太過陌生，以至於面對她拋過來的那些話，我根本無法見招拆招，只能繼續以沉默對待。

而蕭彩似乎也察覺到我的尷尬，她在電話里笑笑，說道：「怎麼不說話了？都是跟你開玩笑的啦，不要放在心上，過去的事我都忘了差不多了，而且你走的時候我就說過，再見面還是可以做朋友，我是認真說的......嗯，說正經事，好久沒聯繫了，最近有沒有時間？出來見見？」

我長呼出一口氣，想了想，終於還是說道：「現在？」

「就是現在，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

「你在哪？我去找你。」

「還是我去你那邊吧，我這地方不好找。」

「你知道我在哪？」

「你不是住在陳樹那裡？」

「嗯？你......」

「你跟陳樹是好兄弟，但是別忘了，我跟他曾經也是同學，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三個人的關係可是最好的......」

電話里的蕭彩聲音很平靜，但是我能聽出來，這樣的一種平靜之下，卻藏著女生慣有的那一絲得意，就好像心頭的小秘密沒有被對方發現，她把這些當成了自己心中最渺小的一種滿足。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電話那頭的蕭彩此刻臉上一定帶著笑，我印象中很好看的笑。

有點無奈的搖頭，我說道：「我的號碼一定也是陳樹給你的了。」

「是啊，他要去美國，所以昨天下午跟我告了別，順便，告訴我你的消息。」

蕭彩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女生，因為現在，她的聲音已經重新恢復平靜，變得那麼雲淡風輕，好像什麼都可以看開的樣子：「昨天之前，陳樹一直沒有在我面前提過你，大概是因為你過得很好，他不想來刺激我，只是現在......」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想來也是知道了我和米藍的事，我有點傷感，轉而又有點意外，原來我和蕭彩分手之後，她還一直和陳樹保持著聯繫。

「那麼你這次找我，是想來慶祝我失戀，還是預祝我早日找到下一段感情？」

當一個人最後的遮掩都被對方撕破的時候，所能做的，便是放棄這張臉，以最無恥的姿態來攻擊對方。

我突然感覺，讓自己的前任女友知道了自己和現任女友已經分手這件事，是有多麼的諷刺，這種傷痛和難堪真的直抵人心，讓我顏面無存，於是，我有點憤怒，甚至，我開始埋怨起陳樹的多事。

然而蕭彩很快給出了回應：「都不是，我這次找你，只是因為，我想你了。」

很簡潔，很迅速，很有力量。

她說出的這句話，好似在心裏面練習了無數遍，聽上去是那麼理所當然，不容拒絕，我心裡一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索性蕭彩沒有給我應對的時間，她繼續說著：「見面再說了，我現在就過去，你那邊不是有個幸福酒店？我們就在那裡見面，那是我和陳樹碰頭的據點......就這樣，晚點見。」

電話在我的沉默中掛斷，我站在原地，已經忘了空虛許久的胃，心中卻為蕭彩這次突如其來的拜訪而進行著各種猜測。

但是很快，我皺起眉頭，心裡暗暗叫苦，蕭彩所說的幸福酒店，是這市中心很高級的一家四星級酒店，因為出名，所以消費很貴，對於這次的見面，我想著怎麼也不能讓蕭彩付錢，於是我嘆著氣，一邊暗罵著蕭彩和陳樹的敗家，一邊轉身往回走去，那壓箱底的1000塊錢，到底還是保不住！

......

等我取錢回到幸福酒店所在的那一條街道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鐘，距離我和蕭彩的那個電話也已經過去了半小時，我徘徊在酒店門口，摸摸口袋裡的1000塊錢，再看看酒店正門上方方正正，金碧輝煌的兩個「幸福」大字，不由苦惱不已。

我在極力盤算著進去后應該怎樣規劃兩個人的消費，畢竟這1000塊錢關係到我未來一個月甚至兩個月的全部花費，由不得我不重視。

如果實在撐不下去的話，只能再次去找陳樹了，這是我最後的底線，卻也是我最不想觸碰的底線。

等待中，口袋裡的電話再次響起，是蕭彩的電話！

我很快按了接聽，盡量語氣平靜的說道：「到哪了？」

「我快到了，你在哪？」蕭彩的聲音如我般平靜，只是心裡不知是否也似我般不淡定。

「我就在幸福酒店的門口，你過來就能看到，當然，如果你還記的我的樣子的話。」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蕭彩笑著掛掉電話，聽她的意思，差不多該到了。

只是現在，我卻忽然緊張起來，因為對於蕭彩，我想我是愧疚的，不管怎麼樣，當初說分手的是我，而如今自己卻被米藍提出了分手，我在想這是不是老天爺的報應......此刻和蕭彩的見面，更讓我覺得自己是否別有用心，每每想到這裡，內心總是羞愧難當，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我不知道，在那份羞愧之餘，對於這次見面，自己是不是也很期待。

糾結之中，發現不遠的街道一邊，一輛紅色的奧迪帶著輕微的低鳴聲快速而至，我原以為這輛車會從自己身邊疾馳過去，卻不想奧迪一個突然的減速，然後穩穩的剎車，最後竟然停在我面前。

我看著這輛漂亮的奧迪，突然很羨慕，可是等到奧迪的主人從駕駛位走下來時，我又突然感覺很悲哀。

「好久不見！展鋒！」

蕭彩關上車門，在紅色車身前，在溫暖陽光之下，將自己站立成一位女神。

而我輕輕觸碰著口袋裡的1000塊錢，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蕭彩，將所有負面情緒強行拋之腦後，微微一笑，說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