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說的天色不晚

我幻想著和蕭彩見面的場景，可能是相對無言，可能是黯然神傷，也可能會是許久不見，轉而重逢后的那種喜悅，卻從沒想到，當我和她面對面站在一起，就在這幸福酒店的門口，就在正午陽光的見證下，我們眼神對視，卻是如此平靜。

四年沒見，蕭彩還是那樣好看，皮膚白皙，眼神乾淨，微笑美麗，長發在微風中飄動，美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尤其當她站在這輛紅色奧迪邊上的時候，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更是給她增添了無窮的魅力......酒店周圍不斷有車子停靠過來，很多人下車后總是忍不住將目光放到了蕭彩身上，她就是這樣有吸引力，以前是，現在更是。

我看著她，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會和她分手，我在想，當年的自己要麼就是腦子缺根筋，要麼就是覺得配不上她，所以自覺離開，一定是！

而蕭彩卻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她就那樣平靜的望著我，微風中，我能聞到她身上迷人的香味，很好聞，和這十月份的陽光一般清新。

「如果你在這裡站久一點的話，我想那些人會不會把我給吃了。」

我將目光望向酒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半開玩笑的說著：「看來這些年，你真的過的挺好。」

讓我意外的是，蕭彩對於我的話沒有任何回應，仍舊用那種淡淡的眼神看著我，我被看的很不自在，甚至心裡有一種被看透一切的尷尬和不堪。

可是很快，我的大腦停止了思考，心裡瞬間沒了任何主意，因為下一刻，蕭彩平靜的眼神漸漸泛紅，然後輕輕撲入我懷中，溫柔似這天邊的風，帶著清爽的味道，讓我心跳幾乎停止。

「四年前，你是不是就怕那些人把你給吃了，所以才想著和我分手。」蕭彩忽然將我抱緊，輕輕在我耳邊說著：「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聯繫我？就像你當年說的，分手了就不要再想你。」

「蕭彩......」

「你不要說話，讓我抱一會兒，只是抱一會兒，不是戀人，只是朋友一樣的擁抱，可以嗎......」

我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我不知道蕭彩的出現預示著什麼，我只知道，這個謎一樣的女子，在米藍離開我之後，突然再次闖入了我的生活，也許這只是一場關於舊情人的敘舊，卻不知道算不算是一次重新的開始。

我很亂，雙手不知道放往何處，只是這樣直直的垂在身側，這樣讓我很難受，卻又不想推開她。

所幸蕭彩很快鬆開我，她的眼睛很紅，臉上有淡淡淚痕，我想她是哭了，卻很難理解她為什麼哭了。

「對不起。」我望著她，除了這三個字，我實在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我們似乎回到四年前分手的那一天，當時的她聽我說出了分手，卻很平靜，只是瀟洒轉身離去，四年後的今天，她重新站在我面前，像是為了補上當年分手時應哭的淚水，這讓我很內疚，心中愈發不安。

「道歉的話四年前你已經說過了，我不想再聽！」蕭彩望著我，臉色漸漸恢復平靜，說道：「不過如果你要補償的話，我不介意你請我吃頓飯，我餓了......」

我如獲重釋，不僅是因為如今的場面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更重要的是，我的胃，也已經無法招架這種極度空虛的飢餓感。

我沒再多說，拉著蕭彩往幸福酒店內走去，全然沒注意這樣一種姿勢，是有多麼曖昧，落在別人眼裡，分明就是一對情侶，正在步入幸福的殿堂，更沒注意到，此刻蕭彩的臉上，有一抹明媚的笑。

......

到底是高檔酒店，裡面的環境布置確實賞心悅目，就連到處忙忙碌碌的服務員，都是極度養眼的帥歌美女，我和蕭彩進來之後，自己還沒適應這裡的奢華氣氛，蕭彩卻是反手拉著我到一旁坐了下來。

「想吃點什麼？」我有點心虛的摸摸口袋，半開玩笑的說道：「我可是個窮鬼，你別下手太狠！」

蕭彩嘴角一嗔，白了我一眼，揮手喊來了服務員：「我們就兩個人，你們隨便安排幾個小菜，另外，拿一瓶紅酒過來。」

服務員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她看了蕭彩一眼，目光又在我身上轉了轉，似乎不明白這樣一位氣質美女怎麼會和我這麼一個小屌絲一起吃飯，不過高檔酒店的服務員畢竟還是很有職業素養的，她並沒有當面問出這個讓我會很尷尬的問題，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便很快走開，我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望著她的背影，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

蕭彩輕輕拍拍我，說道：「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我媽只要聽見我嘆氣，就會教育我，說我年紀輕輕的裝老成，今天我要把這句話送給你，怎麼著，看到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捨不得放開眼了是吧。」

我苦笑，望著蕭彩，說道：「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生就坐在我對面，我還能看誰？」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句滿是油滑的話，但是如今看著蕭彩，我就是覺得她美麗如此，好看到不可原諒。

蕭彩將她那輛紅色奧迪的車鑰匙放在桌上，說道：「四年前你就經常這麼誇我，四年後還是這樣，以前不知道這句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自從你跟我說分手之後，我猜就是假的了，所以關於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這個問題，你的心裡可能有這個人，但是應該不是我。」

我沒想到蕭彩會這麼較真，心裡有點尷尬，所幸服務員很快上了菜，於是我便借著這個關頭繞開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你不是早就餓了嗎，快點吃菜吧。」

然後看著桌上的那瓶紅酒，我皺皺眉，繼續說道：「你喝酒？」

「開車了，不能喝酒，這瓶酒是給你拿的。」

「我不喝......」

「陳樹說你很能喝的！」

「一個人喝酒沒意思。」

「那我陪你喝一點。」

「你還是算了吧，到時候酒駕開車，警察叔叔找你麻煩就不好了。」

「那......」

「酒就給退了吧，先吃菜，我也有點餓了。」

「......」

我哪裡是有點餓了，簡直餓的快受不了，胃裡面的空虛感讓我的肚子都有點痙攣，說完最後一句話，我拿起筷子開始狼吞虎咽，也顧不得在蕭彩面前有多失禮了，這一刻，填飽肚子才是最關鍵的事。

看著我的吃相，蕭彩有點無奈的搖搖頭，她開始往我這邊夾菜，說道：「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我頭也不抬，只顧吃菜，胃裡面的充實感漸漸回來，等我放下筷子，看著桌上近乎狼藉的場面，再看看蕭彩那邊，幾乎都沒吃什麼，有點尷尬的笑笑：「我吃飽了，那個，我再去點幾個菜。」

「不用了，我也吃飽了。」

「你都沒吃什麼......」

「你不知道女生要保持身材嗎？我吃的夠多了！」

我看著蕭彩纖細的腰肢，嘀咕著：「你還需要保持身材么，已經足夠完美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打著哈哈，目光轉到桌上的那枚奧迪車鑰匙，臉上的表情開始有點不自然，說道：「蕭彩，你這四年，是怎麼過來的？」

「得過且過唄，還能怎麼過？」

我聽著這句話，心裡有點不舒服，就這麼看著她，表情很認真。

蕭彩同樣很認真的看著我，說道：「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總之都是過去了......展鋒，四年前我們分手，四年後我們再聚，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沒有再戀愛，哪怕你和米藍談了四年，我也沒有。」

我有點猜不透蕭彩的意思，只是一顆心開始狂跳，她就好像一位救世主，在米藍離開我之後，在我最彷徨無助的時候，以一種讓我措手不及的方式，突然來到我面前，跟我說出這些話，讓我內心興奮，卻夾雜著不安。

「蕭彩......」

「嗯？」

「我剛剛分手。」

「我知道。」

「我還沒找到工作，我沒錢沒車沒房。」

「我知道，我有。」

「那是你的。」

「如果你願意，那些也會是你的。」

我深深吸口氣，心頭的那一絲迷霧愈發濃厚，聽到蕭彩的這些話，我不知該如何應對。

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卑微渺小的時候，面對一個突如其來的讚賞和喜歡，只會被當成最可怕的憐憫。

所以我站起來，看著蕭彩，話鋒急轉，說道：「我還有點事，今天就到這裡吧，以後有時間再聚。」

也不管蕭彩答應與否，我說完準備結賬，蕭彩卻也站起來，她喊來服務員，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張金卡，如果我看的沒錯的話，應該是這家酒店的VIP卡。

「以前和陳樹經常來這邊吃飯，所以順便辦了張卡，這頓飯算我請你的。」

「說好的我請你吃飯，怎麼著，真以為我連請頓飯的錢都沒了？」

「你下次再請我吃好了，就當是為了和你再次見面找個理由吧。」

「我......」

「你不會連再見一次的機會都不給我吧？」

「怎麼會，那，我們走吧。」

「嗯，好。」

一次莫名其妙的見面，一頓不尷不尬的飯，一段不明不暗的對話。

當蕭彩的車跟隨著陽光一起離開幸福酒店，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時，我仍舊默立在酒店門口，看著前方那條鋪滿陽光的街道發獃。

和蕭彩見面的那一幕幕畫面很立體的在自己腦海中不停播放，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夾雜著無窮無盡的糾結和不安。

這一刻，我想到了米藍，我想，蕭彩的出現，也許只是讓我記起了過去，卻無法讓我忘掉現在，忘掉米藍。

......

太陽開始往西邊斜去，我也開始往家裡走，途中我給蕭彩發了條微信：「很開心能和你再次見面，只是，還是想再次說句對不起。」

蕭彩很快回了我：「我已經原諒你了。」

「那是對以前的原諒，現在，對不起，我不敢再要你的原諒。」

發送了這條微信之後，我等待著蕭彩的迴音，只是好似石沉大海，手機許久都沒有半點動靜。

直到我走到家裡，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手機突然一震，我點開一看，是蕭彩的微信，她發給我一張圖片，背景是日落西山，太陽的餘光照亮了路上的一切，紅撲撲一片，很好看。

我想她這是在車上拍的照片，卻不知道用意何在，於是給她發了一個問號。

她這一次沒讓我等太久，很快發來了她的答案：「我用了四年的時間才明白自己對你的喜歡是真心，而我這四年的等待如用這天色，在說，不算晚。」

我看著這條微信，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覺。

此刻太陽漸沉，夜色開始瀰漫，我凝視著窗外的幽暗，將手機扔到一邊，點燃一根香煙，看著煙霧在昏暗中漸散，心裡想到：「真的不算晚嗎？」

我沒打算再回復蕭彩，我想我需要好好睡一覺，這些天的太多糾結，讓我從始至終無法平靜。

一直想讓不好的事情儘快過去，可是生活似乎不打算放過我，我不知該如何，只能順應著時間走下去，關於這些，我漸漸看的明白。

於是在這根香煙燃到盡頭的時候，我開始睡覺，將心頭的所有難受和糾結暫時放下，這短暫的一夜之間，我只求片刻的安靜。

而此刻，夜，也終於來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