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樹走了
陳樹在中午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想要吃點什麼，他應該知道我現在的情緒，所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開玩笑，只是簡單卻用心的關心一番，他總是這樣，願意以自己的方式來照顧到我的各種情緒，關於這一點，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很感動。
可是知道米藍離開蘇州的消息后，我很頹喪，滿肚子的唉聲嘆氣，對於陳樹提到的午餐並沒有半點興緻，並且在表達出自己不想被打擾的心思后，陳樹掛斷了電話，繼續給了我一下午的自由時間。
我去了陽台那邊，正午的陽光很暖和，驅散了這個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寒氣，陽光鋪天蓋地湧向陽台上的每一件事物，包括我。
如果陽光中能有一種直抵人心的力量，那麼一定就能發現，我的心中對於失去米藍之後產生的那一種迷惘，是有多麼的強烈。
也是直到現在我才真正認清，自己並不是完全因為失去米藍這個人而痛苦糾結，而是很悲哀的看明白，失去米藍之後，自己的內心，竟是如此的空虛，以至於我找不到任何一件事情來填充這種空虛。
我無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很可怕，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真的無所事事，給了米藍空洞乏味的愛，卻給不了自己，給不了彼此一個真真切切的未來，我有點明白米藍離開我的理由，於是開始正視自己的價值和信念。
我在想，自己以後的路究竟應該怎麼走，沒有了米藍，我還有什麼？
日頭漸漸斜去，倒射出樓層與樓層之間彼此重疊的剪影，看上去神秘而莊重，好似一層層不斷上升的階梯，一直通到天空之上，而我就在階梯的最底端，向上望去，陽光刺眼，卻光明燦爛。
我想，米藍一定就在陽光的盡頭等我，只要我有一天能走過去，便是成功。
而她這樣的小女生，用自己最瀟洒從容的離開，教會了一個少年怎樣幡然醒悟，我現在只能感激。
我笑了笑，站起身來，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陳樹，讓他晚上帶點好吃的回來，我真的餓了，我要吃飽，然後去工作，這便是我給自己的答案，給所有人的交待。
......
陳樹很晚才回來，這讓我有點意外，更讓我意外的是，他什麼吃的都沒帶，只扛了滿滿兩大箱啤酒。
我看著他悶著一張臉進門，然後坐到我面前，二話不說，撬開啤酒給了我一瓶，自己悶頭就是一瓶吹下去，臉色瞬間就紅了。
我摸摸他的腦袋，有點不確定的問道：「失戀？」
陳樹眼睛也開始紅了，我有點慌，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瓶，提高音量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說句話，老子一天沒吃飯，等你回來送吃的，你給我來這一出？」
「展鋒，我要走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樹開始落淚，我從未見他哭過，這小子在我面前一直扮演著極度樂觀派的角色，這一刻突然這樣感傷，我有點沒反應過來，愣了愣，回了句：「啊？走？去哪？你全家都在蘇州，你能去哪？」
「我爸的公司收回了國內所有的股權，已經開始著手在美國費城那邊上市重來，準備去賺美國佬的錢，我媽的水果生意也已經分給了家裡的一些熟人，現在我爸的意思，是讓我們全家移民到美國，我他媽的馬上就要成為美國市民了！展鋒，老子牛不牛！」
陳樹哭著說完這些話，猛地拿起酒瓶繼續灌，嘴裡仍在大呼著：「喝！今晚繼續喝個痛快！這爽歪歪的啤酒，也不知道美國佬那邊給不給賣！」
我卻沉寂下來，看著又哭又笑的陳樹，突然感覺很悲哀。
喝口酒，我望向陳樹，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去美國也挺好，回來至少還是個海歸，到時候老子出去也炫耀一把，說有個美國死黨，倍兒有面子！」
「是吧。」
「嗯。」
「什麼時候走？」
「明天。」
「這麼快？」
「我爸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今天下午就是通知我一下，我只能服從命令。」
「那我去送你，你一大家子我也好久沒見了，明天正好去看看。」
「好，明天一起。」
「嗯。」
簡單的對話，自顧自的喝酒，我們不願碰杯，只願這酒永遠都喝不完。
而對於陳樹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我竟然只是有點難過，卻並沒有多少的不適應，也許是米藍的離去讓我看透了好多，關於離別，有時候我們得到的不僅僅是感傷，可能也是成長。
......
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當我發現陳樹不辭而別過後，我是真的難過了。
看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陽光照入眼帘有點刺眼，我眯著眼睛打開手機，看到了陳樹的那條長長的簡訊：
「兄弟，六點鐘的飛機，看你睡的那麼香，不忍打擾，先走一步了。我真的不想去美國，蘇州這個鬼地方，活了二十幾年，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只怪自己有雄心卻沒本事，闖不出自己的名堂，給不了家裡人一個交代，只能乖乖服從命令。」
「聽我老爸的意思，他是要全心全意把我培養成一位房地產大亨了，他媽的老子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搞投資那一套，你也知道大學里我最煩的就是金融投資這些鬼玩意兒，我跟老爸談過，只是完全沒法溝通，昨晚我真想悄悄躲起來，想想有點不現實，索性聽天由命。不過也總算是看透，年少並不代表著可以輕狂，這個操蛋的世界上，有很多我們無可奈何的事，無力改變的時候，我們只能承受。」
「關於那間房子，我交了半年的房租，已經打電話跟房東說過了，你安心在裡面住著，要是沒錢了就call我......我知道你身邊有很多不順心的事，不過一定要好好度過這個坎，努力在蘇州混個人樣出來，等我回來那一天，你小子最少也要開輛賓士去接我吧，不然到時候別怪兄弟笑話你！還有一件事，我給你留了eason的一張最新專輯，就放在客廳那一台音響里......要上飛機了，就說這麼多，你好好睡覺！保重！」
原來，當一個人習慣承受離別之痛的時候，他的心是麻木的，就好像此刻的我，看著陳樹這條簡訊，沒有眼淚，沒有擔心，沒有恍惚，只有一陣心酸。
我把手機扔到床上，走到客廳打開了音響，一陣熟悉的音樂響起，是陳奕迅的《最後今晚》：
「為你慶祝終於失去單身的優勢，若有秘籍幫幫兄弟。願意捨身擔起一生一世那樣危，虔誠值得我們跪。最後今晚，陪你去踩鋼纜，最後今晚，嫌你飲得太慢，最後一杯，你以後告別孤單，怕我們以後冤眼，夜夜甜甜蜜蜜便監犯。最後今晚，明晚只得冷飯，最後今晚，明天你不要殘，以後一旦有個淑女在中間，要再狂野也不慣。入夜前人定要交更，友誼也變淡。就趁這晚好終止應否早婚的爭拗，儘快斗估新娘的美貌，若你重色輕友是否識貨也別吵，未來入夜店權利沒法包。最後今晚，隨便你怎去辦，日後為人父你怎玩。趁伴侶還不可介意，最後一擊放肆。願你記得吹水到日出的那老日子，新娘與你便沒法痛享今宵的醉意。」
我的心情隨著歌聲漸漸安靜下來，走到房裡拿出手機，我把這首歌的歌詞發給了陳樹，末尾加了一句：「希望等到我們再見的那一天，都有那樣的實力和態度，去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
突然之間，我的心裡萬分明朗，所有人都在努力，都在依循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方式過著自己的生活，但是不管怎樣，至少大家都還沒放棄，都還在認真生活，我們年輕，些許遺憾，不足掛齒！
於是我想起了白岩松的一句話：「人們聲稱的最幸福的歲月，其實都是最痛苦的，只是回憶起來很美好。」我想這句話是對年輕迷茫者最好的一種安慰，也是對我最大的鼓舞。
......
清晨的陽光是溫暖的，帶著一層軟綿綿的清新味道，我沐浴在陽光之間，很想往更高的方向望去，那些刺眼的明亮及時阻止了我，只是卻再不能破壞我的心情，因為總有一天，我會站到高處，去平視那些光芒，而不是再去仰望。
我相信自己能做到，我想，陳樹一定也相信，而且，他也會做到！
我在房間里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感覺到肚子的空虛，從昨天都現在，自己一直沒有吃什麼東西，晚上喝的那些啤酒讓自己的胃一陣不舒服，我想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一份暖暖的食物，來祭奠自己的胃，祭奠那些陰暗的過去。
好好生活，好好對自己，當我做了這個決定的時候，便等於是跟那段不堪的日子徹底的說了再見。
於是我開始收拾屋子，打掃衛生，給陽台上的植物澆水，給每一個房間通風，讓陽光能夠徹底的灑進屋子，沖走所有陰暗。
做完這一切，我拿起手機，帶上裝了五十多塊錢的錢包，出門吃飯，然後，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