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轉世（三）
泱泱大國，如今只剩下兩位有儲君資格的皇子。
百姓以為，這兩位皇子還有一個即將死於非命，兩者卻一直相安無事。
一坨大包小包拎進太子府——周茂行府里。
兩位皇妃看她那自由進出的樣子，恨得牙痒痒。
一坨提前給茂行打好招呼：
「若是招到任何人的算計陷害，我立馬離開。」
周茂行因此對她的衣食住行特別謹慎，什麼都親自安排，將自己可信的下人分配給一坨，就連飲食，也是另起廚灶。
他依然沒有明媒正娶她，不是他不想，是一坨不想。
「為何？」
「當下這風頭，你大娶一個民女，對你不利對我也不利。」
周茂行做什麼都要把一坨帶在身邊，生怕自己不在她身旁，她會受到一點委屈。
一坨看到一張字畫，問到：「這是誰的字？真好看。」
「我的。」
「可以送我一張嗎？全是字的。」
「好。」
中秋之夜，他讓一坨裝扮成貼身侍女進宮參加宴會。
一坨站在茂行身旁，抬頭望著那清冷的月亮，腦海里那個名字也呼之欲出。
月……
「陳理寺，別來無恙。」
她聽到茂行的聲音，看著他舉杯與旁人。
陳……
周茂行一踏進一坨的房間，那醉意立馬浮現在眼底和面上。
「一坨……」
她笑著，一件件脫掉他的衣服，往床上飲。
看著那淚光盈盈的眼睛，什麼東西在腦海里閃了一下。她著迷的伸出手，摸上那雙眼睛。
「陳月……」
醉意全無，茂行緊鎖眉頭，眼底都是冰霜。他捏住那細小的手腕，將她往地上一掀。
一坨摔倒在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陳月是誰？」
一坨啞口無言。她真的不知道。
這麼告訴他，以茂行的性格，肯定不信。
「不說？怕我傷害他？」
沉默。
一坨的沉默成功點起他的心火，一直以來，他心裡隱隱約約覺得一坨不是真正的喜歡自己，如今萬分確定。
他咬牙切齒的捏住她的肩膀，毫無理智的吼道：
「他是誰！為什麼不說！我對你不好嗎？心裡還裝著別人！」
肩膀被捏疼了，一坨表情扭曲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一點感覺也沒有，而是在想今晚的月亮和原來周茂行發脾氣是這樣的。
有點想笑……
茂行放開她，看她的表情無動於衷，嘴角微微牽扯，似乎有點開心？
「那是什麼表情？露餡了很高興？」
他站起來，捏著拳頭，剋制那股邪火。
「看樣子，是我對你太好了。」
這天以後，他將她鎖在房裡，餓了三天。
一坨心道：周茂行這個人真狠，情義說沒就沒，真想把自己餓死。
可她生來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
一坨將耳朵貼在門邊，聽到腳步聲，喊道：
「門外是不是有人，麻煩你幫我叫周茂行過來。」
門外人沒有答應，腳步漸漸小去。
過了不久，門被打開。
「茂行！」
一坨貼身迎上去，被一隻冷漠的大手推開。
「茂行，我錯了嘛~我真不知道那是誰的名字，腦子一抽就說出來了。不信你查啊，我錯了，你生氣可以，不要不理我嘛~我最喜歡你了~行行（xingxing）？行行（hanghang）？」
這人就有一種魔力，撒個嬌，認個錯，這三天的仇恨消散而去，可面上下不來台階。
從那以後，雖然茂行總是冷這個臉，對一坨依然很好，只是一直派人暗中跟蹤她。
他從早朝回來，看到書房的一坨。
往些冬日，她總是很晚才起床……
「在練字？」
「嗯，我的字太丑了，拿你的做模板。」
茂行有些高興，隨即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寫。
她親了茂行一口，後者又冷下臉。
很久，他們都沒有行床笫之事了。
不是她不想，是他心裡有根釘子。
皇帝過勞而死，死前傳位給了周茂行。
自周茂行登基，和一坨相見更少。
一坨被立為皇后，群臣見皇后一直不孕，後宮兩位嬪妃也無子出，群臣擔憂，紛紛將自己的女兒乾女兒送進宮裡。
茂行快被煩死，但耐不住群臣上奏，後宮人數越來越多。
看著越來越多的新面孔，皇帝也很久沒看望過自己，一坨卻沒有任何動作。
在一個冬日，皇帝來看望她。
「今日可好？」
「很好。」
「聽說你將身邊的下人全部換了。」
「嗯，怎麼了？」
「沒什麼，你喜歡就好。」
相顧無言，嘆息離去。
坐在龍攆上的茂行，心中萬分惆悵。
皇后冷靜過頭了，看著自己納入妃子，不哭不鬧，甚至沒有算計過任何一個人，他很失落。
過了一年，後宮百位嬪妃，無一人有孕。
嬪妃苦不堪言，逼不得已告訴外人，皇帝壓根沒有碰過她們。
群臣又是上奏摺又是勸誡，皇帝一個頭兩個大。
周茂行心裡不舒服，來到皇後宮中，見她還在練字，依然是照著自己的字，心裡微微欣慰。
「咳咳！」
「參見陛下。」
「朕問你，後宮嬪妃一直無孕在身，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一坨一愣，哂笑道：「呵，是啊，有本事殺了我啊。」
這下，皇帝的心情更壞。
明明不是她，為何要撒謊……
難道她真的做了手腳……
問過侍衛，皇后除了貼身丫鬟，偶爾出宮逛逛，沒有和任何人來往過。
某日，周茂行將除皇后外所有嬪妃召集在一起。
「朕不在乎孩子是不是我的，日後傳位也只傳賢。左右不是朕的親身孩兒，你們不用擔心朕會有任何偏袒。」
這話說的夠明白，嬪妃們震驚了幾天，半年就紛紛有人懷孕，也有嬪妃離奇死去。
後宮爭鬥，但已經完全不關皇帝的事。她們，都不想分一杯羹給別人。
大臣們再也不敢把女子送入宮中。
這些事，一坨全然不知，她在下一盤大棋。
三年過去，雙雙臉上完全沒有一點青澀。
宴會上，皇帝看著皇后那張臉出神。
不知道為什麼，皇后越是長大，那張臉越是吸引他。
半夜，皇后鳳殿走水，整個皇宮陷入一片驚慌。
周茂行聽到傳來的消息，來不及穿鞋，下床跑到鳳殿。
「把後宮的人都叫來！」
嬪妃們跪在地上，被皇帝質問是誰陷害了皇后。
「皇后從未與你們爭搶，朕也給足你們自由，既然陷害到皇後頭上，統統拉下去斬了！」
「皇上！臣妾沒有動過皇后一絲一毫啊！」
「皇上！冤枉啊……」
火前，哭聲一片。
半年後，一大波將兵拿著比皇家將士先進的武器攻入皇城。
裡應外合，宮內潛伏已久的人挾制茂行。
龍椅之下，周茂行跪在地上，當看到千軍萬馬中走出一張熟悉的面龐時，心灰意冷。
「皇后……」
「誰是皇后，我是王一坨。」
一坨看著他，一臉冷漠。
「為何這樣對我？我這麼愛你。」
「可笑！你這樣的人會愛誰？我原以為皇位之爭殺手足是逼不得已，想不到你對我也是用盡心機，千防萬防。你知道嗎?」
她一邊流淚一邊道：
「周蘇御已經不想與你爭皇位了，是我讓他遠走高飛好好生活的，也是我讓他不要擔心你們不會放過他。為什麼，他已經走了，你還要追殺他！」
「你愛我？要不是我放下臉面，不甘心被餓死，早已經被你餓死在多年前。我只想和一人廝守，而不是跟你萬人碰的皇帝待在一起！簡直噁心死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自從那日後，你一直派人跟蹤我。沒想到吧，我說服了他們歸順於我。」
「你哪來的勢力……」
「周蘇御留下的，你當真以為我一點權術都不懂？這些年來，我一面要防著你，一邊將你的暗衛派出去招兵買馬，統一游牧。我給過你機會殺我，可你不放在眼裡。」
「為何這樣對我……」
「聽不懂人話嗎！天性多疑，深不可測，冷血無情，不折手段，你這樣的人，會愛誰？我可不是眼巴巴等著你臨幸的小白兔。」
茂行紅著眼眶，聲音沙啞道：「可我對你是真心的……」
「誰信！別噁心我了！你挖出來給我看，說不定我就信了，哈哈哈！把東西拿來。」
侍衛遞來一卷聖旨。
一坨打開，笑道：「哦，你把皇位傳給我了呀，謝主隆恩，哈哈哈！」
茂行不敢置信，全身都在顫抖。
「你一直在模仿我的字，是為了這個……」
噗——一口血噴涌而出。
「把他關入秘牢。」
又是一個中秋之夜，一位士兵端著木盒送入宮中。
「陛下，這是周茂行讓我交給你的，還有一封信。」
一坨打開信。
信上寫道：
我待陛下，從來是一片真心。今，將這真心奉上。
一坨往後一趔趄，打開盒子的手不停的顫抖……
「啊！」
她跑到秘牢，等待她的只剩一具冰冷的屍體。
一坨走過去，跪在地上，親吻了茂行的額頭。
「在黃泉等等我，我馬上過去，向你賠罪。」
陳理寺半夜被傳入皇宮，一直在皇帝寢宮外徘徊，不敢進去。
「陳伯進來吧，不必拘束我是女兒身。」
「要自稱朕，皇上。還有，老臣萬萬受不起皇上這樣稱呼我。」
「我不是當皇帝的料。陳伯，雖然你天天在朝廷上與我作對，但我知道您是位心懷天下的好官。今日，我將皇位傳授給你，詔書已經寫好。」
陳理寺剛要跪下，被一隻手擋住。
「別說些屁話，誰當皇帝都一樣，只要讓百姓過的好，天下太平就有資格當皇帝。」
「謝主隆恩！」
一坨抱著茂行，坐在懸崖邊上。
夜空中，一輪玉盤靜靜的注視二人。
「你問我陳月是誰……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總覺得他就是你。茂行，我愛你。」
她艱難的抱起他，縱身萬丈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