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竹川篇

我叫竹川。

是眾人口中的天之驕子，一生追求修道，一生順風順水，登上這上仙之位。

世人皆說，我是神砥謫仙，清冷不沾染世俗。

我是一切光明的代名詞，地位高的容不得褻瀆，人們都敬我、畏我、懼我。

在大家心中，我是公正無私的，守護三界和平，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不會夾雜著個人私慾在其中。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也會產生私心。

我不承認歷劫中，那對凡人動心的小奴隸是我。我極力否認著，維持著自己心中那股高傲。

我的靈魂碎片回來了，我也獲得了與她在一起的記憶，但是我認為，我是上仙，活了萬年之久，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只是滄海一粟。

我為了修鍊無情道而分離出惡念，但它卻不受管控的成型，最終被鎮壓在葬神山萬年，而我也遭受反噬之苦，需要歷劫修復身體，這也是我遇到她的原因。

每場劫難只能有一名幫渡者，若是哪世歷劫不成功，唯有幫渡者死後，才可重新挑選一名幫渡者歷劫。

我察覺到，葬神山封印鬆動，需要儘快的恢復身體來對抗魔尊——那個成型的惡念。

那日我本打算殺死她的，利用銅鏡看見了她。

她的口中嘟喃著他的歷劫那世名字，他的心彷彿化作琴弦，被人撥動幾下，我清晰的聽到了內心中那微薄的抗爭——她是無辜的，不要殺她。

但，我是上仙，唯一的上仙。世人需要我守護，所以我決定為了天下，棄了她。

那夜我趁她酒醉，本想悄悄的殺了她。我想，若是在夢中永遠的沉睡過去，也算對她的一種仁慈了吧？

我突然聽到她口中的囈語，我的心又開始動搖了，我慌了，內心無法平靜下來。

我決定，將一切交給天意，我抽取了她身上的一縷氣息，在試煉時將她傳送到最兇險的山洞前。

山洞中裝著我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如果...如果她活下去了，那我就暫時放過她。

我把一個劍穗存上她的氣息，出於好奇心她一定會進去的。

事實上，她果真進去看了，當時我的心都跟著揪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

我的理智告訴我，她死了才是最好的結果，但我的那可憐的一點點私心卻在瘋狂叫囂。

別去，不要死...

我的心情糾結不已。

我的心都跟隨著她而跳動，當看到她平安無事的出來后，不由得鬆口氣。

愛意隨風起。

我的愛意也在心間，悄然發芽。

我告訴這些長老，我收她做徒弟。

記得第一次相遇，我正在潭中沐浴，她輕輕的走近了我的結界。

我的結界，世間無人可破，但是她卻能輕鬆走進。

原來，就在我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悄然間走近我的心。

我當時是有些窘迫的，畢竟我正在沐浴。

我努力的忽視掉這抹不自然，努力的說服自己，一個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

但是餘光瞥到她那羞赧的神情時，突然覺得她這副樣子很...可愛。

我面上冷冷清清的說著讓她出去。

帶她走後，我才安撫一下被她可愛到的心情。

我走出來后發現她在那裡走神，不禁覺得，她可真是容易發獃。

夜晚時分，我站在她的床前，本想要殺了她。

就是她破了最後一劫。

我本可以殺了她，可是我下不去手。

因為我的心中清楚地知道，她也是無辜的。無辜的將趙無憂帶回家，無辜的對他好。

什麼時候對別人好，也成為了殺別人的理由。

我最終沒有下去手，趙無憂在腦海中對我說，好好教導她，給她一個機會，肩負起大任的機會。

如果沒有那個意外，她可以好好的活著。

三年過去了，我對她的愛意絲毫未減，而是在潺潺如水般的細水長流生活之中，愈發濃烈。

我將我這不敢說出口的愛意，埋在心間。

告訴我自己，她是我的徒弟，我不能...這般的無規矩。

可惜...他出現了。

我發現，魔尊的封印鬆動，即將出世，趕去加固封印，但這一走，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我再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的心中並不平靜。

天知道，我是多麼的擔心她。

她站在魔尊的身邊，我的心情忐忑不已。

我冷冷的說，放了我的徒弟，不敢泄露出一絲對她的其他情愫。

因為我害怕。

害怕被魔尊看出，我在乎她。

蒼洵這個人，最愛的便是毀滅，毀滅人的希望，殘忍與嗜血能夠形容他。

我不知道她是怎樣在蒼洵手下活這麼久的，但是我很慶幸，她還活著。

我想她，想的發瘋。

但是蒼洵抓著她離開了，臨走時還丟下幾道攻擊。

我害怕表露出一絲的愛意，因為那樣蒼洵會知道我的弱點就是她，會傷害她。

多麼可笑啊，一代上仙，竟然連愛一個人都不能說出口。

我大概就是活的最廢的上仙了。

不，我從來都是高傲的。

但我這次不得不承認，我連愛一個人都不能說出口，我連世俗界的人類都比不上。

我嘲諷自己，卑微到了極致。

愛上了一個不能說出口的人。

為了救她，我召集天下宗門來到長尋山商議，但是他們都不同意去魔界。

我決定，自己去！

我帶著長尋山的弟子趕到了魔界，我很慶幸這個決定。

因為我差點看著心愛的姑娘，嫁人，新郎不是我。

我怒氣一涌而上，看著蒼洵越發礙眼。

但是我知道，我才是最廢物的那一個。

我連對她的愛，都不能說出口。

我深知，她對我的好，滿眼看著我的時候，那些情愫，都是徒弟對師傅的尊敬與崇拜。

我...自己將這份愛埋在心底，不敢拋開奉到她的面前。

我將蒼洵擊退，掀開了她的紅蓋頭。

今日的她，真的很漂亮。

我忍住那些話，將一切思念的話化為一句：

---阿昭，為師來了......

縱使我的心中有無數的話想說，但最終看著她的神情，一切都不重要。

她平安就好。

我看著她的氣息不穩定，我突然想到，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會同他訂婚的，他一定是脅迫了她。

我問蒼洵，你是不是給她...下蠱了？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發瘋一般。

蒼洵平生最愛的就是琢磨古怪狠毒的東西，其中蠱蟲最為狠辣。

重蠱蟲者一生不得取出，月圓之夜飽受痛苦，直至死亡！

我與蒼洵扭打一團，最後穩定她的情緒，輸入靈力安撫氣息，派人將她送回長尋。

她走後，我才沒有了後顧之憂，放開手和蒼洵打。

但這正是我這一生，做的最錯誤的決定，我若是知曉後面的事情，一定會把她帶在身邊，牢牢保護，不分開！

也不會後悔一生......

不知過去了多久，只記得那日的天空陰沉，大雨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我還在和蒼洵廝殺，勢必要決出勝負。

我的靈力枯竭，心中的信念支撐著自己，一定要活著回去見阿昭。

突然，我的世界坍塌了。

我的劍，碎裂了。

我本人是無事的，那就有一個可能，阿昭她出事情了。

我一遍遍的在心中告訴自己，她沒事。

但是我趕到長尋山，看到了一片血泊中的斷劍和碎片，我無法再說服自己、騙自己...

我心痛到難以復加。

我覺得，我的天塌了，我的心亂了，我甚至不知道一直以來以天下為蒼生的自己，到底對不對。

我壓抑住心中的那股瘋狂嗜血的衝動，我強迫自己冷靜，因為我不能亂，大陸還需要竹川，一個冷靜的竹川。

我問，是誰殺了她。

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那幾個我一直不放在眼裡的人。

我離開了長尋山，將那幾個宗門全滅了。

那一天，我就像瘋了一般，為她報了仇。

我突然覺得，這個大陸也不值得我保護了。

我只想保護她一人，她卻不在了。

我很清楚的記得，那一日，那些宗門的弟子問我，為什麼要殺了他們，他們無辜。

我的心痛無人知道，我冷冷的回應他們：

我的徒弟也無辜啊！

為什麼要殺了她！

為什麼！

我笑了，瘋了。

帶著她的斷劍，離開了，到了她與趙無憂共同生活的地方，看著那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熟悉不已。

我突然很羨慕那段時光，只有我和她，那時的我，很自由。

我突然想到，原來當初的我，也想要殺了她。

殺了這個無辜的她。

我想再見她。

我將口信傳給了蒼洵，讓他保護好天下。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照做，但是我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因為，我的徒弟阿昭，在等我，這次我不要護佑什麼天下、蒼生，我只想要保護她一人。

我這個無法說出愛意，這個曾經想要殺了她，自詡正義為天下的上仙，要去陪她了。

我是帶著安然的笑意走的。

因為我很高興，可以去見她了，她這般溫軟的性子，即便去了天上，也一定是受人欺負的。

若是說，我是什麼時候發覺自己喜歡上她，我想......

當我看到趙小昭為他報仇時，我終於承認，趙無憂就是我，我將那些高傲放下，承認趙無憂那個凡人是自己。

後來，回元宗主要來找她的麻煩。我心中有些許的開心，因為我能夠光明正大的偏袒她一次。

可以護她，不讓別人傷害她。

我渡過貪，渡過欲，渡過惡...卻唯獨渡不過情。

我是那個一心為天下的人，也是那個心中裝著一個凡人的自己。

當心中有了雜念，那麼，那桿天平便會出現傾斜。

我絲毫也不後悔愛上她。

我後悔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認識她。

我有時候就在想啊，會不會當初不遇到她，就不會出現這些事情？

她依舊是大陸富賈的千金大小姐，擁有著肆意揮灑的人生，書寫自己的輝煌。

而我會與蒼洵戰鬥，不知生死。

我們會有著不同的人生。

原來…一開始錯的就是我，不是她破了我的劫，而是，我害了她。

害她丟了命。

我一生不服天地，自詡天驕，卻在這件事情上向天服一次軟：

———求上天，下一輩子可以讓我遇見她。

———到那時，我一定好好的保護她。

我希望，下一輩子，可以遇到她。

我仍然忘不了，那個在奴隸市場，大手一揮拿出銀子買下我這個廢人時，那般肆意與瀟洒，那般無拘束。

我願有來生，但若是來生還是這般苦難，我願侍奉天帝千年、萬年，以求她下輩子要好運。

只求她每世的輪迴時，可以給我一個回眸，哪怕她不認識我了，我也可以在她身旁擦肩而過……

我很羨慕那些能夠與她相識的人，我嫉妒，我等待百年才能見她一面，擦肩而過一次，而他們卻能整日見到我朝思暮想、放在心尖的姑娘啊…

只是她或許從來不會知道，那個擦肩而過的人，等待了多久才能見她一面，是怎樣的愛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