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蒼洵篇

我叫蒼洵。

卻無人敢稱呼我的名字，只因我的身份是魔尊。

人類見到會害怕，魔族見到也害怕。

我的大名甚威，我的魔族屬下為了救我，將竹川下凡歷劫的那一世殺死，削弱了他的實力。

我並不是人或者魔，我懵懵懂懂，在我擁有意識的時候，才知道了來歷。

我是一團從惡念化成，我以為我永遠只能接近惡，直到遇到她…

我從封印中跑出來第一個要找的就是他，竹川，萬年前他將我封印，我怨氣深重又吸收惡念，逐漸暴虐。

那日陽光下，青竹峰上，明媚如光的少女身上沒有參雜一絲惡念，宛若天上的仙女落到人界，遊玩一圈的俏家小姐。

她的氣息很乾凈，乾淨的靈魂，乾淨到讓我一個極致的惡念都心生嚮往，我慌了，我又想到，她出現在這裡，一定與竹川有關係！

與他有關，該殺！該讓他嘗嘗這種滋味：保護不了別人的無力感！

後來，無數次的午夜中我慶幸，我沒有殺了她。

我手中的攻擊襲向她，她動作敏捷的躲開了，對上我的視線一開始是憤怒的，但這樣的她竟也沒有惡念。

平常人都會對一個想要殺自己的人恨不得先殺之後快，而她，沒有惡念！我一個吸收惡念而生的怪物好奇不已…

一步步的探究中，漸漸的愛上了她…

就在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對她一再寬容，一再破戒。

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師傅，你怎麼受傷了？」

我當時心想，真是個傻姑娘，連自己的師傅都認不出來，但鎮壓萬年的枯燥與煩悶，卻因為她而漸漸平靜下來，好像在她身邊就會很舒服。

我當時把手摸上她的脖頸，只需要輕輕的一捏，她就會死掉，但是當我垂下眸子看到她那擔憂的神情時，我突然下不去手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純澈的眼睛。

近萬年來我遇到的人，眼中都是貪婪、慾望、血腥、暴力…

第一次遇到這般單純乾淨的人。

況且，她眼神里的擔憂讓我覺得心情異樣是舒爽，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是高興的情緒。

那是因為第一次有人對我一個惡念這麼好，我感到高興。

沒有人教過我任何東西，就連各種情緒都是我自己悟出來的。愛一個人該如何做，我都不會。

我是惡念，見過世界險惡。

見過有人會因為欠債而賣掉老婆孩子；見過有人會為了一丁點的修鍊資源而甘願攀附權貴；見過有人會為了金錢和權利而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

我看不起人類，認為他們愚蠢至極，我對她也是這樣看待的，認為她愚蠢至極。

但在不知不覺間卻覺得，她竟然愚蠢的可愛，我在不經意間被她吸引，陷進這個溫柔漩渦。

她給我的傷口上藥，我發現那是我逃出封印時被不小心弄傷的，我覺得她真的是小題大做，不過一點小傷罷了。

她離開找葯的時間很短，我卻覺得時間很久，久到可以與萬年相比，這是我第一次等人。

就在我以為她跑了的時候，她回來了，手中拿著靈藥，臉上帶著臟泥，莫名的…可愛。

我再一次想著，這是愚蠢的人類。

很奇怪，明明受傷的是肩膀，臉卻有點疼。

我不以為然，看了看快要癒合的傷口，不知心裡想的是什麼，就施法將傷口弄裂，想到她看到傷口時心疼的模樣，一定會更可愛。

我的想法很變態，但現實與我作對。

她拿的是口服靈藥！

我還想著讓她給我抹上靈藥，滑膩的指尖在肌膚上點點縈繞…誰知她拿來的是口服靈藥！

算了，不與她計較，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竟然會幹出這麼傻的事情，我以為是她的傻氣傳染給了我！

是的，一定是的！

後來她說，她想要下山玩，我看著她眼睛中那一副璀璨如同星河般閃耀的光波，鬼使神差的點點頭。

心中暗罵著，沒見過世面的人類，果真愚蠢。

我們來到了青城，當我第一次聽到青城地名的來歷時，內心中嗤之以鼻，愚蠢的人類們，愛情有什麼好的，搞事業它不香嗎？為了人類而剜心，值得嗎？

但是後來…我卻打臉了，我為了她…算了後面再說，畢竟現在不想這麼早就崩掉我這副狂狷邪魅的魔尊形象。

我是最看不上人類的魔尊，最後卻愛上了那個人類，我曾經無數次暗罵她愚蠢，最後卻愛上這個愚蠢的人，但是她值得。

在那個夜晚，我看見了她眼中的星河，我莫名覺得耳尖發燙。

但是她卻心情失落起來，我看著這副樣子的她，心中隱隱不快，覺得她就應該開開心心的。

我覺得我應該哄她。

這個想法一出，我自己都驚呆了！我可是魔尊，怎麼可能卑躬的去哄一個人類？

當我拿著酒壺遞給她時，看到她揚起的笑臉，心情覺得如同吃了蜜一般甜，很奇怪的感覺，但我卻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一切都很好，就是臉有點疼，嘶，好像有點腫啊…就好像被人打了，誰！誰敢打我魔尊蒼洵的臉？！

後來，聽到她囈語，想要回家，我冷笑著看著自己的衣袍，這是她吐的，殺了她還來不及呢，還帶她回家看看？

第二天站在她家門口時，看著她喜悅的神色，我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很陌生，很危險，竟然為了這麼一個人類屢次破戒！

別的都還好，就是臉好像更腫了，我依舊沒有找到是誰打了我的臉！

我心想，一定要好好的報復她，膽敢吐到我的身上，心中想了很多種報復的辦法，卻被一一否決。

我突然從人類口中聽到了，人類女子會給自己的夫君親手縫製衣服。我心中一想，既然她吐了我的衣服，那就讓她縫一件來賠！

後來她家的事情，我微微的同情她，沒想到她竟然會使出奇招：裝鬼嚇人！

這可真是好笑！

後來，竹川找來了，我看著她，她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竹川那傢伙！我的內心中慢慢的流露出酸澀。

我看著竹川，覺得很礙眼！

我將她搶走並且留下兩道攻擊，就照竹川這個天下大義的性子，定然不會放任攻擊朝著人類而去。

果真，他去救世人，我故意的將攻擊一分為二，一道砸向那個她要討厭的趙舶福家。

在路上時，她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很疑惑，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我。

我告訴了她，我已經快要忘掉的名字，蒼洵。

這個名字，從未有人喊過，竹川叫我異類，人類叫我魔頭，魔族叫我尊主。

第一次聽到別人叫我名字，以平常心和我交往，我竟然覺得意外的舒適，好像在她身邊，就很舒適。

我成功的將她擄回來了，但是卻沒有半點開心。

我是什麼時候發現我愛上她呢？

大概是在細水長流的生活中，大概是在那天，我認真的問她，「你不嫌棄我嗎？」

她認真的告訴我，我是好人，不嫌棄我，這是所有人都說我天生是惡人，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原來我是好人，我不能選擇出身。

她說，魔族人也是人，同樣有生的權利。

我突然覺得她真的好傻，真的。

但是這麼傻的人，我不能放她離開，我怕她會被其他人欺負了去。

我緊緊地抱著她，平生第一次知道緊張的情緒，問她願不願意嫁給我，當這偌大魔界的魔后。

我甚至說出：若是你喜歡人界，那我就帶你去人界，你喜歡看遍這世間山水，我就陪你一起走過，你若是想要這天下，我便給你打下來…我只想要你。

可是她給我的答案，讓我心痛難忍，我第一次覺得，原來人類也能這麼傷我。

我第一次愛上人，我心痛到無法呼吸，好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哽咽著字字珠璣，這不是徵詢意見，這是通知。

我的眸子里的光一瞬間黯淡下來，我轉身離去時，心中卻在對她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每天都很開心，盼望著那一天的到臨，可是我去看她，她好像高興不起來。

我忍著心痛如同平常一般與她交談，看著她那手中一直認真縫製的衣服，心中出現了溫暖的感覺。

她就像一個為夫君縫製衣服的普通婦人。

縱使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還是被迷住了雙眼，不可控制的陷進去，陷在了這個假的美夢中...

我甚至想，就這樣也挺好的，這樣一直平靜安寧的生活下去，自欺欺人...

大婚那日來臨了，我高興，全魔界高興，可獨獨她不高興，我看在眼中，疼在心中，我不敢表現出來，我只能假裝沒有看到。

她不願意和我成親，我知道，我卑鄙的用蠱蟲控制住她。

沒有人知道，親手給她下蠱時，我的心有多疼，我看著她順從的樣子，滿意的笑了，離去時眼尾落下的淚無人可知。

她不知道，我表面上笑的多開心，心中就有多難過。

我希望她能夠愛我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那也足夠了。

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可是我把一顆心捧到她的面前，她卻嫌棄不已。

我朦朧的看著她穿著婚服朝我走來，一步步都像是拿著泛著冷光的匕首扎在我的心上！

心被扎的流血，無人知道。

我一生驕傲恣意，誰也不服，可唯有她，我願為了她屈從一次，我第一次跪天。

就在我們拜堂時，他來了，竹川，我的宿敵，他來破壞。

我笑了，他一個仙家，沒有得到邀請便狼狽的跑來，真是有失臉面！

我的口中這樣說著，但是心中卻無比清楚的知道，若是哪日她和其他人成婚了，我也會跑來大鬧，這樣狼狽不堪。

哈哈哈...

我的眸子里蓄滿淚水，我是魔尊，肆意天下的魔尊，我忍住落淚的慾望，定定的和竹川對視。

他看出了我給她下蠱。

他質問我。

看著他那憤怒的目光，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我的心就不疼嗎？

但我病態的想著，她是我的，不能離開我！

不知怎的，竹川的修為一時間增加了，我被打飛出去，看著紅蓋頭下，她那張落淚的臉龐，視線對上她那悲痛的眸子，我的心裡突然後悔，我不該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將她強行留在身邊。

我錯了。

所以在竹川派人送走她時，沒有阻攔。

我不舍的看著她離開。

我和竹川這個傢伙大戰，最後精疲力盡，就在我以為我們會決一生死時，變故發生了...

後來啊，我曾不止一次的怨恨過自己，若是我不給她下蠱，是不是結局就不是這樣了。

竹川他只知道，蠱蟲一經入體便取不出，可是他不知道，若是母蠱死去，子蠱也會死。

但是在她死後，我想開了。

我怕她不願意再見到我，我也不敢去找她，我只能獨自一人活著，忍受著這漫漫長命中的孤獨。

世間最悲涼的事情，無非愛而不得。

獨自一人知道一切，就像贖罪一般，漫無目的的活著。

拿著那件冷冷的衣服，睹物思人，眼前出現那一幕幕與她相處的時光。

我才知道，原來愚蠢的是我，她一點也不蠢。

是我愚蠢，愛上人類。

我回到了青城，聽著那兩人的故事，一遍遍流淚。

那個男人願意為了他的妻子而剜心，而我願意為了她而死，只為換來一個與她成婚的機會。

我和那之前嘲諷的人類，又有什麼區別。

我一直嘲諷著人類愚蠢，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才是愚蠢的那個人。

她好殘忍，可以離我而去。

沒有她的日子，我不知道怎麼度過......

我好希望，再看到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女，可以再一次的在陽光下開心玩耍，這一次我不會再來打擾她的生活，讓她可以一直快樂活下去...

再見了，我心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