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趙無憂篇

我叫陸川，很久沒有人叫我這個名字了…

大家都叫我廢物、恥辱。

後來，我又有名字了，大家都叫我趙無憂。

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下凡歷劫的靈魂碎片。

回顧我的一生，只能四字概括，悲喜交加。

悲的是年少成名，風光無限，招惹堂兄嫉妒，跌落神壇，成為那世人最不屑的廢物，開始了那摸爬滾打的奴隸生活。

容貌盡毀，修為全散，腳筋被挑。

我見識過世間所有的惡，所有的黑暗與人性，卻對那光明仍然充滿著嚮往，也是因為我的那顆堅韌倔強的心，在支撐著我一直前行。

我行走在黑暗中，邁向那條充滿光明的路上，路遇荊棘卻無人相助----直到...那日

在我最艱難的時刻，不願意放棄尊嚴的時刻，是她，阿昭出現了。

記得那是第一次見到她，她身著上好的綢緞，站在我的面前替我接住原本抽打到我身上的鞭子。

我低著頭，當看到她那圓潤白皙的玉指時，我就想到，這人一定是個千金大小姐，畢竟能夠養成這般絕美的女子，必定不是尋常人家。

事實就是，我猜對了。

當她提出要買下我時，我是欣喜又擔憂。

喜的是，我一個廢人，還會有人花二十兩銀子買下他。

二十兩銀子，或許在以前他會覺得很少，甚至是侮辱人。但自從我落難后才知道，二十兩銀子夠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

我一個廢物，何德何能值二十兩銀子？儘管我的心中明白，她一定不會買下我的。

但是當我看到她大手一揮，毫不猶豫的買下我時，眼中的情緒如同噴泉一般湧出來，掩都掩不住。

我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來形容自己。

我是個廢人，她也明白。

我同時又擔憂起來，買下我這種廢人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不過細想又覺得可笑，我都是個廢人了，還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

我自嘲的笑笑，她把那張皺的不成樣子的賣身契交給我，看到她轉身離開時，我怔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

我連忙用著被挑了筋的腿追上去，索性她走的也不快，我強忍著痛意追上，早已乾涸的血跡摩梭在臟泥的街道上，將我照的如同地溝里的爬蟲一般惡臭。

我站在遠處看著她，她的手中拿著撥浪鼓。

我突然覺得，我真的是險惡。

她怎麼可能會是壞人？她的眼中明明都是不染塵世的天真與純澈，我用最卑鄙的想法揣測著她，她卻花錢買下我，放我自由…

我真是…卑鄙。

我跟在她的身後，她好像發現了我，我也絲毫不局促。

但我的心中在打鼓，真的是，一時頭腦發熱便追了上來…她若覺得我是壞人怎辦？

在我內心中糾結時，她說話了，她說，「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眼中流露出的是無措與彷徨。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跟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只能捏著皺巴的賣身契。

「你想要跟我回家？」

她的話一出口，我的內心中是有些甜蜜和酸澀摻雜一起，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但是我突然想到，我的堂兄將我的靈根剔除，儘管我成了廢人，他一定還是找人盯著我的，我害怕堂兄會傷害她啊。

我決定跟她回家，保護她！

我的眼中流出堅定的神色，她看不懂，從這一刻，我決定要好好的保護她。

她攙扶著我，讓我覺得我就像一個廢人，連路都走不了，何談保護呢？

可是她知道，還是把我帶回家，她真的...對我很好，甚至不嫌棄我身上這奴隸的惡臭味，臉上沒有絲毫的嫌棄。

我跟她回家了…

第一次感覺到了不添加一絲利用的溫情，她對我很好。她會問我有沒有讀書，會對著我笑，會拿自己哄我開心，會給我取名字---趙無憂。

我大概是知道這個名字的來由。

她想要我一生無憂，順遂開心。

但是她不知道，我歷經過舉世譽，后跌落廢人，再經歷舉世沮的人，哪會那般天真無邪？她大抵會失望了…

她找來醫師給我看病，她會說出那般話：「不論花多少銀子，只要能夠治好他」

我從她的眼中看到的是憐愛。

我的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假裝閉眸，不敢讓她知道我的卑劣的心思。

我發覺，我好像對她的情愫，不一般。

我享受著她對我的好，儘管這是來源於她的善良，我用她的善良來靠近她，彷彿一個卑劣的盜賊貪圖她的一時溫情。

我甚至在想，若是換作旁人，她會不會也這般好的對他？

我不敢再細想…

我聽到她和醫師說話，我恢復的可能不太大，但是我看到的是，她想要我好起來，想要看到健康的我。

夜晚無人時，我努力的站起身來，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身來，每當我覺得自己是廢人，想要放棄時，我便會想到她，她想要我好好的。

我站起來，一次次的摔倒，終於，能夠獨立行走了…

可是她卻說，她要離開了，去長尋山…

我的心，瞬間涼了，如同墮入那世間最冰冷的冰窟，冷意從心底蔓延開來吧漸漸的攀爬到我的四肢、大腦、直至整個身子。

我怔忡在原地，我那麼努力的靠近她，她卻在我快要觸碰的時候，想要離開…

我的眼中充滿了震驚，她突然又道：「你也想要跟著我一起去嗎？」

我定定的看著她，點點頭。

也正是因為我的不舍，我才會做出這個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她是我的神明，我願為了這一抹光明，獻出一切。事實上，我也做到了，我為了我的神明，獻祭生命。

那晚夜黑風高，有高手來殺我們，其中有來殺她的人，也有堂兄派來殺我的人。

我看著她的側臉，似乎要將她永遠的刻在心裡，我的心，彷彿被人輕輕的捏住，一下下的在心上錘著，將我那原本就殘破不堪的心剝開，看到的則是淋漓鮮血的傷疤。

我知道我的身體內有一道封印，打開它后，我會獲得力量，但同樣的，會失去生命…

但為了救她，我不悔。

只是有點後悔，她不知我的心意。

她失去的，只是一個弟弟般的存在，一直扮演著弱者的存在。

我同時又慶幸，她不知道我的心意。她若是知道了我的心意，定然會遠離我了吧…

我苦澀的笑了笑，打開封印，在生命耗盡前夕，為她剷除了所有的敵人。

我入了她的夢，與她相見，用我最原本的樣子，一身紅衣似火，驕陽明媚。

我多麼希望，能夠與她相識在，我最美好的時光，在對的時光遇到她，但這也成為了我的遺憾。

我也想要給她留下個念想，我也是自私的，想要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一個回憶，我好害怕她會忘掉我…

我搜遍渾身上下，卻拿不出一個好的東西，終於在裡衣找到一枚玉佩。

那是我從小一起長大，不捨得給任何人看的，我母親的遺物，這也是我唯一從陸家帶出來的東西。

我遞給她，上面刻著我的名字，「川」

海納百川啊，我希望她的人生如同大海，在她最無助彷徨的時候能夠記起我來，又或者是在她遇人如海的生活中，留一個位置給我，在那小小的位置里有一個人，拼盡全力的靠近她。

那......我也知足了。

好想讓她在中元節時能夠給我上柱香，讓我每年都可以看看她。

這也是奢望。

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死後，我的腦海突然被灌入記憶，還被拉到了陌生的地方。

記憶入海般湧來，根據記憶，我猜測，屋中那道身影是世間唯一的上仙。

而我則是他的靈魂碎片。

我一時間不知應該怎樣才好。

我覺得自己如同小丑，跳樑小丑。

人生如戲。

可笑極了。

後來啊，我被竹川封在了體內，看著他竟然要去殺阿昭！

我慌了…

我好害怕，害怕她真的會被竹川這個瘋子殺死！

他為了天下蒼生想要殺死阿昭時，我是真的慌了…

我寧願與他融合，終生再不見阿昭。

我願用自己的靈魂，換她活著。

哪怕…哪怕我再也看不到她，我也希望，她能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著。

我祈求竹川。

後來，竹川與我達成了協議，好好教導阿昭。

再後來啊，不知怎的，出來一個叫蒼洵的魔尊。他身上的氣息與竹川很接近，一時間令我也難以發覺。

我看著他也想要殺死阿昭。

我很慌…

我甚至開始怨恨。

為什麼都要殺了阿昭，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就在我慌亂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可以入夢！

我進入了蒼洵的夢中，讓他做夢，夢到了我與阿昭的一切。

但是奈何靈力不夠，靈魂虛弱，他看不清夢中人的容貌。

但好在他足夠聰明，從夢中的蛛絲馬跡發現，阿昭與他的夢，有關聯。

後來，他也沒有傷害過她。

我很開心的笑了，我能夠默默的保護她，哪怕…她不知道。

我笑著笑著流下淚來。

我希望，我可以有來生。

我能夠與那個陽光下笑著對我說：「入了我趙家，你就不是奴隸」的少女，在我最美好的時光相遇。

我能夠有資格說出，我心悅你，這句話。

我能夠光明正大的保護她照顧她，保護心愛的女孩，與她一起在陽光下漫步，攜手走過人生暮年，應那句「白首不相離」。

我能夠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不用有什麼拘束。

我能夠在她的生命中肆意留下色彩，成為她生命中不可磨滅的絢爛。

我希望，我能夠有所希望，而不是如同今世這般，死狗一般的活著。

但我最希望的是，她能夠永遠記得我。

有人說，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的停止，而是…所有人的遺忘。

世界遺忘你，不需要你，放棄你。

儘管我早就被世界遺棄過一次，但卻有一人沒有遺棄我。

我也是有私心的，哪怕世間所有人都忘掉我，只要她不忘掉，那…世界再怎樣，都與我無關。

我只要她。

我希望她記得我最美好的樣子。

那鮮衣怒馬、一縱長歌，俊朗如竹般瀟洒少兒郎。

我好想說，阿昭，若是有來生，該多好。

我們，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