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印象
謝絳看了眼往外走的兩人，方才有些不悅的心思倒是突然沉靜了下來，低著頭半晌，「啪」地一聲打開手中白色摺扇，眸色深深，起身，對謝夫人說道，「屋裡有些悶，出去透透氣。」
謝夫人只以為他是不願搭理時秀，點點頭，「莫要走遠。過會兒便回了，你父親罷朝回來見你不著又要責罰。」
少年似有不羈，隨手對著身後揮了揮扇子。謝夫人看著他那模樣，搖了搖頭，苦笑，笑容卻並無幾分責備。時秀看在眼裡，順著杆子誇，「都說謝小公子英俊倜儻，如今一見，倒知所言非虛。」
雖說四大世家看似伯仲之間，說到底，時家卻是萬萬不及謝家的，不管底蘊上，還是人脈上。能借著今日機會在謝夫人面前博了個好印象，倒也不虛此行。
如此想著，倒也越發地殷勤了起來，從謝家百年門風誇到謝絳青年才俊，偏生時秀也是個人才，她夸人向來誇地恰到好處，並不會太過於夸夸其談適得其反了去。
一時間，縱然謝夫人早有芥蒂，卻也放下了一些，畢竟，侯門秘辛素來說不清道不明的，局外之人知之不過皮毛，真相如何倒是也不好說。
倒是這位時姑娘，聽說掌管著時家大部分的買賣，如今看來，倒也的的確確像是商場里沉浮了幾年的，一雙眼睛又精又黠。
這時家……呵，倒是讓個正經姑娘出來奔波養活一大家子老弱婦孺？哦，聽說還有一位遊手好閒天天惹事的公子哥兒。
……
謝絳出了雅間，左右逛了一圈，也沒瞅見掌柜的。這會兒距離午膳時間還長，加之天氣陰沉沉淅淅瀝瀝的下著雨，客棧里客人並不多，大堂里也瞧不見穿梭的店小二，謝絳找不到人問，便自顧自搖著扇子去了後院。
雨還未停，卻也不大了，後院被昨夜那場大雨洗滌了一遍，此刻遠遠看著那幾株楓樹紅艷如火，煞是好看。腳步便朝著去了。
後院是住宿的。
前後院之間是一個很大的花園，穿過花園長長的走廊，住宿區分成了東西兩個分區，西面是兩層小樓，房間很多，價格也不貴，東邊卻只有兩個小院子，聽說是貴賓住宿區，但坊間也有傳聞，那兩個院子至今為止也沒見誰住過。
再多的錢，也住不進。
桐時客棧因此總多了幾分撲朔迷離。
謝絳對此倒是沒有多少興趣，這開門做生意的，要說錢都敲不開的門，自然只是因為錢還不夠，左右不過嘩眾取寵換個方式斂財罷了……如今，哪家客棧沒點兒生財伎倆？
謝絳漫不經心地扇著他的扇子，搖搖晃晃大搖大擺地朝著院子邁著方步，步子頗有些六親不認的味道。
只是沒走幾步，就被叫住了。
「客人。」
是之前雅間里見到的那位小二，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叫住了堪堪踏進東區的謝絳，「客人，不好意思，這邊不對外的。」
腳下是一條並不寬的鵝卵石路，兩側用竹籬笆很是敷衍的擋了一下，實在看不出對外和不對外的區別來。
手中摺扇一頓，眉頭一挑，方才還有些漫不經心的模樣，一瞬間多了幾分貴公子的氣場，矜貴又傲嬌的樣子，像是一隻被嬌養著的貓，「哦？不對外？」
那小二緊張地連說話都結巴了，「是……是的，客人。」
「對任何人都不對外？」眉梢挑地更高了，又矜又貴，又冷又艷。
「是……是……是的，客人。」
嬌貴的貓兒帶著嬌氣又掀了掀眼皮子，又嬌又傲，還帶著些狡猾，「那如果宮裡頭那位過來……你們也這麼說的么？」
「咚！」
聲音之大，動作之利落，嚇得謝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隻腳就這麼跨過了敷衍的矮竹籬笆，踏了一腳的泥濘……一旁本就沒關的籬笆門，似乎常年都不曾換過角度，這會兒竟是發出了滯澀的吱呀聲，突兀又綿長。
謝絳目光落在自己沾了泥的鞋面上，眉頭就皺起來了——謝小公子的鞋，除了腳底板踩過地面為數不多的塵土之外，何時接觸過這般泥濘？
他看看自己的鞋，又看看幾步之遙鵝卵石路徑盡頭虛掩的院門，突然失去了興趣，只想回家好好洗個澡，換雙鞋、換身衣裳。
再看面前小二，跪在地上嚇得身子都在抖，跟篩子似的，說話都不利索了，低著腦袋磕磕絆絆地，「小……小的……」半天沒說完一句話。
方才那聲響，就是膝蓋撞在鵝卵石上的聲音。
那麼大的聲音，謝絳聽著都覺得牙酸。此時雖是秋季，但這些個小二為了行動利落，想來也不會穿得很厚實，怕是這一下，那膝蓋，便要疼地沒了知覺。
謝絳摸了摸鼻子，看著小二圓圓的腦殼頂，一時間後知後覺地有些自我譴責——他在這裡欺負一個店小二算怎麼回事？不過是聽命行事的人……
當下又摸了摸鼻子，收了扇子輕輕敲了敲對方頭頂，「咳……起來罷，不過是嚇嚇你罷了，這麼不經嚇。」說著，將腿從泥地里抽出來，皺著眉在鵝卵石上碾了碾，臉色有些郁猝。
小二沒起身，也不知道是嚇得腿軟，還是那一磕傷了膝蓋，抑或只是單純地不敢動彈。
時歡沒有找到，謝絳一時間也沒了興緻，還有些自降了身份的厭棄感，這會兒更是覺得好像周身都是黏糊糊的泥巴味，啪地一聲打開扇子狠狠扇了幾扇，半轉了身子打算繞過這小二往前院去，就聽院子里女子聲音傳來，「堂堂謝家小公子，擅闖桐時客棧私人區域不說，還言語欺辱我客棧小二……都說這謝家門風嚴謹，如今看來……倒是有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了。」
女子聲音輕緩，聲線卻並不如一般女子般儒雅，反而聽上去多了幾分低沉，語速有些快，又幾分江湖氣。
倒也悅耳。
只是，說出的話實在令人不悅得很，伶牙利嘴、咄咄逼人。
這是謝絳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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