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美人
伶牙利嘴，咄咄逼人，這是謝絳對洛桐的第一印象。
身後的少女，和她入耳的聲音一般，帶著一些不同於帝都少女的颯爽，看上去像是多了幾分江湖味道，英氣得很。說著諷刺的話，目光卻坦蕩，幾步之間走到兩人跟前，抬了抬下巴，努努嘴，對著面前跪著的小二，「還不走？」
頤指氣使的動作，卻不見半分令人不悅的態度。
那小二似乎同她挺熟悉，也很聽話，當下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走，麻利得很，腿也不打顫了。
謝小公子後知後覺——這小二倒是裝得很像那麼回事！意識到這一點的謝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面前只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看起來很是高挑的少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姑娘瞧著……倒是面生。」
這樣的女子，見過便多少會有些印象，想來……是真的不曾見過。
對方抱著胳膊，靠著這傳說中用多少銀子都敲不開的院門，好整以暇地挑眉，「本姑娘瞧著謝小爺，倒是面熟得很。就是不知謝小爺這樣擅闖別人的院子，是所為何事？」
明眸皓齒，看似坦坦蕩蕩，眼底卻是一閃而逝的謹慎。
謝小公子看似心無城府弔兒郎當，卻終究是帝都大染缸里混大的，這點兒謹慎自然是清清楚楚落在他的眼裡，當下半真半假含笑應道，「家母在樓上會客，小爺不過是不大待見那客人，隨處走走罷了……倒是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的，就成了洛桐客棧的……貴、客。」
「貴客」二字咬字極重，意味深長得很。
「哪裡哪裡……不過是掌柜抬愛。時辰不早了，我要去用膳，謝公子……一道兒？」洛桐上前一步，尋著理由想要將人帶離這裡。
她半點不願與之糾纏。
這院子雖說總有人好奇窺探，但這幾日不同以往，洛桐總是下意識謹慎許多，以至於換作以往並不會露面的情況，這次卻急匆匆跑了出來——時歡就在隔壁院子。
那丫頭有個毛病，起得晚，起床氣還大，別看平日里的那點兒聰明勁兒，剛醒來的時歡……實在是……
剛想著，身後另一個院子里響起了一道並不大卻拖著調兒的聲音，「清音……」有些綿軟，讓人想起舔著爪子的貓兒抬了頭看你，軟乎乎地沖你叫了一聲，撒著嬌。
沒有半分攻擊力，卻讓洛桐在瞬間渾身汗毛直豎——因為面前這位方才還弔兒郎當的公子哥，幾乎是瞬間站直了身子就要往裡沖，精準地喊出了裡頭那人的名字，「時歡！」
長鞭適時出手，心裡把那丫頭罵了無數遍，人卻老老實實地賣命攔人，「謝公子，謝老爺子沒有教過你，姑娘家的閨房，闖不得么？」
謝絳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他拽著那截長鞭，寒著臉，「讓開！」
他心裡有股子火氣——明明時歡就住這裡，還在這勞什子貴賓住的院子里，掌柜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堂而皇之的誆騙，實在可惡！
思及此，面對面前這個攔著自己的身份不明的姑娘，便也沒了好臉色。
偏生，裡面那位睡懵了的還沒清醒，這會兒換了個名字地吼，「洛桐！」
聲音里染了些不耐煩，但很顯然，還沒清醒。
洛桐一手握著鞭子，一手有些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暗道這死丫頭平日里人精人精的，偏生剛睡醒的時候那迷糊勁……被賣了還能幫人數錢！
生怕這姑奶奶又鬧騰，她揚了脖子對著裡頭應了一聲，「哎，就來！」
哦，洛桐。謝絳掃了眼面前的姑娘，就看到不遠處掌柜的如臨大敵，捧著個蓋地嚴嚴實實的托盤一路小跑著過來，到了跟前，也沒同謝絳打招呼，而是對著那明顯有些煩躁地洛桐收腹、低頭，「姑娘，裡頭那位……」
說著，看了看謝絳，似乎有些不大明白此刻的情況，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醒了？」
仿若面對洪水猛獸似的。
可不就是洪水猛獸。掌柜在心裡暗暗為自己鞠了把淚，也實在鬧不明白，這姑娘平時看著很好說話，雖說講究，但對他們這些人也是客氣，除了……早晨。
每個早晨，都像是歷劫。
生死劫面前，他還真沒顧得上謝絳，更加萬萬不可能想到，裡頭那位就是謝家小公子找的那位，以至於今日的生死劫，又加了一道天雷……
平日里沒有半點聲響和人煙的小院門口，突然多了這麼幾個人，鬧出了點動靜，其中還有個雖說不是家喻戶曉卻也是大半帝都人都認識的謝家小公子，一時間倒是多了幾個探頭探腦的人。
洛桐心有顧忌，當下微微側身，對著掌柜點點頭，「進去伺候著吧。」說著，隨手打開那蓋著的托盤看了看，看似不經意間挪了挪裡頭的碗，又蓋上了，吩咐道，「仔細些。」
就那麼一個呼吸的時間，謝絳瞥到蓋子底下，一碟又一碟格外精緻的點心。
掌柜低了頭忙不迭進去了，表情前所未有的……視死如歸。
謝絳也沒尋思過來是怎麼回事，轉身就要跟著進去，卻見前方自家娘親跟著小二朝這邊走來，一旁跟著亦步亦趨攙扶著的時秀。
他皺了皺眉，一時間也有些舉棋不定——時歡似乎很不希望時家發現她，這個時候似乎並不是認親的好時機。
思及此，他上前幾步，「母親如何過來了？是這邊的茶水不和胃口么？」
謝夫人看了看自己兒子，又朝他身後看了看，卻也只看到一個姑娘推門而入的背影，看起來高挑得很，年紀倒不大。她側目問謝絳，「那姑娘是何人？怎地聽說你們起了爭執？」
皺著眉，卻也溫柔得很。
謝絳嘿嘿一笑，糊弄地理直氣壯，「哪個嘴碎的瞎說呢，兒子就是隨處逛逛，見著姑娘好看，搭訕了幾句罷了。」
謝家小公子，含著金湯匙出生，雖遊手好閒得很，但謝家門風在那，不嫖不賭，唯一有些不大好看的喜好，就是……好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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