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人醉酒，有人落水
雨勢漸漸大了，湖面上水氣迷濛，視線依稀之間什麼都瞧不清晰。
可饒是如此天氣，畫舫上還是熱鬧得很。
謝絳明顯是這裡的熟客，人還未上船，姑娘們已經端著甜膩熟絡的笑容擠了過來，只是今日帶著時歡，這位好歹也是自己認定的謝家女兒，自家的妹妹，這些女兒家不大好接觸的事情自然要避開。
是以，今日的謝絳，端著一張剛正不阿的臉，擺了擺扇子，「咳咳，找間上好的雅間，小爺我請人用膳。」
姑娘們眼神暗藏刀劍，將時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認美則美矣，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又不大像那麼回事，有忍不住的，掩了嘴角咯咯地笑，笑意曖昧不明地，「謝公子，這位姐姐是……」
一邊說，身子骨一邊柔弱無骨地靠了過去。
卻被一柄收了的摺扇擋了去，謝絳素來含著笑意的眸子冷了冷，「瞎叫什麼姐姐，這是我謝家的女兒，小爺我的妹妹，怎麼就是你姐姐了？」
周遭突然地安靜，趁著如此細雨在甲板上同姑娘們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的客人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瞠目結舌地回了頭，然後面面相覷，謝家什麼時候有的女兒？還是這麼大一個？
時歡眼皮又跳了跳。饒是她知道這位祖宗跳脫，卻也實在沒想到，如此混不吝地就大刺刺對外稱自己是謝家女兒……一時間竟也想不出該如何反應。
倒是圍著的這些個姑娘最是人精，當下就一口一個「謝姑娘」地將兩人迎了進去。
「謝姑娘」時歡：……回帝都未及五日，一不小心連姓也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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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今日的謝小爺沒有心情鶯歌燕舞地賞美人，美人們自然也識趣，將人迎進了畫舫，便由著小廝帶去三樓雅間。
畫舫三層，一層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大舞台，姑娘們彈琴唱歌跳舞，舞台邊上設置了許多小桌，對酒抑或對弈，自然由得客人們自行選擇。
時歡看著周遭擺設，張燈結綵、金銀玉器自是不在話下，船柱雕梁畫鳳，栩栩如生，便是那些個絲綢墊子，也是精緻好看的很，的確是奢華中帶著品味，倒並不會落了俗套。
便是穿梭其中的女子，輕紗掩面，身著羅衣，行走間馨香陣陣，並不濃郁，舒適沁人。
「這畫舫雖也涉鶯歌燕舞的營生，但總是和城中那些個青樓倌館不同，大體也都是一些附庸風雅的才子佳人吟詩作畫罷了。」見時歡四周打量，謝絳附耳低聲說道。
謝家門風自在那兒，即便是嬌寵如謝絳，也有無法越雷池一步的底線，譬如，那煙花之地便是萬萬去不得的。
「二樓及三樓都是雅間，三樓觀景視線更好一些，自然價格也貴一些。」
謝絳一邊介紹，一邊側身擋了擋，擋住了迎面走來帶著酒氣走路都走不穩的客人，無意間瞥見對方泛紅的臉，總覺得似曾相識，特別是左邊眉梢處，一顆並不大明顯的黑痣，總覺得哪裡見過……
那人喝醉了，依稀見著小廝模樣的人便大著舌頭問，「紫、紫荷姑娘呢？帶、帶大爺我去找紫荷姑娘……」
那小廝顯然左右為難得很，看上去兩頭不能得罪，「公、公子……」
「快些！帶大爺去找、找紫荷姑娘！」
醉酒之人，最是沒有道理可講，謝絳不欲與他爭執，擺擺手，「帶他去吧，雅間小爺再尋個人帶就成。」
那小廝感恩戴德地走了。
所幸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謝絳隨手拉了個小廝，很快便落了座。
三樓雅間寬大，外間空曠，多是給女子彈奏歌舞的空間，裡間用淡藍色縐紗隔開，金絲楠木案几上，玉制花瓶里插著一捧小小梔子花。時歡挑了挑眉，這處，竟是用鮮花熏點了屋子。
倒是考究。
外頭下著雨，窗戶虛掩著，湖面上又是水霧縹緲，倒是瞧不見什麼景緻。
謝絳揚了揚手中酒壺，替她斟酒，「他家米酒還不錯的，別處喝不上，左右小圓子還要等上一會兒。喝點兒？」
酒香芬芳，酒味甜美，細品甜中又帶著一絲酸，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喝。
時歡抿了一口，清冷的眼微微眯起，又抿了一口。
她，愛酒。
她的反應落在眼中，便知她是喜歡的，謝絳由衷生出一種終於遇到了知己的感動來，莫名又真實，愈發地沒了距離感，滔滔不絕地，「好喝吧？我就說那小子沒有品位，前次我特意帶了一壺米酒送過去，他碰都不碰，實在無趣得很。」
「那小子你還記得吧，顧辭。」
顧辭，不記得。但今日卻是認識了。時歡聞言，點點頭，沒說話，目光卻落在對面的摺扇上。
她見過謝絳打開過這把摺扇，很普通，白色扇面上並無詩句也無畫作，甚至沒有一個題字，像極了街邊小販售賣的普通摺扇，但這普通恰恰和謝絳這位從頭到尾連根頭髮絲兒都格外講究的主有些不搭。
畢竟……這位祖宗連一個小圓子都要冒雨跑一趟畫舫，吃這經過十八道工藝才製成的糯米小圓子。
她的目光可能太過於直接，謝絳原本還想說什麼，見她看自己的扇子，便隨手遞了過去，笑，「你也覺得這扇子實在不大好看，是吧？」
倒不是說好不好看，只是……那扇子令她有些介意。
她伸手，卻是一愣——觸手冰涼。
意外地抬了眼看謝絳，可能是基於時歡和自己一樣喜歡喝米酒的「志同道合」，謝絳愈發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扇子可不是我的，是顧辭的。」
又是顧辭。
「那年他不是……」
「來人啊！傅家公子落水啦！」
外頭喧嘩忽起，打斷了謝絳的話，謝小公子已經在呼救聲起的時候反應極快地起身，打開了窗戶，冷風灌了進來。
時歡目光還在手中的扇子上，心頭有什麼東西壓著，沉甸甸的，卻又飄忽著，倏忽間，消散無痕。
謝絳已經轉身，整張臉都是嚴肅的，「我下去看看。是傅卓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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