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見
「應該只是巧合。」隨從凝眉，目光落在主子弓著的背上，張了張嘴，終究是勸道，「爺，這樣的事情您吩咐屬下就行。其實您不必親自跑這一趟的，太醫說……」
太醫說，經不起折騰了。
只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多少有些殘忍。畢竟，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昔日的主子，是多麼驚才絕艷。這樣的人，尊嚴高於天，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如今的模樣？
對面兩層小樓陸陸續續地開始有人進出，樓下說話聲也繁雜了許多，隨從聲音不大，聽起來有些飄忽，男人也沒有動靜，就像是不曾聽見般。
半晌，男人才幽幽嘆了口氣，「她的事情……總是要我親自來才放心。何況……」
何況什麼，他終究是沒有說下去了。
只轉了身，「這兩日，暗中安排兩個人盯著這裡，若是時家的人再來尋她，直接尋個由頭阻了便是。」
隨從低頭，應，「是。那若是謝家的呢？」
走向門口的步子一頓，才又提步朝外走去，「那便由她自己選擇。」她若是不願回時家，謝家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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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時歡而言，不管是時家還是謝家，她都是不想這麼快接觸的。
她從冰寒無比的地方醒來，不知道睡了多久，不知道身處何處，周遭都是茫茫荒蕪，冰雪覆蓋。記憶里的東西，七零八落，拼湊起來都已勉強，哪裡還能分清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之下，到底是人是鬼。
醒來后，她走走停停，謀划這許久，才回到了這裡，不願也不能、抑或不敢，輕易交付。
雨已經停了，天卻未晴。鵝卵石路上積了淺淺的一層水，繡花鞋底踩著，愈發感受得到鵝卵石沁心的涼意，從腳底板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時歡攏了攏衣襟，步履輕緩間，姿態窈窕又優雅。
她身形比洛桐矮一些，也沒有那股子颯爽的江湖氣，卻總有些高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雍容，旁人模仿不來。
就洛桐而言，她實在有些不喜時歡這般模樣，明明旁人替她著急得很，偏生當事人不以為然，譬如此刻。
「謝家都找上門來了，你那妹妹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要我說呀……這樣的時間你就適合呆在院子里，哪裡也別去。真有什麼事，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
時家的那點子事情，稍加打聽便能知曉個七七八八，實在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地方。
「清音這個時間點該到了。」時歡提了提裙擺，看著裙角不可避免沾到的水漬，低頭皺著眉，言語卻輕緩，「昨日我尋了處宅子，正好帶她去瞧瞧，若是她喜歡，便定了。」
話音落，手臂便被抓住了，洛桐的聲音都提了幾分，「宅子？你找宅子做什麼？是這客棧不夠你住還是咋地？！」
桐時客棧，取自兩人名姓，這客棧便有一半是她時歡的，這無人可進的院子也有一處是她時歡的，如今她卻悄悄自己去尋了宅子！更何況……
「昨日你便是去尋宅子才遇到的謝絳？」
瞧，若非如此，今日這出鬧劇便不會發生！
縱然被提了音量地質問，少女卻依舊眉眼溫緩，耐著性子解釋，「我既回來了，總要出去走動的。你比我更清楚，這客棧不該跟我扯上關係才對。」
清醒、理智得很。
「你以為姑娘我會害怕那些個牛鬼蛇神？！」握著的手不自覺加了力道，聲音越發地高了，「時歡！在你心裡，本姑娘是那樣的人么？！」
「洛桐。正因為你不是。」一個火爆，一個溫軟，縱然是被握著的胳膊隱隱作痛，她也沒有抽動半分，連眉頭都沒眨一下，「洛桐，你是我最後的倚仗。」
墨色眸光里，是暗沉的光，她眉頭輕蹙著，表情卻是深情，讓人不甘又無奈。
洛桐有些脫力般地安靜了下來。
縱然心中還有怨懟，縱然知道時歡哄騙自己的可能性更大，這個說著自己是她最後的倚仗的姑娘，大體上真的到了最後的關頭，也只會自己一個人面對槍林彈雨。
她就是這樣的人。
自己從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若非真的只是一次救命之恩，哪裡能讓自己做到這個地步。不過是因為……太多細枝末節里的感動罷了。最終，還是鬆了手，嘆了口氣，「左右，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
時歡淡笑，收了那隻被握著的手，伸了另一隻手替她整理有些散亂的鬢角，「我曉得。」再多的時間也過去了，也不差這一日兩日的。
她仔仔細細理著對方鬢角，微微仰著的面容是上蒼所鍾愛的模樣，帶著笑意的眸色是旁人所不曾見過的情深與包容，洛桐微微嘆氣，她還能反對什麼呢？
「姑娘。」
有聲音從前方來，溫潤儒雅里，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涼意，像是杏花微雨中帶著雨水的花香，又似初秋涼晨薄霧染上了睫羽。
偏頭看去，幾步外的男子，玄衣墨袍，身材頎長，卻清瘦了些，如此天氣，已經披上了毛領外袍，攏著袖子的模樣，看起來矜貴極了。
皮膚比尋常女子還要白上一些，便顯得濃眉之下的那雙眼，愈發像極了濃地化不開的墨。
誰都別想瞧見幾分心中所思。
漂亮。是時歡的第一反應——明明是個男子，也並不女氣，甚至，並不柔弱，但此刻，除了漂亮，竟是尋不到一個更貼切的辭彙。
是個極危險的人。這是時歡的第二反應。
不過，確實是漂亮地過了頭。
還有那聲音……
許是她直愣愣瞧著人瞧地久了些，對方又上前一步，攤開掌心露出一方純白帕子，一時間倒是分不清到底是那隻手更白，還是那帕子更白些。
「姑娘。」對方又說道，莫名地似乎微微勾起了嘴角，很不易察覺，「來路上瞧見這方帕子，可是姑娘不小心丟了？」
正要搖頭，一旁洛桐已經先一步開了口，「公子，這搭訕的方式，實在有些老舊。這院中來往女子雖說不多，也並非只有我們兩人，怎地你就不問旁人，只逮著我倆問？」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一愣，繼而後退一步，才道，「姑娘想來是誤會了，在下並非搭訕兩位姑娘。」
時歡目光落在他刻意拉開維持的距離上……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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