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還君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第二章還君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二）
清霜殿裏的人進進出出，很晚才安靜下來。
桃夭紅著雙眼，心疼道：「上神這是做什麼這般折磨自己？本來身子已經很弱了，哪還經得起這般折騰？這要是讓殿下知道了，不知道該哪般心疼了！」
她臉色難看，嘴唇發白，連呼吸都變得很弱，卻還是開口叮囑桃夭：「你可莫要告訴我王兄，不然，少不得要鬧個天下大亂的。如今我這般身體，可再也折騰不起了。」
桃夭看着她如今這副模樣，眼淚不住地往下掉：「是，桃夭知道！」
她側過頭，閉了眼，不再多言。桃夭也只能替她掖好被子，便退下了。
羅生堂。
燭火搖曳得厲害，將堂上兩個人影晃來晃去。
即墨臉色鐵青，質問玄書：「不是你說，寒冰地獄能凈化萬靈邪氣嗎？！那你告訴我，為何會這樣？她為何會連一點神力都沒有了，身體現在連個普通凡人都不如！六界的聖葯，仙丹，能吃的都吃了，對她的傷沒有一點用處！」
玄書突然跪下，拜了三拜，才道：「冥王再造之恩，玄書無以為報。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
即墨眉頭緊皺，問他：「何事？你說。」
玄書卻道：「這天上地下，人人都知道無妄之神是創生萬物的天神，只要無妄神不滅，六道永存。可是，世人不知道，無妄之神不會殞滅，卻會成魔！她若成魔，這天上地下，有誰能是她的對手？到時候六界便也要因她而亡！」
即墨隨手拿起一隻杯子便向他扔去，怒道：「你胡說！她心地純善，斷不會做危害蒼生之事！之前她那般作為，不過是因為邪神留了一絲邪念在她身上！」
那杯子砸到玄書面前，碎片彈開，划傷了他的臉，他顧不得疼，只接着說道：「冥王認為，上神她為何這些年脾氣越來越暴躁易怒，為何動不動要鞭笞奴婢？又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下令處死她身邊的宮婢？」
即墨想到此處，便更是心痛，若不是她殺了宮中上百個奴婢，他怎麼也不會忍心讓她去那地獄里受罪。他想着心中便更是有氣：「本王現在不想管這些，是你說，寒冰地獄凈化邪靈，可她如今，命都快要沒有了！本王同她的孩子也沒有了！」
「玄書是故意的，寒冰地獄凈化邪氣，但也磨人靈魂，只有她變成真正的凡人，對六界才沒有威脅，她沒有神力，但只要她活着，六界便能繼續創生……」
「噗通」玄書還未說完，即墨便是一掌打下去，玄書身體飛出好幾米，一口鮮血染紅他的衣袍。
即墨大怒，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算計上神！」
玄書跪着又爬上來，苦勸道：「君上！你是死神，黃泉不歸之人！她是無妄天神，創生萬物之神！你們一個主生，一個主亡，是天道註定不能在一起的人！你以為她為何性情大變？若非君上死神之力染了她的創生神力，她怎會如此？」
即墨一腳踹開他，吼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君上！生死不同存！逆天行事，這便是天懲啊！我這般做也是為了君上，我知天神是君上今生唯一心愛之人，我只有這樣，才能幫君上留住她！不然，她存，六界便滅。她如今只是凡人而已，可是君上卻能永遠和她在一起了！」
即墨心裏是極不願承認的，但很早之前，無愁便同他說過，冥王是不能與無妄神在一起的。因為，同樣的墨和水，攪在一起，只能是黑色。
即墨長嘆了一口氣，天道！又是天道！若是沒有這該死的天道……
第二日，桃夭推門進來，看着床上女子正躺着發獃。她的面容越發消瘦，桃夭為她洗漱好了以後，便給她端了好些好吃的進來。
這香味……是他做的，每一道都是她愛吃的……
桃夭站在她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上神，吃些東西吧。」
她別過頭，像是沒聽到一般，又閉了眼，什麼也沒說。
桃夭懂她的意思，只得把東西又端出去。
連着幾日，她沒有吃飯，也不吃藥，原本便不好的身子便越發差了，常常坐着坐着便暈倒了，今天更是連下床也做不到了。桃夭只得每日抹着眼淚勸她，她也不聽，一連幾日，一言不發。
即墨每日便守在她門口，有時她睡著了，他偷偷看她幾眼，又眼看着她不吃飯，心急如焚，卻是半分不敢靠近。醫王碰上這等不聽話，不吃藥的病人也是無可奈何。
她常做夢，夢到她睡在冰川上，天上時不時會下雪，掉一陣冰刀子，一刀一刀扎得她五臟六腑都又痛又寒。醒來便又只得抱緊了被子。
「冬兒，冬兒，醒醒，快醒醒！」
她正迷迷糊糊睡着，彷彿聽得有人在叫她，她緩緩睜了眼，竟是無愁！
無愁見她想坐起來，連忙去扶她，握住她的手臂，卻是瘦得不成樣子了。他不禁眼圈泛紅：「冬兒，跟我走吧！只要你答應，我們便離開這裏。」
她先是獃獃地看着他，半晌終於點點頭：「嗯。」
她穿好了衣衫，披了件斗篷，便要出門，想了想，還拿了一把劍——他為她打的清霜劍。不想她剛踏出清霜殿，即墨便來了。
她沒有看他，只是站在了無愁身後。無愁眼懷恨意地看着即墨。
即墨心下酸痛，聲音不由得有些哽咽，問她：「你便是決定了要跟他走嗎？」
她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回答。他卻失了理智，提高了聲音：「冬兒，你說，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決定了要跟他走？！」
無愁將她護在身後，道：「這一次，我無論如何，要帶她走！」
「你又算什麼！敢在我冥界撒野？」即墨紅了眼，推開了無愁，不自覺抓住她的手，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不是要離開我，跟他走？」
她突然抬了頭，那雙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恨，即墨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那樣的眼神，令他害怕，令他恐懼！
「你不是要我看着你嗎？那我便告訴你答案！」她後退了兩步，拔出她手裏那把劍便要砍掉方才那隻他抓過的手，他臉色一變，堪堪用手接住了那把劍。
他的眼神寫滿絕望，他有太多話要說，卻一個字不敢再多說，她言出必行，他是知道的。他便只得道：「你怎的當真就如此決絕？也罷，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只望你保重身體，快活便罷了。」言語中卻是萬般無奈。
果真，她將那把劍丟在他面前，頭也不回地走了。即墨眼裏含淚，心中絞痛。
為何！為何他要是冥王！為何？為何他愛的又偏偏是無妄之神？若是天意不佑他，為何又要讓他遇到這般明媚的女子？若是天意使然，為何又要這般玩弄他？
想着，他心中一口血氣上涌，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在地上。他收好清霜劍，視若珍寶地抱在懷裏。他渾渾噩噩走到清霜殿，進了她的房間，躺上了她的床，這床上……都是她的味道……
離開吧，離開他也好，這樣，便不會有什麼天懲，她依舊會過得跟從前一樣幸福的。他這般想着，眼角便不自覺流下一滴苦淚，而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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