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涅槃

「遠緗······」如血的天空下，半身隱入黑暗的少女望着遠處的流雲，輕聲地呼喚著。黑色如灰燼般的碎屑點着火光，在少女的腳邊盤旋。

野獸的低吼聲像大網一樣從四周壓來。潮水般的黑影從地平線上湧出。

那是一群通身被暗色的瘴氣吞噬的，扭曲的人。

少女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她捂住耳朵蹲下來，緊閉着雙眼。

「走開！走開！」

黑色的人影沒有理會少女的悲鳴。利爪劃破熾熱的空氣，刺向了少女雪白的肌膚。

隨着詭異的黑色氣體接觸到少女皮膚的那一刻起，黑影中就不斷傳來凄慘的低吼。少女的身體如同黑洞一般將所有的黑影盡數吞沒。紅色的荒原在頃刻間又回歸了寂靜。在原本黑影站立的地方，留下了許多雞蛋大小的透明結晶。

少女神色痛苦地仰躺在地上，汗水已將全身的衣服浸濕。

「生死輪迴間的夾縫裏，毫無希望的神棄之地······」

「生者的悲痛在忘卻中消散，亡者的悲鳴在痛苦裏長存······」

「涅槃的夢魘里，永生的希望才得以延續······」

蒼穹中央，含有八道血芒的星體里飄出呢喃的細語，環繞在少女的耳邊，久久不散去。

林遠緗又一如往常的起晚了。

學校和家裏的距離不是很近，只能祈禱在公交車站還能碰到夏宣她們了。

但是說來也很奇怪，最近幾天晚上，林遠緗總是感覺自己在不停地做噩夢。但每次從夢中醒來，卻又不記得夢的具體內容。只記得夢中有一個留着黑色長發，赤色瞳孔的少女。少女的身影非常熟悉，但他根本想不起來她是誰。明明是感覺對自己意義非比尋常的人，但記憶里卻沒有她的名字，甚至沒有和她在一起的任何記憶。

「嗨，小學弟！」黑色高級轎車不知何時突然停在林遠緗身邊。夏宣坐在車裏，拿着熱氣騰騰的紅茶笑到，「每次都讓別人等這麼久，可是不太禮貌的哦。」

林遠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這個女人的笑里總感覺不懷好意啊。

進到車裏邊后，林遠緗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車裏開着空調，比外邊溫度低不少。自己剛才一路走來已經出了不少汗了。

「感覺這幾天天色都不太好啊。是要下大雨了嗎。」

夏真的話提醒了林遠緗。這幾天以來，松岐的天空正變得越來越紅。雖然天氣預報里提示過近期會有異常天氣，但是像這樣紅的天空看起來根本就不正常。

等到學校以後，天空的紅色變得更深了。紅色似乎是以學校為核心一般朝着四周擴散。學校在籠罩在一片暗紅色里，看起來尤為瘮人。

教室里的情況沒有太大的不同，雖然學生們對天氣的異常有些擔憂，但下了課大家還是和往常一樣嬉戲打鬧。

教室最後一排的空位上來了一個新的女生。那個位置從幾星期前開始就一直空着了，原因大家都不清楚，或者說大家都不怎麼記得這個座位之前坐的人是誰。但來了新同學大家都很高興。

「林遠緗，你知道第八段第八行的泥曰是什麼意思？」

「啊，我？」

林遠緗今天一直都提不起精神，特別是到了文學課講古代奇聞錄的時候。稍微一走神就恰好被老師點起來了。

壞了，自己根本沒聽到老師問了什麼，這可怎麼回答？

「你不記得了嗎？昨天剛講的。」

畢竟被點起來了，如果答不上來未免也太尷尬了，乾脆自己隨便找點東西亂說一下吧。

「首先我們都知道鳳凰是傳說中的神鳥······」

教室里立刻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老師瞪了林遠緗一眼。

「你坐下吧。以後不要再走神了。其他同學也是的，我一看就知道誰在認真聽講。」

林遠緗坐下了，後頸處傳來一陣涼意。

「涅槃······」女生的體香傳到了他的鼻子裏。

他一回頭，新來的女生正在後座上平靜地看着他，手上轉着一支鉛筆。

「姬沙」

看到女生筆下的名字時，林遠緗的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沉下去了一樣。

這是誰？為什麼是這個名字？林遠緗的腦袋微微有些發脹。

夢境中，那個留着黑色長發的赤瞳少女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但每次快要回想起她的臉時，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的思緒擾亂。

女生看見林遠緗的樣子，微微一笑，縴手拿起橡皮，將字跡拂去。

「放學以後不要離開······到天台等我吧。」

傍晚的斜陽映着血色的天空，將教室的牆壁也染成了淡紅色，上面佈滿了桌椅森林般的漆黑投影。

教室里只剩下林遠緗一個人。他抬起睡眼朦朧的頭，耳朵里只能聽見時鐘的滴答聲。

「真奇怪，這些人都是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好熱！」

林遠緗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了。窗外的天空已經變成了純正的血紅色，整個松岐都被罩在了一片赤紅的煉獄之中。學校里還是街上，都聽不見一點人的聲音。

「怎麼回事······夏宣她們呢？」顧不上收拾東西，林遠緗趕緊到了走廊上。走廊的盡頭投影著樹形的黑影，安靜得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小學弟。」一隻手從後方搭上了林遠緗的肩旁。他嚇得打了個激靈。

「誰？」

回過頭，夏宣和夏真正站在後面，手上提着學校的包。

「啊，是你們啊，把我嚇壞了。」

「我們才奇怪啊，學長你今天這麼晚都不出來。讓人真擔心呢。」

「是啊是啊，走吧，咱們趕緊回去吧。」

跟着兩人走出教學樓，熾熱的空氣迎面撲來，數滴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落在了地上。

「怎麼突然這麼熱啊······還有這天·······喂，你們兩個等等我啊，不要只在那自顧自地走啊。」

兩人的腳步停了下來。夏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什麼天？很熱嗎小學弟？」

「是啊，每天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有哪裏很奇怪嗎？」

「是啊，大家都在等你呢。快點吧。」

夏宣走到林遠緗的身邊，拉起胳膊繼續往前走。

「大家？什麼東西？今天有什麼活動嗎？這種天氣······」

待看到眼前的東西后，林遠緗馬上驚得說不出話。在校門右方的大街上，站着整個松岐第一高中學生組成的整齊方陣。他們都耷拉着腦袋，目光獃滯地看着前方，或者更確切地說，林遠緗的臉。

「這是要做什麼？夏宣？夏真？」

林遠緗覺得脊背發涼。在所有學生的方陣後面，還整齊地疊著另一個方陣，後面還疊著另一個方陣······整個松岐的人都耷拉着腦袋，無神而渾濁的眼珠向上翻著，死死盯住呆立在校門口的林遠緗的身影。

「他們是我們的朋友啊······所有人都是，最好的同學不是嗎？」

夏真一臉天真地笑着說道。

「所有人都一直在等着你喲······快到這邊來吧，和我們所有人一起。」

夏宣的臉馬上變成了如同骷髏一般乾癟的樣子，突出的眼珠充滿了血絲，近距離地死死頂住了林遠緗的臉。

「什麼？」

林遠緗嚇得一下掙脫了夏宣的手，一旁夏真的臉也在同一時間變得同死人般慘白。排成方陣的人也在頃刻間便成了骷髏形狀的生物。

他奪路而逃，熾熱的空氣已經讓他的神智不太清楚。汗水像雨點一般灑在地上。霎時間，身後的骷髏大軍發出嘶吼，如潮水一般向林遠緗壓了過來。

「到這邊······到這邊來······」

林遠緗已經無法分清楚眼前的方向，從地面升起的紅霧遮斷了他所有的視線。他憑藉自己對松岐的感覺四處狂奔，穿過這個街道，下一個路口右轉，下一個路口左轉······應該快到了······馬上就到了······

前方的紅霧裏映出了一個身影，林遠緗來不及停下就撞了上去。

「你在這裏做什麼？我不是叫你到天台去找我的嗎？」

那個身影正是新來的女生。

「沒時間了，你現在趕緊和我走。」

她拿出一個黑色的魔法棒，抓住林遠緗的胳膊念動咒語，在骷髏們排山倒海般壓在他們身上以前消失在了原地。

林遠緗睜開眼睛。此時他正站在學校的天台上，血色的太陽烤的人臉皮發燙。一旁的女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長裙，胸口紋著一個∞的符號。

從某種層面上說，這個符號出現在這裏倒是很應景······但現在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

「你是誰？」

「果然，這種時候就只會問這種話。」

女生有點不高興。

「好了姐姐，我們快撤吧······馬上那些傢伙都要衝上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林遠緗循聲望去，是坐在自己前桌的女孩。

「啊，果然，已經衝進教學樓了。」抓着林遠緗的女生透過鐵絲網看下去，那些骷髏已經衝進了教學樓的大門，樓梯間里已經充滿了他們陰森的叫聲，且正在極速超著這邊接近。

「快念咒語！」

「姐姐我在念了！」

「你到底是誰啊？」

「這種時候別亂吵了！」

在骷髏們衝破天台鐵門的剎那間，三人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了這個空間。

刺眼的陽光。

林遠緗此時站在了松岐市的商業街上，往來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他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幻覺。

「小學弟······」

一個略帶兇狠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你要摸到什麼時候啊······」

林遠緗轉過頭，穿着校服的夏宣正被自己挽著胳膊，手肘則貼在胸部的側面陷了進去。

他趕緊鬆開，一旁的夏真則是在偷笑。

「到底是怎麼回事？」

找到一家雪糕店以後，林遠緗便趕緊點了一份最大的雪糕，還要了一份冰可樂，找了一個位子坐下。

剛才實在是熱得要命，現在他只想儘快涼快下來。

「今天早上我就發現了不對勁。」夏宣說，「我們似乎被一種奇怪的力量吞噬，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處在生死之間的，稱作為涅槃的地方。」

「哦，我不是在問這個。」林遠緗幹了一大口冰可樂，舒爽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想要叫出來，「我是說你們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是那種打扮？」

「因為我們是魔法少女啊。」夏真一遍大勺吃着巧克力味雪糕，一邊說，「我和姐姐是保護這個城市的魔法少女。」

「魔法少女？」

「是啊。」

「可以射魔法光線可以變身的魔法少女？」

「是啊。」

「不是父母雙忙的大小姐？」

「啊，這個倒也是真的。」

林遠緗有點緩不過氣來，但回頭一想，既然連涅槃這種地方都有，那魔法少女這種設定什麼的，看起來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觀的世界啊。

「好吧，你繼續說啊吧。」

林遠緗咬住吸管放棄了抵抗。

「今天早上在進學校的時候，我們就不經意間進入了涅槃里······」

「等會，剛才那些奇怪的設定也就算了，這個涅槃還能一不小心跌進去？」

「準確來說應該是巧合。你記得我們今天早上經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嗎？就是學校一出來正對着的那個。我們在一個很特殊的時間經過了那裏。學長你還記得嗎？那裏發生了什麼？」

「什麼······」

「看來是不記得了······看來涅槃也正在嘗試抹去你的記憶。但你的記憶被抹去的程度應該不及一般的人。多多少少應該記得一些東西。」

「在我們進入涅槃以後，我和夏真很快就從裏面脫離了出來。為了救學長你，我們強行再次與涅槃建立了聯繫，然後藉助於裏面一些亡靈的能量，把學長你給救了出來。」

「現在涅槃里，正在孕育一個恐怖的東西······涅槃的能量高到了令人嚇人的地步，否則我們也不會那樣輕易地就進入了涅槃之中。畢竟那裏是神棄之地，更是和我們簽訂了契約的天使一族的禁地。」

林遠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令人膽寒的赤紅色所籠罩的涅槃里，究竟會孕育什麼恐怖的東西？

「那裏應當是涅槃的中心······可以看見代表着掌管死亡與復生的血色八芒星的位置······」

「一個吸收了所有困於生死夾縫內惡靈力量的怪物正在被孕育······它原本應該是八芒星教某種儀式的一個祭品······」

「在八芒星教里，它被描述成擁有毀滅一切然後重建生者樂園力量的，彷彿最終的審判者一般的存在。死亡與重生都由它的力量掌管······」

夏宣說到此處，眼神複雜地看了林遠緗一眼，然後繼續慢慢說道：

「他們一般會把她稱作·····『重生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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