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圓領袍衫
「唯。」憐兒應聲，握著他的手腕把他拉起來，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圓領袍衫搭在胳膊上。
從窗戶溜進來的陽光打在她手裡淡黃色的圓領袍衫上，反射的光晃花了李琚的眼，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剛跟隨她進來的侍女們打開了窗戶。
恍若隔世。
他看著彎腰幫她整理衣擺的憐兒，鼻根兒一陣酸澀；他妹妹每次拖著他扮演角色的時候，也會這樣幫他整理COS服。
當時只道是尋常。
憐兒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淡駝色的披風抖了下披在他身上，垂眸系著系帶。
他回神，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著裝。
裁剪考究的淡黃色圓領袍衫顯然是為他量身定做的。胸前的四爪蛟龍盤旋在祥雲之上，看得出每一枚鱗片都經過仔細雕琢，紋絡和走向沒有一枚是反著的；金銀相間的刺繡摸起來很有質感，一看就很值錢。
軟牛皮製作而成的革帶勒出了李涺的小蠻腰。點綴在革帶上的方形玉片中間有一個祥雲形狀、類似於開口夾的小機關，把雲的一角摁下，另一端的針就會抬起來，剛才憐兒就是把針對準事先打好的孔后，鬆開了雲角。
李琚在現世的鑒寶節目中看到過這種玉制卡扣，也知道這叫玉帶鉤，他只是沒想到天朝的老祖宗們太逆天了，連腰帶扣都做的如此別緻。
憐兒整理好革帶周圍的衣物，把一個長束帶的香囊掛在了他斜前方，引導著他往矮桌旁走。
「郎君，先用藥膳吧。」
說罷，示意旁邊端著托盤的女子走上前，接過羹湯坐在了擺放著茶具的矮桌旁邊，把托盤上的東西一一擺放好。
說是葯膳，其實是一碗銀耳蓮子羹。
細膩透光的白瓷碗薄如紙殼，濃稠的羹湯上面點綴著鮮紅色的枸杞，白色的絮狀物漂浮在羹湯上層——那是已經被撕扯成條狀的銀耳；蓮子笑得合不攏嘴，看起來被烹煮得十分舒（軟）服（糯）。
據說這是李涺最喜歡吃的東西。
李琚不禁失神，他妹妹最喜歡的也是銀耳蓮子羹。
這個羹號稱美容聖品，據說有美容養顏的功效。
他估計他妹妹不信，她不過是給她那嗜甜如命的胃找個借口罷了。
她手笨、怎麼學都學不會作羹湯和烘焙，總纏著李琚給她煮這個羹；工作之餘，他不是在煮羹、去學校送羹的路上，就是在做各種烘焙的途中。
那丫頭還總是嫌棄他，一個大男人天天在廚房裡轉。
「這還是不拜你所賜啊？！」這句話一度成了李琚的口頭禪。
「郎君？」憐兒喚了一聲。
「嗯？」李琚回神。
「郎君……總感覺您和之前不一樣了。」憐兒把筷托上的勺子拿起來遞給他，「疾醫說了，葯膳一定要趁熱服用，涼了藥效會打折扣。」
銀耳是天朝特產，最早的食用記錄出現在南北朝時期；最早的銀耳並不作為蔬菜存在，而是作為一種名貴的補品。
直到清末還是皇室專供。
「嗯。」李琚應聲，接過勺子舀了一勺含進嘴裡。
這個湯甜得發膩，他不由得皺眉，甜味過舌後殘留下的酸澀充斥著鼻腔。
「不夠甜嗎？」憐兒看到他皺眉，問。
「甜過頭了。」李琚把勺子放下，吐吐舌頭，「以後我的膳食里別放這麼多餳了。」
餳唐朝時對糖的稱呼，唐朝時還沒有晶體糖，這是一種濃稠的甘蔗汁液。
「啊？」憐兒一愣，眨了眨眼，「郎君，平日里你可是最愛吃甜的……怎麼如今……」
「那是往日，今時不同往日了。」李琚說，抽了下鼻子，「什麼時辰了？」
「寅時剛過。」
「那出發吧。」李琚抄起袖子，興緻勃勃的說。
「唯。」憐兒應聲，剛站起來看到李琚木屐上的帶子鬆了，於是拽著裙子彎腰、準備把系帶重新系好。
「憐兒，以後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吧！」李琚看清她的意圖之後，趕忙站起來、單腳跳著胡亂繫上系帶。
他不是很習慣有人伺候他，這讓他感覺自己沒什麼存在的必要。
憐兒手指一頓，抬頭看著李琚，淚水在眼睛里打轉兒：「郎君這是不要婢了嗎？」
李琚還沒反應過來，憐兒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
「婢哪裡有做的不稱郎君心意的地方，郎君說便是，婢立刻就改……」憐兒眼睛有些紅腫，越說越哽咽，任憑淚水在臉上肆無忌憚地流淌，「婢是郎君的貼身婢女，若是不侍候郎君，婢還可以去哪裡呢……」
「不是、不……」李琚懵了，以至於眼睛都成了「大小眼」。
就在剛剛那個瞬間之前，他還覺得憐兒沉穩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但是下一秒她就變成了十五十六歲的女孩兒的模樣。
愛哭愛鬧、一言不合就撒嬌。
這一點和他妹妹還真是很像，他不禁嘴角上揚。
憐兒原本就有些委屈，看到一向看到她哭鬧就會出言哄她的李琚不僅沒有上前哄她，還笑了出來。
她覺得更委屈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別哭啊！」李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連忙出聲制止。
看到李琚這麼說，憐兒抽了下鼻子，仰頭眨巴眨巴眼，總算是把眼淚止住了。
「我的意思是你只要打理宮中大小事務就可以了，」李琚解釋道，「我的日常起居，我自己來就可以。」
「那怎麼行呢？」憐兒睜大了眼睛，眼珠子眼看著都要掉出來了。
「怎麼不行？」李琚找了個理由搪塞她，「我準備去隴西軍營歷練些時日，在那兒不比家裡，自然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郎君跟陛下提過了？」憐兒眨了兩下眼，問，「陛下應允了？」
「那倒沒有。」李琚聳聳肩，他原本就是隨口說的，「還沒來得及說。」
「那陛下會不會應允還兩說呢！」憐兒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郎君不是還未上奏嗎？」
「再說了，郎君就算上奏，陛下也多半不會應允。」憐兒補充道，「現在十位殿下皆遙領要職，就算郎君想入伍，也要待到弱冠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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